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第三節

你說之後的生活?追求不合自己身份的的東西會遭報應,因為我的錯,惠美理被殺害了,如果仍然過著和事發之前毫無異樣的生活,上學、和朋友玩、吃點心、高興地笑,我認為是不應該的。

和別人有來往,會給人帶來麻煩,即使不和人來往,也擔心由於我的出現,會給在場的人添麻煩。

去學校也一樣,擔心自己動一下,會把別人撞到,會讓別人受傷,出於這樣的想法,即使到休息時間,除了去廁所,我一步也不離開座位為。

就這樣,每天早上一起來,要麼肚子痛,要麼身體疲倦,久而久之,開始常常曠課。

因為遭遇那種事,四年級這一年姑且聽之任之吧,父母和老師對我的曠課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了五年級,大家都認為應該恢復正常了,雖是發生在本鎮的事,無關之人好像半年之後就已經淡忘了。

這時候鼓勵我的人還是哥哥。

「阿晶,走出去也許很可怕,但哥哥會保護你,阿晶你自己也要努力喲。」

於是,哥哥每天早上都繞著遠路把我送到小學,然後才去中學,還要我好好鍛煉身體,即使哪一天被壞人襲擊也不怕,並且把家中倉庫里作廢的農具改成舉重杠鈴,陪我鍛煉。

我對去學校有負罪感,鍛煉時卻很投入,因為熊本來就應該強壯一些,而且將來有一天也許可以替惠美理報仇。

時間一天天過去,後來惠美理的父母要回東京,我們四個遭遇那次事件的人被邀請到惠美理家,要求最後談一次案件經過。

玄關只有「巴台農神廟」沒有了,其餘沒有任何變化,剛踏入玄關的那一剎那,我的額頭就開始火辣辣地疼,不過,關於案件的話題幾乎都是真紀在說,我總算應付了過去。不了,惠美理的媽媽說了這麼一番話:

在訴訟時效之前能找到罪犯嗎?如果你們沒有能讓我認可的贖罪行動,我一定會復仇。

由於我的過失,惠美理被殺害了,真有些對不住其他三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惠美理的媽媽一定會恨我,所以聽到她說要復仇,我沒有感到絲毫害怕,反而覺得一直以來什麼都不說才令人奇怪。對於幾乎想不起案件經過的我來說,找到罪犯太難了,所以我選擇了贖罪。

贖罪?我決不追求超乎自己身份的東西。兇案之後我一直都這麼想,那天我又一次在心裡發了誓。

最終我沒有考高中。父母勸我不管怎樣至少應該念完高中。然而即使考上,我也沒有自信上完三年。

最後說服父母的是哥哥。

高中不是義務教育,阿晶只是不願意出門,通過函授同樣可以畢業,而且也能考大學。我會努力的,就讓阿晶按她自己的節奏來吧。

這是哥哥替我求情時的說辭。哥哥最後實現了承諾,從本地的國立大學畢業后,參加了公務員考試,並在鎮政府的社會福利科就職。哥哥在工作中表現良好,好評如潮,在鎮上又是公認的孝子,這讓父母感到很有面子。

哥哥的確很會照顧人,他娶的也是一個有些隱情的女人。

可不要被壞男人騙了,懷上孩子,哭哭啼啼地回來。

當自家的女兒離開小鎮去城裡上學或工作,父母和親戚總會這樣告誡,好像已經成了固定的台詞。然而,哥哥的妻子春花幾乎就是壞典型,所有這些她都經歷了。

她原本在一家小印刷公司上班,工資微薄,僅夠勉強度日。為了生活能稍微寬裕一些,她開始在夜總會做兼職,結果被黑社會的小嘍啰纏上,沒有結婚就懷孕,最後不得已辭職把孩子生下來,通過在夜總會賺錢總算能養活孩子。可是,黑社會男友又有了新歡,躲了起來,而她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負債纍纍,後來被不良金融公司追債,說不及時還錢的話,就把她灌上水泥扔進東京灣,最後好不容易才撿了一條命逃回鎮上。

不知道這些傳言到底有多少真實成分,反正春花回來不到一個月,這種流言在鎮上已經盡人皆知,就連幾乎不出門的我都知道了。

是住在附近的大嬸來家裡串門的時候告訴媽媽的,當時我也和她們坐在一起,就像一起喝茶聊天的朋友。大嬸一副透露獨家新聞的口氣,同時又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說:「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那個孩子。」我也有些不相信。

不知道是否為了還債,但春花家把一部分地和山賣掉是事實,她也的確有個孩子。

之所以那麼令人難以置信,可能是以往的印象使然。雖然是壞典型,這種小插曲在鎮上也快趕上一部《武勇傳》了。不了解底細的人大概會充滿好奇,是什麼樣的美女才會遭到如此厄運呢?實際上春花老實樸素,長相一般,即使說恭維話,也難以說她漂亮。

她和哥哥同年級,兩家住得也不遠,我從小就知道她,我那時還沒有見過從城裡回來后的春花,以為她去過東京,應該變得時髦一些,結果,在聽了那個傳言三個月之後,她被哥哥帶到家裡,發現除了相貌變老之外,她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這是去年盂蘭盆節,八月十四日的事情。

十年前爺爺和奶奶相繼去世之後,親戚們就不怎麼來我家聚了。可是,那天,去國外工作了五年的表哥,也就是洋子姑姑的兒子誠司和妻子要來我家住。我和媽媽準備好火鍋、壽司,一家三口在家裡等著。早上出門的哥哥忽然打電話說,想趁此機會邀請女朋友到家裡來。

我根本不知道哥哥有女朋友。媽媽也一樣。她慌了手腳,一會兒要換衣服,一會兒又要買蛋糕,就在這時,誠司夫婦來了,於是先把哥哥的事情擱置一邊,招待從東京來的二位客人。

他們兩人的婚禮是在東京舉行的,當時只有我父母去了。他們已經結婚八年,我還是第一次見誠司的妻子美里。

媽媽說:「爺爺奶奶都已經不在了,你們還專程來這鄉下小鎮。」誠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們想給爺爺奶奶掃墓,另外這裡也是我們兩個人有共同回憶的地方。」

他說擔心被別人認為不檢點,一直沒有提過。如果沒有那個案件,他們也許不會走到一起,所以,兩人想來這裡重溫過去。

那件事就是指惠美理被殺一案。

當時誠司在東京讀大學三年級,他參加的網球愛好者協會有一個從一所女子大學來的一年級學生美里。誠司一直暗戀她,可是競爭對手太多,又礙於自己是前輩身份,一直沒敢表白。有一天,在協會同仁的聚會上,大家說起盂蘭盆節回老家的事,誠司向大家炫耀:「我老家雖然什麼都沒有,空氣在日本可是數一數二的乾淨。」美里聽了,說:「真想去看看。」美里是東京人,好像很憧憬鄉村,誠司借著酒勁提出邀請:「那就一起去?」沒想到美里竟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可能是家族遺傳,誠司也是誠實認真而且喜歡照顧別人的人。儘管有和喜歡的女孩子住一起的機會,他仍然老老實實在我家吃過飯,並打算住一晚就回去。而且按照安排,誠司住哥哥的房間,美里住我的房間,對戀愛一竅不通的我對此也很驚訝。

那天兩人到小鎮車站不到六點,走到我家時六點多。他們放下行李稍事休息之後,媽媽就開始準備火鍋。不見孩子回來,媽媽正抱怨不知我們又瘋到哪裡去了時,哥哥拉著我的手回到家。當時我竟沒有看誠司和美里。

隨後,媽媽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一位叔叔出於好奇說要去看看,外面又傳來警笛聲,且不說我家,整個鎮子都亂成了一片。

當然,我家已不可能招待客人。雖然美里說不介意,洋子姑姑還是安排了鄰鎮的旅館,表哥和美里搬去那裡住。那個鎮子也名不見經傳,但因為有溫泉,盂蘭盆節期間相對熱鬧一些,那天旅館有一間空房。

第一次到鄉下小鎮就碰見命案,美里害怕得不得了。誠司說了一句:「放心吧,有我來保護你。」美里聽后心裡特別踏實,後來兩個人就好上了。不過我想,即使沒有那件事,他們照樣會走到一起。你想想,空氣再如何如何乾淨,僅僅因為想去鄉村看看,就和自己並不喜歡的人一起去他的親戚家,這有可能嗎?但不可否認命案的發生促使兩人放棄了矜持。

十四年後,兩人還沒有孩子,具體原因無從知曉。但他們結婚已經八年,看上去還像一對熱戀的情侶,我真有些羨慕。

看著這恩愛的一對,媽媽喜不自禁地說:「今天幸司也要帶女孩子回來。」哥哥令媽媽引以為豪,兒子要帶女朋友回來,媽媽自然充滿期待。看著誠司他們,媽媽可能也希望哥哥能夠婚姻幸福。

誠司夫婦也說:「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真期待啊。」就在這時,哥哥回來了,和春花一起,還帶著若葉。

若葉是春花的女兒,那時上小學二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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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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