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娘!進去吧!」

「我本來要出來走走。」

從馬夫人的卧室磕頭辭行出來,曹雪芹勸母親止步,已說了三遍了;母子倆都不敢正視,說話時把頭低著,只怕視線一接,就會觸動強忍著的兩胞別淚。

「娘,外面風大!」到了大廳屏風背後,曹雪芹又說了;而且還交待秋月:「你扶太太進去。」

「不用!記住,有便人就捎信回來。」說完,馬夫人很快的扭頭往回走。

秋月躊躇了一下,「我送你吧!」

曹雪芹不作聲,只往前走;心裡在思索,還有什麼該告訴秋月而遺忘的話。很快得到了大門口,一般男女下人,都站在那裡等著送小主人;秋月便說:「芹二爺,我可只送到這兒了。別忘了太太的話,有便人就捎信回來。你也別忘了咱們昨兒晚上,跟錦二奶奶的約定。」

「我知道。」說著,秋月福一福,作為別禮,然後也是很快的回身離去。

曹雪芹怔怔的望著她的背影,忽忽若有所失;愣了好一會,突然想起一件事,毫不考慮大聲喊道:「秋月!慢點。」

秋月聞聲回頭,走了回來,曹雪芹也迎了上去,在大廳的天井中接近了,秋月問:「什麼事?」

「有句話,我得說了才能放心,別難為四兒!太太面前,你勸著一點兒。」

「好了,好了。不比你操心,一定會妥當的處置。」

「好!」曹雪芹很滿意的:「我信你的話。」

由曹震的寵仆魏升騎馬前導,車騎紛紛到了通州張家灣,不過未時剛過。剛入鎮甸,便有仲四鏢局子里的趟子手,搶步上前,拉住了魏升那匹「菊花青」的嚼環,後面的車,也都緩緩聽了下來。

曹雪芹做的是頭一輛車,悶了半天,急著掀開車幃,往外探望,恰好看到仲四,喊一聲「仲四哥!」接著,一躍而下。

「芹二爺!」仲四上來抱住他,「長得比我都高了。老太太好!」

「托福,托福。」

這是曹震也一下車,仲四一眼瞥見,拍一拍曹雪芹的背,鬆開了手,迎上前去。曹震先做個阻攔他行禮的姿勢,然後拉住他的手問道:「我派人送來的信,收到了沒有?」

當然收到了,不然仲四也不能在這裡迎接,「我預備了兩處公館,一處大,一處小。」仲四又說:「小得比較精緻。」

「費心,費心!」曹震手一指,「你先見一見我四叔吧!」

「是,是!」

於是曹震先搶上兩步,掀開曹頫的車幃說道:「四叔,咱們在通州的居停,仲四掌柜親自來接來了。」

「喔,喔!」曹頫下車時,仲四已在車前請安;只好在車中急急躬身答說:「不敢當,不敢當!多費你的心,感激不盡。」

「四老爺哪裡的話,歸人光顧,請都請不到。只怕伺候的有不周到的地方,您老得多包涵。」

「好說,好說。」

曹震知道曹頫不善於應酬,便即介面說道:「仲四掌柜替咱們預備了兩處地方,小的一處比較精緻,四叔住;雪芹跟我住大的那處好了。」

「也好!」

「那就走吧!」曹震一面向仲四說;一面放下了車幃。

車馬復行,這回是仲四與他的兩名夥計帶頭,先到曹頫的公館,大家都嚇了車。進去一看,是借的當地一個「糧書」家的一座跨院,北屋三間,帶兩間廂房,一間作下房,一間空著可以做小廚房,正屋一明兩暗,裱糊的四白落地。壁上居然還懸著一幅前漕運總督張大有所寫的對聯,院子里兩樹石榴,一缸金魚。客中得此,在曹頫已深感滿意了。

「廚子老徐留給四叔。」曹震分派著,「何謹也住這兒,陪四老爺聊聊古董書畫。」

「是!」何謹答應著。

「卸行李吧!」

卸完行李,仲四說道:「我備了一杯水酒,給四老爺接風;請先息一息,回頭我再來接。」

「不,不!謝謝,謝謝!」

「四老爺無論如何得賞面子。」

「不敢當,實在是我今晚上還有好幾封信要寫。改天叨擾吧。」

仲四還待再邀,曹震搖手攔住:「家叔不是跟你客氣。」他說,「乾脆你送幾個菜來。菜也不必多,多了吃不掉,糟蹋了也可惜。不過酒得不妨多,而且要好。」

「有,有!」仲四一疊連聲地答應,「今年漕船帶來的南酒,都是頭等貨,而且有五十斤的大缸。我挑一缸送來。」

聽這一說,連何謹都口角流涎了;不過,他是奉命來照料曹雪芹的,而且應該住在自己的莊子里,如今跟著「四老爺」在這裡享用美酒,自覺問心有愧,便出了個主意,「要不芹官也住在這裡,我看也還寬敞。」

他的話未完,曹震便連連搖手,「你別胡出主意!」他說:「讓四老爺安安靜靜的住倒不好?」

接著,曹震又前前後後看了一遍,諸事妥帖,便帶著曹雪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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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爭及初春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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