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離開他以後,我又開始和以前那幫朋友混在一起,我認為那才是我應有的生活。我不可能容忍整日沉浸在對自殺女友的追思中、並且失去工作的男人在我身邊,也不可能和他一起悲慘地生活。這時,朋友給我介紹了現在的丈夫足立。
他的祖父是足立製造廠的創始人。五年前他進了公司。這個人眼神很冷,看上去有些嚇人,當我問他:「你沒有喜歡的女人嗎?」他說:「如果有,今天就不來這裡了。」於是我說:「那就拜託了。」他似乎覺得我的說法很有趣,笑著說:「也請你多多照顧。」說著伸出手和我握手。此後,我們開始了交往。
大概是第三次約會的時候,在去兜風的途中我忽然感覺很噁心,他趕緊把車靠路邊停下。我剛一下車,忽然一陣頭暈目眩,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附近一家私人醫院的病房。他坐在床邊,我慌忙要坐起來,他告訴我要好好躺著,不然對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我再一次感覺要暈過去。沒有過任何身體接觸的男友知道了自己懷孕的事情,這下子完了,這是對我離開前任男友的懲罰。打算忘記一切,只追求自己的幸福,可能上天不允許我這樣做。與其擔心與足立的關係,我對自己今後的人生更感到不安。如果父母知道真相,如果周圍的人也知道此事,我一個人沒有辦法活下去。我已經做好了和足立分手的準備,於是對他講了關於孩子父親的事情,但沒有提到秋惠。
然而,足里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他說要和我結婚,把孩子生下來,就當成是他的孩子。
足立這麼說並不是出於愛我,而是因為他沒有生育能力。他懷疑是上大學的時候得過流行性腮腺炎所致,雖然沒有去醫院做確切診斷,但可以斷定是無精,他說他相信自家公司的產品。
他有野心。他是創始人的孫子,卻是次子的兒子,公司的繼承權應該優先選擇長子的兒子,然而他認為自己比長子的兒子更有能力,所以發誓一定要成為社長。有一天,他出於好玩查了一下,得知自己沒有生育能力。如果不能傳承後代,周圍的人就不可能把他當成繼承人。此後,他幾乎放棄了坐到公司頂尖位置的想法。
這時醫生告訴他,我懷孕了。
其實就是一種交易。我得到安定的生活,而他得到社會的信任。
我們很快登記結婚。在外人看來,我們可能見面當天就發生了關係,孩子有些早產,但體重符合標準。孩子取名叫惠美理,是她的爺爺即公司創始人給取的,據說是他留學時代熱戀女友的名字。
然而,在我心中,惠美理只是我一個人的。
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被看不起。足立很珍惜我,也很疼愛惠美理,就像疼愛自己的女兒。
一切都那麼順利,那一刻來臨之前沒有任何預兆。戒指原本應該好好地放在盒子里,塞在壁櫥的最深處。
一天,公司有聚會,我從壁櫥裡面拿出珠寶盒,準備找去聚會佩戴的珍珠,發現盒蓋開著。
打開一看,戒指連同裝戒指的盒子都不見了,遺書也沒有了。第二天,戒指倒是被放了回來,遺書卻一直沒有找到。
「如果知道媽媽喜歡的是別人,爸爸一定會很傷心,所以我覺得應該把它藏到外面。戒指找到了,可是信被扔了。對不起,對不起……」惠美理邊哭邊說,那樣子讓人心疼。孩子誤以為那封信是我寫的,實際上,我哪裡能寫出那麼漂亮的字。
惠美理把戒指和遺書藏到了廢棄的別墅,結果被他發現了。當時他準備建一所自由學校,正好到那裡看房子,也許他準備在和秋惠有些因緣的地方重整人生,於是正巧找到那裡。他一定吃了一驚,怎麼也想不到無意中發現的點心盒子里會放著眼熟的戒指和寫給他的遺書。
可能他馬上就意識到那是秋惠寫的。
那之後,他也許探查了好久。所愛的女人,傾注滿腔熱情的事業——這難道也是我的錯嗎?他認為是我毀了這一切並最終離開他。他要找到我,他要知道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惠美理被殺是我造成的,你們只是不幸被捲入其中。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們一直把我說的話藏在心底,並最終引導我找到嫌疑人。
我必須向你們贖罪。
和由佳分開后,我去見他。
周刊上有關於那所自由學校的大幅報道。在去那裡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思考「贖罪」這個問題,想可以為你們做些什麼。
是找個律師替你們做無罪辯護,還是給你們生活上一些援助,或者給你們一些精神補償費?
可是,我知道如果那麼做的話,只能讓你們更鄙視我。
我必須做的就是坦白我過去的罪過,並且向那個罪犯南條弘章說明真相。
惠美理的親生父親就是你。
我很清楚地向他說明了一切。
之後,你們大概已經通過電視和報紙知道了他的結局。至於我對這些事有什麼想法,即使我在這裡不寫什麼,你們也應該了解。
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已經原諒我了?
你們是不是已經從長期的陰霾中解脫出來了呢?
足立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