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女兒的話,也不能說她無理;就是雪芹,也是阿元伺候過他的,將來逢年過節總有在王府上遇見的時候,如說讓雪芹替她磕頭,也是件情所難堪之事。」烏都統又慶幸的說:「好在王府還不知道這回事;通聲,你就說阿元已經嫁了好了,那可是件無可奈何之事,想來平郡王也不會怪我。」
「不!」曹震答說:「我已經寫信告訴王爺了。」
烏都統大吃一驚,急急問說:「什麼時候寫的信?」
「就是今天午後,從府上回來寫的信,已經發出去了。」
「那不要緊!」烏都統心頭一寬,「趕緊叫人去追回來。」
「只怕難辦。」曹震皺著眉說:「我是托鏢局子的人,專程進京的,他們的馬快。」
「就算馬快,今天趕不上,連夜趕還不行嗎?」
「好!」曹震心中有了主意,「我試試瞧。」
「那就重託了。一追回來就請給我個信,咱們再商量下一步。」曹震滿口答應,其實根本沒有派人去催,因為認為烏家的這頭親不能結了。不過,他的想法,卻先需跟秋月商量。
「為什麼我說烏家這頭親不能結了呢?第一、就算信能夠追得回來,這件事王府遲早會知道的。王爺一定會想,堂堂一位千金小姐怎麼跟丫頭較勁呢!在想到阿元的事,是因為她才吹了的,你想,王爺豈不要討厭她,連帶雪芹也落不了好了。」
「第二,阿元既不能進王府,說不定就陪房過來了呢!」
「那絕不會。烏二小姐一定會想到的,陪房過來,王爺要來呢?能說不送進去嗎?」
「好,這算我沒說。不過,烏二小姐這麼驕尊自大,心思這麼深,脾氣這麼絕,我看娶了來也不見得跟雪芹對勁。」
這幾句話倒是說動了秋月,深深點著頭說:「這可以請太太重新捉摸了。」
馬夫人也覺得曹震所見不差,不過她另有一層顧慮:「我跟烏太太從小的姊妹,人家這樣子一片誠心,叫我怎麼說得出退婚的話?」她又說:「你如果有好辦法,我倒也覺得烏二小姐既然說過不願意的話,不管是真話,還是氣話,總是一道裂痕,也就不必勉強了。」於是一時都沉默了,只聽得曹震的腳步聲,他偶爾停步,視線恰好落在秋月臉上,見她帶著一絲詭秘的微笑,知道她沉思有得了。
「怎麼樣,有什麼好辦法拿出來吧!」
「你這話可玄了,」曹震笑道:「咱們別打啞謎吧!」
「聽其自然最好。」秋月轉臉為馬夫人解釋:「太太,我剛才在想,如果我是烏二小姐,要錯就得錯到底;如果說,非要阿元如何,她才能嫁給咱們曹家來,那一來,她的終身大事,不就像是阿元成全的?哪成了一生的話柄;烏二小姐既然是才女,又心高性傲,這一層一定看得很重。再說,為她自己的身分著想,誤了阿元『飛上枝頭作鳳凰』的機會,她自己想想,心裡也一定很不安。太太,你說呢?」
「你是說,不必等咱們提,烏家自己也願意退婚了。」
「正是。」
「通聲,」馬夫人問說:「你看會不會?」
「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秋月的話不錯,咱們暫且按兵不動,等我先讓魏升去打聽了再說。」
於是曹震故意寫份信給烏都統,心中除了說他已派人去追「專差」,尚無消息外,又故意談了些有關行宮修葺的細節,而且要等迴音。這樣,不但魏升有了上門的理由,而且接著等複信可以從烏家下人口中,打聽出秋月的推測,到底準不準。
第二天上午,魏升一早出門投信,直到中午才回來複命;曹震等得有些不耐煩,一見面就呵斥:「怎麼去了整整一上午?這一點點事,你還打聽不清楚!」
「我得等烏都統的回信。」
「烏都統寫回信,又何用花這麼大的功夫。」
「二爺有所不知,」魏升答說:「信一投進去,半天沒有信息,我問是怎麼回事?烏家們上悄悄兒跟我說,他家鬧家務,烏都統恐怕沒有心思寫回信,請我下午跑一趟。我一想,這不正就好打聽嗎?所以我就說,信里是要緊事,我家二爺交待,一定要回信。不要緊,我可以等。」
「呃!」曹震釋然了,這才是他心目中鬼精靈的魏升;便即問道:「烏家鬧什麼家務?「「門上吞吞吐吐不敢說,只知道烏都統跟烏二小姐,父女倆大吵了一場。我問為什麼吵?那門上愣了好一會,跺一跺腳說:『哎,兄弟,你就別問了吧!』」
「喔,喔,」曹震心裡明白了,很佩服秋月的見識:「你還打聽到了一些什麼?」
「還聽說,烏大小姐跟烏都統也鬧翻了。」
「咦!哪又是為了什麼?」
「據說也是因為烏大小姐幫著烏二小姐說話的緣故。」
這就令人詫異了。曹震對烏二小姐的性情不甚了解;烏大小姐因為見過好幾次,也聽人談起過她,是個很能幹、也很勢利的人,她之幫她妹妹說話,原因怕不會是如秋月所見到的,由於『心高氣傲』,不願落個她的親事由丫頭所成全的『話柄』。那麼是什麼呢?曹震心想幫烏二小姐說話,便是贊成將阿元送入平郡王府;不過不見得是為阿元「飛上枝頭作鳳凰」的機會著想,而是希望阿元真的有一天成了側福晉,接一個奧援。
「好了!你下去吃飯去吧!」曹震又鄭重叮囑,「你可記住:第一,別提我讓你到烏家去打聽的事;第二,別談芹二爺的親事。」
「是!」魏升囁嚅著問說:「是不是芹二爺的親事吹了?」
「你怎麼想出來問這句話?」
「我是胡猜的。」
「別胡猜!」曹震答說:「大概你明天就知道了。」
「是。」魏升有問;「下午是不是還要去?」
曹震想了一下答說:「不必!我自己去好了。」
吃完了飯,曹震正要動身,不到烏太太帶著烏大小姐來了。這一下,曹震自然得做一番觀望;同時還要做一番緊急措施——他還沒有將在烏家打聽到的情形告訴馬夫人,如今是來不及了;唯一的辦法是將秋月找了來,略說大概,那樣她就自會自到如何應付烏家母女。這是烏家的轎子,一抬入大門,要派人去找秋月來談,其勢有所不及,說不得只好自己三腳兩步奔了進去,迎面遇著迎客的馬夫人,後面跟著鄒姨娘與秋月,這時都站住了腳。
「秋月,秋月,你來!」曹震一面說,一面直奔角門,又回頭招一招手。
「太太跟鄒姨娘先請。我看震二爺有什麼要緊話告訴我?」秋月說完,回身就走。
「秋月,你料事如神。」曹震說道:「烏家大鬧家務,看樣子是烏二小姐不願嫁過來,烏都統不肯悔婚。烏太太不只是何態度,不過烏大小姐是站在她妹子那面的。」
「喔,震二爺是那裡得來的消息?」
「我讓魏升去打聽來的。」曹震又說:「喔?有件事很要緊,烏太太如果問起,送給平郡王的信追得回來追不回來;你只說聽我說的,恐怕很難。」
「震二爺自己進來跟烏太太說一聲,不更好嗎?」
「等我想一想。我在前面聽見信兒,怎麼個情形,你溜出來告訴我一聲。」
「好!看烏太太說些什麼,我會很快來通知。」
於是曹震一個人在自己屋裡,枯坐靜等;已等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眼看日影西移,心急無聊,難以忍耐,正盤算著不如自己闖進去當面看看情形時,秋月來了。
「怎麼樣?」曹震急忙迎上去問。
「事情透著有點兒玄。」秋月輕聲答說:「烏太太什麼也不提,只是聊閑天;太太問起烏二小姐,她也只說了一句:『本來也要來看大娘的,身子不爽,吹了風不好,我沒有讓她來。』以後就再也不提了。」
「這,」曹震撓著頭說:「他們是什麼意思呢?」
「我也挺納悶的。」
「你總看得出一點什麼來吧?」曹震又問:「有沒有想說什麼,不好意思開口的那種味道。」
「沒有。」
「沒有?」曹震想了一下相通了,「必是事情還沒有定局,說不定烏都統這會兒在家跟烏二小姐大辦交涉,也未可知。等我親自出馬去探探陣。」
「這好,」秋月問說:「人家要問起王府的信,我還是照那麼說?」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