第17章
邦菲耳上校毫不浪費時間,甩電腦查出了資料。波魯斯一定會很高興的,他掩起辦公室的玻璃門扉,使用它的無線電話。
「那女孩子查不出什麼來,」邦菲耳說:「她用的是標準美國護照,四天前經由尼斯入境。沒有犯罪記錄。不過,那英國人的話,我們運氣還不錯。」他摘掉一根香煙的濾嘴部分,點燃了它。接著,他念出方才列印出來的資料。「班奈·路西安諾,英國公民,持有法國居留證,稅務資料顯示他是自由業,現在住址是聖馬丁。他駕駛的是九三年份的白色標緻二O五,車牌號碼為二九SKN八四。看起來很清白,沒有犯罪記錄。」
波魯斯嗤之以鼻。「現在有了,」他心想:高度發展的法國官僚體系,竟然對一個人的私生活和事業,保留了這麼翔實的記錄。如此一來,他可以把這些資料告訴他的盟友了,替大家打打氣、加加油。「邦菲耳,這是個很有幫助的開始。現在接下去該怎麼辦呢?」
「波魯斯先生,我正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包括相片在內的一切最基本資料,已經發布出去了。只要他們沒有離開這個國家,我們就擁有很好的機會。一旦有了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再打電話來。」
「謝謝你了,你做得非常好,我終生難忘。」
邦菲耳放下了電話,內心的滿足感油然而生,卻又瞬間即逝。他辦公室的門被打開了,莫魯捧著一疊文件進來,站在他辦公桌前面。莫魯咬著一根煙斗,它似乎永遠也沒有離開過他的嘴巴。莫魯是他的上司,以不合作聞名。莫魯很清楚邦菲耳擁有影響力很大的朋友,足以幫助他平步青雲,而事實上他的階層並沒有反映出他的能力。由於這樣,莫魯盯緊了邦菲耳,對這科西嘉人保持了嚴密批判的眼光。而就邦菲耳說來,他厭恨莫魯的勇氣,其程度不亞於垂涎他的職位。
莫魯把文件丟在桌上。「相信你對於這一切可以提出合理的解釋。不過,我很迷惑。
看來我們這個單位忽然間把處理這件非法搶劫案的次序列為優先了。而事實上,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東西被偷了?一點兒幫助也沒有。大家怎麼知道要找什麼呢?邦菲耳,這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如同既往一般,莫魯在儘力使得邦菲耳產生罪惡感,或者說是無力感。這雜種此刻竟瞪視著他,好像逮到了偷錢的現行犯一樣。邦菲耳用平板聲調說:「我們已經得到了有關於那對男女的密報。我現在只是在等候失竊物的詳細資料。」
莫魯的煙斗發出輕微、潮濕的聲息。他低頭瞪著邦菲耳,說:「上校,我也是,我也是。看看今天下午放在我桌上的東西,不要出了情況才好。」他拿起文件,一邊搖頭,一邊走出門去。
混蛋!邦菲耳點燃了另外一根煙。要是波魯斯沒告訴他的事情,那就是不希望他知道的意思。很有可能涉及了毒品。忽然間,一切變得無聊起來。他拿出波魯斯下榻的旅館電話,並拾起聽筒。
遠在百里之外,安娜和班奈兩人在一間電信局的小亭子里,擠在一起,彼此給對方打氣加油,等著電話接通。待裘里安的聲音傳來時,班奈才把自己留戀於安娜頸部的嘴唇移開。
雙方的對話扼要簡短,而且不帶感情。按照班奈的指示,那筆錢在當天下午五點鐘要放在教堂里。一旦金錢被順利取走,他們便會在三分鐘之內通知裘里安到哪兒去取回公事包。
那天早晨,他們第二次前往教堂。他們在教堂里全部走了一程,又在預定藏錢的地方停留一會兒,再從後門走出來,審視了安娜將在車子里等候他時所停車的街道。他們離開了教堂,驅車前往一家小餐廳,第一次以情人的身份在一起吃午餐;並且以新情侶姿態一塊兒做出計劃。
義大利將是他們落腳的第一站,他們要在那兒申請新的護照,並下榻於風味高尚的維拉別墅飯店。一旦護照核發下來,他們就起程前往瑞士,在那兒找一家安靜的小銀行把錢存放進去。然後……然後他們便擁有了全世界。
安娜伸手到餐桌對面,摘下了班奈的太陽鏡。「這樣好多了!現在我可以看清你的眼睛了。你知道,我必須回美國一趟。不管怎樣,總要回去一陣子。你要跟我回去嗎?」
離開聖馬丁——尤其是報復心強烈的裘里安近在颶尺的狀況下——倒不是個問題。
離開法國,這就稍微艱難了。不過,班奈也知道,若是和安娜分離,情況將會更糟。
他把酒杯推開,兩手蓋著她的兩手。「當然我會去的。」
「真的嗎?」
「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他說:「千萬別要求我戴上一項棒球帽。」
他們點了咖啡,把椅子拉到陽台的石牆邊靠著。他們的下方,陸地呈斜角道通而去,延伸到廬布隆的山邊,在午後散發出來的熱氣中,顯出朦朧之美。鄉野景色是一幅優美的畫,以藍天為框,多少絢麗的色彩幻化其中。安娜的頭靠在班奈的肩頭。班奈的視線投向遠方,內心勾勒著未來的藍圖。他喜歡他所見到的一切。
車子停在教堂外的小路邊。班奈鑽進灌木叢中,待他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圓滾滾的修道士,一條皮帶支撐著他的假肚子。他們後來決定紙紮的假肚子比起一束衣服來,要輕便得多,也涼爽得多。因此,此刻便有好幾十頁的雜誌內頁扎著他的皮膚。他小心翼翼地走向汽車客座,在緊張的沉默氣氛中,車子緩緩駛入城區,並停在離開教堂好幾條大街的地方。
緊張兮兮的班奈做了次深呼吸。「祝我幸運吧!」此刻若有人經過,一定會對於他們所見到的這種不尋常的景象大感驚異——一個妙齡女郎竟和一個胖僧侶熱吻不舍!把皮帶做了最後一次調整后,班奈拉起了他的頭罩,往教堂後面的小巷弄走去。他兩手握在腹部前面,頭部垂下。當他走動的時候,紙肚子發出小小的沙沙聲。
小巷子被籠罩在暗影之中。他眨巴著眼睛,使兩眼習慣於由太陽的強光轉為黑暗。
到了教堂的入門處,他很快地左右顧視。沒有人跡。他抓住門把往外拉——白痴!門是往內開的。他調整手勢,加以推動。腹部不知怎麼地痙攣起來。有人打從早晨就把這該死的門給拴住了。他必須從前門進去了。
在教堂外面的大廣場上,吉拉德和他的夥伴坐在熱死人的車子里。接收器的音量給降低了,他躺在一隻袋子里。早晨他們已預先將袋子留在教堂里了。此刻,它正在發出低沉而持續的迅號。吉拉德希望他的夥伴不要再詛咒天氣的悶熱。「你認為天氣很悶熱,」他說:「想想那可憐的混球吧!好像全身被一張毯子包裹著。」他們盯著一個肥嘟嘟的僧人匆匆走上石階,進入教堂。「足以使得任何一個人成為無神論者了。」他盯著他隔壁那張表情迷惆的面孔,搖了搖頭,說:「算了,沒關係,你不要想得太厲害,想壞了腦袋瓜!」
班奈站在教堂中央祭壇前,一個跪著的老婦站起來點燃了一根蠟燭。她轉身走下,來到他面前時,很恭敬地點了點頭。「神父!」她呼喚了一聲。剎那間,班奈內心一陣惶恐。他應該說什麼呢?他也向她點點頭。「上帝保信你,我的孩子,上帝保佑你!」
她以微笑表示感謝。他心想:一襲僧服的功用可真神奇!
他摸索到黑漆漆的聖物箱的後方,指尖觸到了尼龍布。於是他發出長長的嘆息——
真是感恩不盡。緊張不已的他,用笨拙的手指解開皮帶,用那百萬元替換了原先腹部的填塞物,然後把扯下來的舊雜誌的紙頁塞在原先放置袋子的地方。他壓抑住跑步的衝動,從教堂的後門走出去。不到兩分鐘,他已經坐在車子裡面,心臟猛烈地跳動著。他執起安娜的手,放在自己鼓凸的腹部。「做一個百萬富翁的滋味怎樣啊?」
吉拉德將接收器的音量控制扭大了些。訊號消失,了。那盒子已被移動。他發動汽車,當那訊號的鳴聲增強時,他做了個表情。一輛白色的標緻車從側面街道竄出,駛過廣場。當這輛車子愈行愈遠,訊號的聲音再度消失。「混蛋!教堂一定有扇後門。」他猛踩油門,追隨標緻車,和前車保持著距離。
班奈解開皮帶,那個袋子便從他兩腿中間掉落到車上。他拉開袋子的拉鏈,看到一捆捆的百元鈔票,輕聲吹起了口哨。他一輩子沒看見過這麼多的現金。安娜露齒而笑,快速駕車沿著彎曲的道路行駛,進入群山環抱中的修道院,尋求安全。「我們做到了,」她說:「我們真的做到了!」
班奈轉頭透過汽車後窗看到外面,什麼都沒有,只有氛紅的熱氣自地面升起。他覺得心跳逐漸舒緩,氣息也漸漸平息了。「我湊巧知道,」他把嘴巴湊在安娜耳邊,說:
「維拉大飯店那兒,尺寸寬大的床鋪上,鋪著舒適的亞麻床單。」
「還有最佳的住宿服務嗎?」
「源源不斷的住宿服務。明天晚上,我們可享用床上晚餐。你認為如何?總比船艙好吧?」
汽車猛然轉上通往修道院的小路。「以個人觀點說來,我認為我們在船艙里的表現還不錯。」
班奈脫下僧服,進行冷水浴的當兒,安娜正忙著數鈔票。冷冽的水流洗去了他過去數小時以來的緊張。明天這時候,他們就離開法國國界了,遠離了裘里安和吐茲,也揮別了一切的麻煩。他拭乾身體,穿好衣服,拖沓地走回他們的房間。腳下的石頭感覺上光滑清涼。
安娜仍在一張床位上數著一疊疊的鈔票,並很細心地檢查每一疊的內容,以便確定裘里安沒有用白紙去掉包。當班親從門口走進來的時候,她抬起頭來,說:「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太好了,」她伸手到袋子底部,摸出了最後幾捆的鈔票,這時,班奈見到她的笑容轉變為皺眉的表情。
「怎麼回事?」他說:「難道他忘記留下小費了嗎?」
「在袋子的角落裡有樣東西,」她把袋子的內部翻出來。「看見了嗎?就是這個。」
袋子的襯布包著那個東西,班親用手指去戳了戳,感受一下它的形狀。「像是個盒子。」
他說。
安娜從盥洗包里拿出了一柄指甲刀,將襯布的縫線到開后,扯了下來。她從裡面拿出一個長方形的黑色塑膠盒子,舉到燈光底下。一時之間,她的臉色凝重起來。「從前,我看過類似這樣的物體,那是我在以色列的時候。有些人習慣在巡邏的時候帶著這種東西。」
「這是什麼?」
「一種短程的跟蹤設備,」她將它投向床鋪,落在一堆鈔票的上面。「老天!這意味著裘里安的手下一直在跟監我們。他們知道我們在哪裡,而且他們正在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