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坐懷不亂

第九章:坐懷不亂

情人潘曉莉

當徐苑接到關鍵的電話時,他其實不在香州,而在北京。

今天星期六,他是坐最早的航班飛過來的。來北京前,他當初想通知關鍵的,叫關鍵安排好,想請葉群力和交通部的幾位官員吃頓飯,儘快把香桂高速的項目批複下來。後來反覆權衡了利弊,覺得不妥,便放棄了這個方案。

他悄悄地進京,就是劉倚鋒也沒告訴。

很多人對劉倚鋒推崇有加,而徐苑剛開始還不置可否,不管是酷山粉彩的故事,還是自己和潘曉莉的相愛多少也有他巧妙謀划的成分在裡面,但徐苑認為劉倚鋒不過有商人過人的精明罷了。然而,後來的一件事,徹底讓徐苑對劉倚鋒刮目相看了。

那是11月中旬,徐苑率香州代表團遠赴德國,參加省里在法蘭克福舉辦的歐洲商貿洽談會。一下飛機,迎接他們的是手捧鮮花的好萊塢著名影星戴麗·龍芝小姐。美貌絕倫、風姿綽約的戴麗·龍芝和徐苑他們一一握手並熱烈擁抱。第二天,在香州重點項目簽約儀式上,世界華人當紅歌星西夏迪女士的出場艷驚四座,把現場氣氛推向了史無前例的高潮。第三天,在慶祝酒會上,歐洲賽場中國第一人——足球明星楊揚先生陪同法蘭克福市長頻頻舉杯,向香州代表團表示熱烈的祝賀。

歐洽會上,香州代表團不僅成為各路媒體宣傳的焦點,出盡了風頭,而且引進外資創歷史新高,首次超越了省會城市,一舉拿下了全省第一。那一刻,榮譽、地位、擁護、愛戴、權力、風光……幾乎讓徐苑得意忘形。至少,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面對意外的成功,驚愕、震駭和不解,衝擊著徐苑的內心。事後多方打聽才知道真正的導演是劉倚鋒。劉倚鋒早就安排手下提前到了法蘭克福,花重金委託了德國一家國際禮儀公司,精彩出演了這出大戲。

通過這件事,徐苑才知道劉倚鋒果然名不虛傳——有創意、大手筆,前景遠大。

佩服歸佩服,賞識歸賞識,這次進京他還是不想讓劉倚鋒知道,因為他只想用周末的時間充分享受兩人世界的快樂和美好。

徐苑一下飛機,遠遠地看見潘曉莉捧著一束鮮紅的玫瑰花,站在人群中伸長著脖子,優雅地揮著手。潘曉莉本身就是一朵鮮艷的玫瑰花,熱烈地開放在那裡,靜靜地等待。

陶醉的感覺真好。

徐苑覺得北京真是自己的福地,通過何曉雅認識了司馬德副書記,自己如願以償地當了常務副市長;通過葉群力認識了劉倚鋒,新千年政府形象工程金世紀廣場即將開工,尤其是潘曉莉的出現,簡直是上帝送來的最最珍愛的禮物……徐苑心裡說,北京啊,你是多麼的可愛。

蓮花小區。

一進屋,行李剛放下,兩人已緊緊地擁抱在一起。「苑哥,想死我了!」潘曉莉一邊說,一邊把滾燙的舌頭伸進了徐苑的嘴裡,舌尖像一條遊動的蛇,上下攪動。乾柴和烈火,是無法熄滅的,只能猛烈地燃燒。在碩大柔軟的席夢思床上,兩人瘋狂地翻滾、纏綿著,淋漓盡致地做愛。

兩人做累了,便赤身裸體疲憊地睡在潔白的床單上,彷彿汪洋中的兩條孤舟,在經過一陣驚濤駭浪的衝擊后,緊緊地粘連在一起,復歸於一片寧靜之中。

關鍵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把徐苑吵醒的。

產業集群概念,突然像黑夜裡的一縷亮光在他腦海閃過,香州作為老工業城市,真是太需要新經濟發展理念了!面對新世紀,挑戰與機遇如影相隨。徐苑自言自語地說:「拜訪黃瑛教授,一定!」

睡眼惺忪的潘曉莉,一醒來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突然,又頑皮地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小壞蛋。別鬧。」徐苑思考問題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乾澀的語氣里便多少夾雜著一絲不快。

「苑哥,一點浪漫都不懂,這也值得你生氣啊?你不就是找我表姐嗎?我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等一會兒我給她去個電話,約她晚上一起吃晚飯吧。」潘曉莉把他摟得更緊,柔聲說。

「別胡來啊,小傻瓜。你逞什麼能?」徐苑沒好氣地說。見潘曉莉生氣,趕緊撫摸她的頭髮,還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小臉蛋,一再叮囑說:「真的不許胡來啊!我有我的計劃的。你表姐是葉司長和關主任的同學,你難道不知道嗎?身在官場,身不由己啊。你以為中國也像美國,柯林頓和萊溫斯基出了那麼大的緋聞,他還照樣當他的總統。」

「苑哥,我愛你!我永遠愛你!我沒想那麼多,人家只想幫你嘛。你這麼說,我以後會注意的。」潘曉莉依偎在徐苑的懷裡,嗲聲嗲氣地撒著嬌。

她多情的目光慢慢清澈起來,像綿延不斷的溪流無聲無息地侵襲過去,把徐苑的心和身體全部都淹沒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昨天,章樹立從海南打來電話說有個好消息要告訴關鍵。關鍵一再追問,他還是賣他的關子說:「現在不能告訴你,等明天回來再說吧。」

章秀才的話早吊起了關鍵的胃口。

下午,關鍵趕到章樹立的公司時,見章秀才容光煥發地坐在高背靠椅上,沒有絲毫風塵僕僕的模樣。

一見面,關鍵拍著章樹立的肩膀開玩笑道:「怪不得幾天看不見鬼影子,原來跑到海邊泡妞去了!」

章樹立說:「冤枉啊,若不是臨時有採訪任務,誰願意跑到天涯海角去呀?好辛苦的。不過,這個季節只有海南才是最好的去處啦。北京下著雪,而那裡溫暖如春。在海南可以說,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章秀才,有什麼好消息?你不是調口味吧?」關鍵忍不住問起昨天的話題。

章樹立趕緊起身,把門關嚴后,立刻嚴肅起來,真誠地說:「關主任,上次馬書記來北京時委託宣傳的事已經搞定了,明天見報,這是校樣。」

說完,章樹立把校樣遞給關鍵。

《百姓早報》作為全國最權威的大報之一,能在上面刊發小豆腐塊消息非常不易,而發表這樣的大篇專題報道,更是地方政府夢寐以求的事情。這篇《用好的作風選人,選用作風好的人——香州市領導幹部廉潔自律工作巡禮》的通訊,詳細地介紹了全市領導幹部述廉、群眾評廉、組織考廉等有效措施全面推行的顯著成績。文章內容還列出了幾位市、縣、鄉三級幹部保持清正廉潔的典型例子,結尾用黨群副書記馬貞南的話作了最精彩的詮釋——

「那些有利於個人功名而損害黨和政府形象、影響幹群關係的事,我們堅決不做。全市上上下下要形成一種敢於講真話的良好風氣,讓吹吹拍拍、拉拉扯扯、弄虛作假等不良風氣無立足之地。」

關鍵認真閱讀了一遍,問章樹立:「章秀才快槍手啊!什麼時候回過香州?這篇報道弄得這麼紮實。」

章樹立一笑:「沒回去呀,材料都是宣傳部幫我搞過來的。哦,你是怕報道失實吧?沒問題啊,我還有香州市委紅頭文件存檔呢。」

關鍵說:「你這麼快就見報了,我謝你還來不及呢,只是文章結尾引用的是馬書記的話而不是鍾書記的話,行嗎?」

「這是鍾書記的意思。他說這個方案是馬書記提出來的,何況馬書記主管黨群工作。」章樹立笑著又說。

關鍵遞過去一支煙。

章樹立深吸了一口,煙圈裊裊地就升起來:

「關於這篇報道,市裡主要領導多次打電話給我,我一直沒表態。就是明天馬上見報了,我也沒告訴他們。這樣吧,你現在分別給鍾書記、唐市長、馬書記三人打電話,告訴他們明天見報,並且是地方新聞版的頭條。」

關鍵訥訥地說:「不好,不好吧?」

章樹立趕緊說:「有什麼不好的?如果不是看在關主任你的面子上,我頂多弄個小豆腐塊的消息應付他們罷了。」

我關某人的面子未必真的比書記市長的面子大?那是不可能的。不過,一看章秀才那麼認真的樣子,也是為了自己好。關鍵趕緊分別給三位領導打了電話。領導們都問得很詳細:見報時間,版面位置,篇幅長短,內容……關鍵都一一作了細緻的彙報。尤其是馬書記更加關心,關鍵差不多照校樣朗讀了一遍。

一會兒,章樹立的手機接二連三地響起,電話都是鍾、唐、馬一路窮追猛打打過來的。他們差不多都是一樣的口氣,很客氣地表示感謝。章樹立也差不多用一樣的話,慢條斯理地回答說:

「不用謝,作為香州人為老家做這麼點小事是應該的。不過,像這樣有分量的報道不好上啊,如果不是關鍵天天纏著我,我也不會厚著臉皮找我們總編啊。唉,沒辦法呀,下次千萬不要安排關鍵喲,我最怕死纏爛打的人了。」

關鍵知道,這是章秀才當面導演的一齣戲,他巧妙地把功勞留給了自己,同時,讓自己欠他一個不小的人情啊。但是,這種旁人充分的肯定,往往比自己邀寵爭功的效果好得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在清朝政府的官場中,一直盛行靠後台、走後門,求人寫推薦信來謀取官位。向來不給別人寫推薦信的左宗棠,有個知己好友的兒子,名叫黃蘭階,在福建候補知縣多年也沒候到實缺。他見別人都有大官寫推薦信,想到父親生前與左宗棠很要好,就跑到北京來找左宗棠。左宗棠見了故人之子,十分客氣,但當黃蘭階一提出想讓他寫推薦信給福建總督時,當時就變了臉,幾句話就將黃蘭階打發走了。

黃蘭階又氣又恨,離開了左相府,就閑踱到琉璃廠看書畫散心。忽然,他見到一個小店老闆學寫左宗棠的字體,十分逼真,心中一動,想出一條妙計。

「給我寫柄扇子,落個款。」黃蘭階對店主說。店主取過扇子,落上左宗棠的款。黃蘭階手搖扇子,得意洋洋地返回福州。

那天,是例行參見總督的日子,黃蘭階手搖紙扇,徑直走到總督堂上,總督見了很奇怪,問道:「外面很熱嗎?都立秋了,老兄還拿扇子搖個不停。」

黃蘭階把扇子一晃:「不瞞大帥,外邊天氣並不太熱,只是這柄扇是我此次進京左宗棠大人親送的,所以捨不得放手。」

總督聽了大吃一驚,心想:我原以為這姓黃的沒有什麼後台,所以候補幾年也沒給他放實缺,不成想他卻有這麼一個大後台。左宗棠天天跟皇上見面,他若恨我,只消在皇上面前說個一句半句,我可就吃不住了。總督要過黃蘭階的扇子仔細察看,確系左宗棠筆跡,有點吃不住了。他將扇子還給黃蘭階,悶悶不樂地回到後堂,找到師爺商議此事。

師爺一聽笑道:「大帥放心,左宗棠眼下不會害你,他向來不替人寫薦書,這柄扇子其實就等於是推薦信了。大帥只要馬上給姓黃的一個官做,左宗棠就會高興了。否則……」

總督笑了:「好!明天就給他掛牌放任知縣好了。」

就這樣,黃蘭階巧妙地「借」左大人的「光」弄了個七品知縣,而且在左大人的「光罩」下,不幾年又升到四品道台。總督一次進京,見到左宗棠,討好地說:「中堂大人故友之子黃蘭階,如今在敝省當了道台了。」

左宗棠笑道:「是嘛!那次他來找我,我就對他說:『只要有本事,自有識貨人。』老兄就很識人才嘛!」總督出了左宗棠的相府,自言自語道:「看來我重用黃蘭階還真是對的。」

關鍵認為那是小人的伎倆,乃君子所不齒的齷齪之手段。章樹立這樣幫襯自己,自己原本充滿了感激之情;但想到這裡,他看見章樹立的微笑有點怪怪的了,就感覺好像一壇剛釀的好酒不知什麼原因變了味道,便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不適之感。

《辦事指南》

「關主任,今天特地喊你來,可不只這個好消息啰。」抽了一會兒煙,章樹立打破寂靜說。

「啊,好新聞壞消息還不是你章秀才炒作出來的?」關鍵笑笑說,想把氣氛調整得輕鬆些。

「冤枉!我哪有這等能耐?你知道嗎?易瀚林要干大事了。」

「他前些日子給我來過電話,說已下定決心要開公司,他的語氣中,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氣概啊,易老闆的動作這麼快?」

「快啊,完全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來形容呀。剛來時,他四處找項目,覺得北京遍地黃金,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啊!所以,前幾天花了二千多萬,在建國門買了一層寫字樓,急忙成立公司,要趕在8號那天開業。」

8號,不就是後天嗎?2000年1月8日,新世紀第一個最吉祥的日子——「一定發!」怪不得滿世界的人全瘋了,都選擇這一天結婚的結婚,開業的開業,慶典的慶典啊。中國改革開放二十多年,首當其衝的就是人們思想觀念的大幅度的改變。以前大家見面問候是「你吃了嗎」,現在變成了「你最近發了吧」。

「一〇八」,寄予了人們多麼豐富的想象和美好的願望啊!

劉倚鋒也選擇了這一天——香州金世紀廣場正式舉行盛大的奠基儀式。

關鍵很驚訝:「易老闆神不知鬼不覺就要開業了,怎麼不邀請我們參加呢?」

章樹立說:「不邀請別人有可能,不邀請你關主任行么?易瀚林不知耍的哪套拳,總是叫人看不懂路數,他也許喜歡搞突然襲擊吧?」

易瀚林接到關鍵的電話時正在開公司籌備會。「沒想到關主任你來電話,我正想打給你呢。」易瀚林在電話那頭意氣風發地說。關鍵接話說:「易老闆忙著干大事創大業,早把我忘到腦後了吧?」易瀚林急了,詛咒發誓說:「我兒子我孫子忘了啦,我真的想開完會打你電話,請你來公司指導工作。如果不相信,你來我公司看看就知道了。」為了表示誠意,易瀚林一連把公司地址重複了兩三遍。

這時,章樹立搶過關鍵的手機,故意開玩笑說:「易老闆還沒開張就日理萬機了啊!關主任在我這裡,你過來吧,晚上我請客。」易瀚林一聽章樹立的聲音,忙說:「章秀才你來過一回,熟悉路,就趕緊陪關主任過來吧,晚上我請客,你們想怎麼瀟洒就怎麼瀟洒,還怕我埋不起單?」章樹立笑著說:「那我們就不客氣,過去吃大戶了。」

關鍵合上手機后,催章樹立早點動身,他擔心下班時間是車流量高峰期容易塞車。

章樹立卻慢悠悠地吸著煙,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目光定定地望著關鍵,笑吟吟說:「急什麼呀?還有一個好消息呢。」

關鍵說:「真是好事連連哪!」章樹立從屜子里拿出一本畫冊清樣,用手輕輕地撫摸了一遍后,俯下身吹了口氣,像要拂去封面上的灰塵。其實,嶄新的封面哪有一粒塵埃。章樹立這一系列如同乞丐見到金元寶一樣的動作,在關鍵面前無非想表示自己傾注過很多心血:「畫冊的印刷相當精美,封面為3毫米厚的灰版硬精裝,外裱特種紙,壓凹、燙金,內頁全為250克的進口象牙白紙張。為了這本書,我是傾全公司之力,加班加點啊!」

關鍵接過清樣一邊翻看起來一邊說:「章秀才做人一流做事也一流啊。」

章樹立顯然已被關鍵的話所感染:「那當然,這本書絕對拿得出手,你看這設計、這版式、這紙張還有這印刷工藝,絕對是精品啊。這些年,很多駐京辦都編印這樣的『公關名冊』,有的叫《鄉賢錄》,有的叫《故鄉名人錄》,有的叫《桑梓英雄兒女》,他們哪有這個檔次?關主任,還是你們水平高呀,這本書把在國家相關部門任職的科級以上的『老鄉』都收錄進來了。」

關鍵說:「沒辦法,思鄉戀土是中國人固有的傳統,在北京辦點事多少有故鄉情結的因素在裡面啊。我們編這本《辦事指南》就是想為老鄉們服務嘛,無非是為大家在北京辦事提供方便,少走彎路。」

章樹立笑著說:「如何利用好這種鄉情已經成了你們各駐京辦工作人員的『必修課』了吧?」

見時間不早,關鍵轉換話題說:「走,快走吧。車塞得厲害呀。」

乘電梯下樓時,關鍵試探著開章樹立的玩笑說:「聽人說你這次贊助收穫不小啊?」章樹立說:「冤枉啊,這次不虧已經萬幸了,我本意也只想為老鄉們服務嘛。」關鍵笑了笑說:「不管怎麼說,我也要謝謝你啦,章秀才。」

易瀚林的拓通

能夠在經貿大廈買下一層樓辦公司的,絕非等閑之輩。易瀚林多年的夢想終於變成了現實——他買下了第十七樓,註冊了自己的公司,北京拓通投資實業公司。

拓通對於易瀚林而言,意義深遠而重大。它不僅表示易瀚林事業方向的徹底轉移,在天子腳下擁有了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它還體現了易瀚林從此之後已脫胎換骨,不再是「暴發戶」,而是實業家。80年代末,家境貧寒的易瀚林高中中途輟學后,南下廣東打工。在韶關一家錫礦,先是下井挖礦,後來成了包工頭,幾年之後,積攢了不菲的資金。然而,一向認為人生就是賭博的易瀚林當時沒有滿足於現狀,他要下一生中最大的賭注了,把所有的原始積累全部壓在一家不被人看好的小礦區上——承包。要麼一貧如洗,要麼一步登天。

幸運之神總是悄悄降臨的。死寂的礦山復活了,更豐富的寶藏埋在更深的地層。那烏黑黑的礦石,從地底下源源不斷地開採出來,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以這樣日進斗金的速度,不到兩三年的光景,人世間又多了一個億萬富翁:易瀚林。

可是,再多的錢也無法治好易瀚林的心病。這個心病,就像一顆毒草頑固的種子,從小植入了他的心靈,發芽、生根、拔節,折磨得他渾身隱隱作痛。這心病是他望子成龍的父親給他的。老父親給他取名瀚林,並從小傳授「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封建思想,寄希望於他日後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所以,對那些溫文爾雅、西裝革履的政府官員,他十分羨慕。易瀚林想,儘管這輩子做不了官,但也要做個有文化上檔次的生意人啊。

關鍵和章樹立來到易瀚林氣派非凡的辦公室時,他還在開會。

「兩位領導,來,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公司總經理張博士,馬副總,理工大學畢業的經濟學碩士,辦公室李主任,也是工業大學的研究生……」易瀚林春風滿面,趕緊中斷會議,隆重介紹公司的骨幹成員后,熱情地招呼說,「你們到會客廳稍坐片刻,我再安排一下就結束了。」

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拓通公司聘用了這麼多高學歷人才,每當易瀚林沾沾自喜地對外介紹時,他的虛榮心便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手下都是精兵強將,博士碩士一大片,次一點的也是大學本科生,誰會以為老闆只有初中文化呢?不過,易瀚林的伎倆早已被章樹立一眼洞穿了。這段時日,因兩人接觸得比較多,章樹立對他的喜好和想法已了如指掌。

見易瀚林繼續開他的會去了,章樹立小聲對關鍵說:「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易瀚林重金聘用這些高學歷的人還不是為了裝裝門面。」

關鍵說:「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章樹立說:「看你想哪裡去了,易瀚林曾私下裡跟我說,他最不喜歡別人叫他老闆了,而是希望大家叫他為老總。你知道為什麼嗎?他說再大的老闆,讓人這麼一叫總覺得像土財主似的;而叫老總呢,感覺就是不一樣,有氣勢,上台階啊。你看他剛才介紹公司人員時那種眉飛色舞的樣子,好像自己也是博士碩士。」

聽章樹立這麼說,關鍵一愣:有錢人也有不喜歡被稱作老闆的道理?易老闆真是古怪呀!不,易總真是古怪呀!政府部門的領導現在都流行叫老闆了,而易瀚林偏偏忌諱這一稱謂,真是怪事!

一會兒,易瀚林樂呵呵進來,笑著說:「不好意思啊領導,籌備工作好繁雜的,加之時間緊迫,弄得措手不及呀。」

「你這是大手筆啊易總。」關鍵剛聽章樹立那麼說,趕緊改變了稱呼。

易瀚林哈哈大笑:「關主任你是抬舉我吧?我這小打小鬧,怎能算是大手筆呢?不過,聽說大買賣還是在北京做為好。北京嘛,站得高看得遠!至少,路子比下面廣得多。章秀才,你說是不是?」

章樹立說:「易總這麼幹下去,遲早會進福布斯了。」

易瀚林儘管這些年摸爬滾打,見過很多世面,但畢竟麻布袋繡花——底子太差。所以,他如何努力學習別人的長處;如何刻意摸仿別人的言行舉止,也只能一知半解或者斷章取義,甚至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當關鍵章樹立都叫他易總時,他已經高興得得意忘形了:

「布生意就不做了,要做就做比礦生意更大的吧!」

關鍵抿著嘴笑。章樹立趕緊偷偷地用腳踢了關鍵腳後跟一下,想暗示他別笑,可是自己卻忍俊不禁。易瀚林也跟著笑。

於是,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天堂人間

晚飯是在廣安門潮州春生猛海鮮城吃的。

章樹立想把易瀚林狠狠地宰一刀,可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儘管耗費了好幾千,但易瀚林幸福的笑臉始終像花兒一樣綻放。

吃完飯,易瀚林說:「到哪裡瀟洒去?」

章樹立說:「當然去天堂人間。聽說那裡聚集了天下美女,乃真正的人間天堂啊。」

關鍵忙擺手推辭說:「算了吧,轉眼就是年關了,駐京辦好多事要忙著處理啊。」

章樹立說:「什麼鳥事?我還不知道嗎,頂多什麼總結呀團拜呀送禮呀,年年差不多都是同樣的事,簡單得很哪!現在嘛,還早呢!你急什麼啊?不去白不去。」

天堂人間維也納KTV包廂。剛一落座,一個極有風韻的女人——應該是人們常說的媽咪吧,已風吹楊柳地進來了,她笑吟吟說:「先生,我把小妹都帶來了,你們自己挑,好嗎?」

這位媽咪水平很高,把小姐說成小妹,既親切又純潔。關鍵突然想起兩年前去廣州出差時向一位女士問路,他很客氣地問:「小姐,請問南湖路怎麼走?」可女士暴跳如雷起來,罵他:「你他媽才是小姐呢!」弄得關鍵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後來,有朋友告訴他:「這幾年『小姐』已成了風月場中女人的代名詞,和『雞』的概念如出一轍,不罵你才奇怪呢。」

媽咪說完,優雅地用拇指和食指打了個漂亮的響指,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妹」便魚貫而入。「小妹」像白雲一樣飄進來,讓人想起牧羊人在草原上放牧時的情景,羊群隊伍龐大,蔚然壯觀。確切地說,應該更像傍晚時分,羊群進入羊圈時的場面。

一會兒,「小妹」們在包廂里站了三排,而留在走廊里的隊伍還很長、很長。

這群「小妹」個個鮮嫩可人,美目盼兮,暗送秋波,嬌滴滴地朝他們媚笑。

媽咪說:「我們天堂小妹,個個都是可心的人兒!你們喜歡誰就選誰吧,良宵美景可不能耽誤啊。」

易瀚林眼神遊過來掃過去,飄忽不定。他笑了笑說:「天堂就是天堂,不一樣啊,我看個個差不多,都漂亮。」

章樹立說:「既然這樣,還客氣什麼呀,易處長,關董事長。」

關鍵知道,上電梯時章秀才告誡過他們,既然出來瀟洒,就要盡情盡興,千萬不能留下後遺症,所以別用真實姓名。現在,章秀才開始臨時給他們封官取名了。

章樹立見易瀚林猶豫不決,而關鍵尷尬地坐在沙發一角,便笑道:「別總想著當皇帝啊,嬪妃無數,佳麗三千,還嫌少。我們今天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們自己不好挑的話,那我就幫你們做主了。」

被選中的「小妹」,像三隻歡快的小鳥飛過來。章樹立說:「美女們,現在的主動權在你們自己手裡。今晚,你喜歡誰誰就是你的老公了。」那個「飛」在最前面的把頭髮染成金黃色的「小妹」,撲稜稜撲進了章樹立的懷裡,小鳥依人般溫柔:「老公。」章樹立說:「老公喊得這麼甜,可你姓甚名誰我還不知道呀!」「小妹」甜甜一笑:「我姓伊,叫伊麗莎白。」章樹立說:「你是英國女王?好,今晚就讓你做我心中的女王吧。」說完,他的手很不安分,一頓亂摸。「伊麗莎白」不僅沒有拒絕,而是強烈地回應,小巧的嘴唇輕輕地在章樹立的臉上「啄」了一下,便咯咯地笑起來,就顯得更加風情萬種了。

「伊麗莎白」介紹說坐在易瀚林腿上的「小妹」叫「希拉里」,而文靜地坐在關鍵身邊的那個叫「張柏芝」。章樹立說:「機緣巧合啊蠻般配嘛,這是最佳組合。」「伊麗莎白」說:「當然絕配哪!現在流行靚妹傍大款,叫時尚組合;美女嫁野獸,叫激情組合;狐狸配妖精,叫妖怪組合;自由戀愛,叫擇優組合;離婚再婚,叫明智組合。」

嬉笑間,一名服務生把果盤、茶、飲料以及小吃端了上來,另一名服務生搬進來一箱啤酒。

一會兒,章樹立和「伊麗莎白」、易瀚林和「希拉里」親密得儼然像兩對夫妻,而「張柏芝」發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勢,似乎也有很大的進度,她和關鍵手牽著手非常投入地合唱《選擇》。

關鍵唱:「風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張柏芝」唱:「雪舞的時節,舉杯向月。」

關鍵唱:「這樣的心情。」

「張柏芝」唱:「這樣的路。」

合唱:「我們一起走過。」

「張柏芝」唱:「希望你能愛我到地老到天荒。」

關鍵唱:「希望你陪我到海角到天涯。」

合唱:「就算一切重來,我也不會改變決定,我選擇了你,你選擇了我……」

小鳥依人的「小妹」們把西瓜喂到他們的嘴裡,把啤酒倒入他們的喉嚨,把甜言蜜語灌滿他們的肚子……

俗話說,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天堂小妹」不僅個個能歌善舞,而且人人都有好酒量,一般的客人絕對不是對手。章樹立眼看喝了十幾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而是西風快壓倒東風了。

二十多瓶酒下肚,大家蒙矇矓矓迷迷糊糊搖搖晃晃了。「張柏芝」撫摸著關鍵的手背,把他寬大的手掌翻過來,自己的小手放進,就全部被覆蓋被淹沒了。

「張柏芝」說:「他們都叫你董事長,但是,直覺告訴我,你不像老闆。」

關鍵說:「不像老闆難道像當官的?」

「張柏芝」說:「更不像當官的。」

關鍵說:「那我像幹什麼的呢?」

「張柏芝」想了想說:「像大學老師,你是教授吧?」

章樹立插話說:「真的好眼力,被你猜中了!他啊白天是教授晚上是叫獸。」

「你才是叫獸呢!」「張柏芝」笑著幫關鍵罵章樹立,又說:「別理他,我為你唱一首葉倩文的《真心真意過一生》吧。」

「看世界忙忙碌碌,何苦走這不歸路,熙熙攘攘為名利,何不開開心心交朋友,時時刻刻忙算計,誰知算來算去算自己。卿卿我我難長久,何不平平淡淡過一生。人生短短何必計較太多,成敗得失不用放在心頭,今宵對月高歌,明朝海闊天空……」

這是一首多麼感人肺腑的歌啊!唱出了三十年功名塵與土,唱出了八千里路雲和月,唱出了亦真亦幻蹉跎時歲,唱出了甜酸苦辣流年人生。

關鍵慢慢沉浸在這首歌的世界里,憂愁悄悄地爬上了眉頭。他的眼眶有些濕潤,那是心裡自然而然流露的傷感的淚水。

悄悄地來,正如悄悄地去。作別天堂的小妹,未帶走一片雲彩。三個大男人勾肩搭背,邁著踉踉蹌蹌的醉步。易瀚林說:「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怎麼開車?走,我們去三樓洗完桑拿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吧。」

來這種地方,關鍵是頭一回。領班在前面引路,七彎八拐總算分別把他們安排進了套房。

這個套間裝修得非常豪華,裡面的設施也很高檔。那寬大的席夢思床,那雅緻柔軟的沙發,那彩電那檯燈……都是進口的。房間的燈光忽明忽暗,有點曖昧。還有一股淡淡的暗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關鍵頭重腳輕,一進門便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矇矓中,一位小姐輕歌曼舞般飄進來,像一陣熏風。小姐美啊,魔鬼一樣的身材略帶嬌弱,苗條中但不失豐滿!她那面若桃花的臉龐,那雙柳眉下秋水盈盈的杏眼,那玉雕般的玲瓏小鼻,那熟透了的櫻桃般的朱唇……美艷極了!

小姐莞爾一笑說:「大哥,我給你按摩可以嗎?」

關鍵眼前一片模糊,如同春夏之交的時候,突然置身於清晨浣花溪邊,蒸騰的水霧和花香氤氳在一起,看上去如夢如幻。關鍵默不作聲,酒後的口裡很乾澀,喉嚨有點冒煙的感覺。他使勁咽了下口水,用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小姐又是回頭一笑百媚生的那種笑:「口渴了嗎,大哥?我給你倒一杯水吧。」

關鍵接過純凈水,一口氣喝了。

小姐又倒了一杯,說:「大哥是第一次來北京嗎?」

關鍵:「嗯。」

小姐:「北京好玩嗎?」

關鍵:「嗯。」

小姐的纖纖玉手開始在他身上蛇一樣遊動:「大哥,你喜歡泰式還是日式?」

關鍵:「泰式怎樣日式又怎樣?哪種舒服?」

小姐嬌媚一笑:「都舒服!你想怎麼舒服就怎麼舒服!」

說完,她那有魔法的手指摸捏起來,不,是彈奏起來。因為她是進入了角色的琴師,早把他疲憊的身體當作一架鋼琴。激情澎湃的琴師,一路彈奏下去,時而高山流水,時而萬馬奔騰,時而暗流涌動,時而溪水潺潺,時而暴風驟雨,時而月明星稀……

關鍵開始渾身發熱,舒服極了。房間里寂靜無聲,似乎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心跳的聲音,血液流動的聲音。那一刻,他突然想起「糖衣炮彈」這個詞,為什麼早就有人把它改成「肉體炮彈」的原因所在了。既然是炮彈,就有犧牲的危險。但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樂此不疲地冒險中彈呢?因為實在太舒服了太有誘惑了。俗話說,玩槍的死於槍下,玩刀的死在刀上。

關鍵心裡一咯噔,條件反射地坐起來。

小姐以為他很興奮,把嘴唇湊近他耳邊柔柔地說:「大哥,你躺下。慢慢來,後面的更舒服啊。」

不知什麼原因,關鍵如同中了魔法一樣很聽話地躺下,像安靜的孩子。他滿腦袋暈暈乎乎,她的身上有一種橘子花的清香,徐徐展開,真是一種異域風情,又讓人覺得她是那麼純潔。她的皮膚近乎透明,像珍珠一樣光潔和細膩。她從頭到腳都是清爽宜人、鮮嫩無比、美妙動人的——包括她的皮膚,她的體香、她的秀髮。關鍵納悶,天仙般的姑娘為什麼墮落到這種場所呢?他說:「小妹有二十歲嗎?花樣年華為什麼干這個?」

小妹笑盈盈說:「大哥,你知道嗎,在這裡是不許問姓名和年齡的?」她輕輕嘆了口氣,又說:「唉,命運弄人啊,我老家窮山惡水沒辦法嘛。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怪社會。我干幾年,脫貧致富就好了。」

關鍵說:「以後怎麼辦?」

小姐說:「幹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不可能幹一輩子。等攢些錢就回老家,找個可靠一點的男人嫁了,過安穩的日子。」

小姐的話讓關鍵想起前不久在網上看到的一個帖子,說的是一個來自鄉下的上有老下有少的三陪小姐,每當賣一次肉體都給老公寫一封情書。在情書里,她掰著手指頭數著日子,她幻想著賺些錢后,風風光光地回家,和丈夫體面幸福地生活。她以此表明心志——她出賣了身體,但沒有出賣靈魂。然而,錢沒賺到多少,但染上了不治之症——艾滋病。網上的回帖很多,大都表示深深的同情和憐惜。關鍵同樣扼腕嘆息。

「大哥,謝謝你的關心!你真是一個好人啊。既然出來玩,就別有什麼顧慮,該瀟洒就瀟洒,該舒服就舒服吧!」小姐的情緒調整得很快,她的目光迷離起來,開始水一樣流淌,瀰漫過來。

小姐的手指熟練地運動著,猶如計算機一般精準,忽快忽慢忽輕忽重地摸捏,使關鍵心旌搖曳。一會兒,小姐放肆起來,她柔軟的手指往下一滑,摸到了關鍵下面的東西。關鍵不敢再看小姐的臉,趕緊把眼睛閉上。感覺中,小姐下了床。突然聽到電視節目換了,一種「嗬啊嗬啊」的聲音讓他震驚,原來正在播放的是黃色錄像:兩個黃頭髮藍眼睛年輕的男女老外,正赤身裸體在沙發上瘋狂地做愛。關鍵看見小姐不知什麼時候已脫得一絲不掛,她的碩大挺拔的乳房驕傲地晃動,她的臉一揚頭一晃,頭髮很好看地飄起來。小姐麻利地彎下腰,雙手已緊緊地握著關鍵下面的東西。

關鍵一激靈,頭腦猛然清醒了,像一把彈簧刀,突然被按了開關飛快地從刀鞘里跳出來一樣,趕緊坐了起來。

「我我我……」關鍵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姐吃驚地坐在床角落,可憐兮兮。可能被他剛才的舉動驚呆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幽幽地說:「你既然是正經人,為什麼還到這裡來呢?」

關鍵一剎那便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穿好衣服后,想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從包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放在茶几上,不敢再多看一眼小姐,說:「我走了。」

小姐跳下床,拿起茶几上的錢往關鍵的包里塞,哀怨地說:「這個錢我不能要,我們是講職業道德的!費用你的朋友早付了。你來這種場合,何苦呢?世界上居然還有你這樣的男人。」

關鍵灰不溜秋地從天堂人間跑出來。他顧不上自己喝了很多酒,他想,就算讓交警抓住拘留了,總比待在那種地方強啊。

他把車開出停車場,非常狼狽非常倉皇。

是啊,我怎麼能去那種地方呢?我關鍵儘管不是徹頭徹尾的柳下惠,但也不至於墮落成嫖客吧?在路上,他突然想起了遠在香州的妻子楚嵐,不容易啊!家的重擔全落到了她羸弱的肩上,而她卻無怨無悔。他還想起了黃瑛和蘇可可,那是兩個多好的女人呀,喜歡自己傾慕自己,使自己很多次想入非非的,而自己總能堅守道德的底線!然而今天,差一點稀里糊塗釀成大錯,應該嗎?

關鍵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小心翼翼開著車。

「關主任,你怎麼不打聲招呼提前走了呢?太不夠意思了!你知道那費用可不低呀,錢交了是不可能再退的。再說,全世界就你高尚嗎?」章樹立在電話里氣勢洶洶地怒吼。

「章秀才,駐京辦有急事,我要趕回去處理,本想打個招呼又怕影響你們,真不好意思啊!你不知道,我那水平差得很,不中用呀。」關鍵用討好的口吻不緊不慢地向章樹立解釋。假如不這麼說,可能把章秀才徹底得罪了。

關鍵把手機合上,一走神,方向盤一拐,奧迪差一點撞到花園橋的護欄上。他趕緊猛踩剎車,停了下來,驚出一身冷汗。

是啊,好在關鍵時刻剎住了車,要不然就真的成「野獸」了,問題嚴重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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駐京辦[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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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坐懷不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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