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異

血異

大舅是夠可憐的了,他管了一輩子別人的事,每管一次就倒霉一次。這夫妻間的其他事,都能容忍,唯獨這樣的事是不能容忍的。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為別人養大了兒子,你說他能不痛心嗎?也就是大舅,換了別人,這樣子的打擊,怕是承受不了的。

星期天下午,我和大舅下鄉調查鄉鎮工業的情況,回來已經是下午六點鐘了。因為修路,我們徒步走了不少路,這不,腳上的皮鞋從來沒有承受過這樣的重負,咧開大嘴哈哈笑了。

大舅說:「哎呀!鴨子張大嘴了,咱們局門口那個釘鞋匠水平高,去釘一下吧。」

這雙鞋是複員時戰友送的,才穿了一個多月,扔掉確實有些可惜,釘就釘一下吧。

釘鞋匠遞過一雙又破又髒的拖鞋說:「脫下來吧,縫幾針就好了。」

我順從地脫下了鞋,釘鞋匠說了聲「一元錢」,就麻利地用刀剝開了鞋底。

他說:「剛來市工業局吧?……我咋知道的?我當然知道,見天看著這個門,進進出出了多少人,我都清清楚楚。」

「是嗎?」我突然對鞋匠感起了興趣。

他說:「你們田副局長還讓我釘過鞋呢。」

我心裡想,我信,要不然他老人家怎麼會推薦我來這釘鞋呢。

他繼續說:「田局長是個好人哪!熱心腸,肯幫助別人,心腸也軟,禁不住別人求他。這下可好了,老天有眼,臨退休時當上了正局長。聽說你們吳局長提拔了,到政協去當副主席。田局長也該上一步了,他可比吳局長強多了。」

「你咋知道的這麼多?」

鞋匠說:「我在這釘了近十年的鞋,你們局裡從局長到看大門的趙老頭,哪一個我都清清楚楚……」

初冬的天氣已有些涼了,樹溝里全是黃黃的樹葉,微風吹來,嘩嘩啦啦的。馬路上的車輛,一刻也不停地在馬達聲、轟隆聲中來來往往。釘完鞋,我在涼州行麵館里吃了碗面,解決了腸肚糾紛后,踏著夜幕來到了局裡。

剛進局大門,看大門的趙老頭就叫住了我:「來呀陳師傅,三缺一,壘一陣城牆吧。」

我忙說:「趙爺,我不會。」

趙老頭說:「來吧,你跟你大舅一個模樣,他也總說不會,可上場老是贏走了我們的泡泡糖,他上樓了,寫下鄉的材料去了。」

我不便推辭,只好坐在了麻將桌邊。

趙老頭又說:「我早就說過,好人終究有好報。你大舅這下熬出來了,當上一年正局長就該退休了,也算功德圓滿了……該我打了,給你一個沒毛的!」

我愣了一下,見趙老頭打出的是白板才明白了。我說:「趙爺,你人老了心還不老呀。」

有人接上說:「你不知道吧,老趙頭在鄉政府是炊大師,鄉下的小媳婦們來鄉政府辦事,誰都得先過他這一關。」

大舅正在樓上辦公室寫材料,親自寫材料已成了他的習慣。他的文采很好,從來不用秘書寫的稿子,也看不上秘書寫的稿子,與其大改秘書的稿子,還不如自己動手寫。這也難怪,他是「文革」前的大學生,上大學期間,就在國家級的報刊上發表過文章。寫著寫著,大舅對六五鄉的一組數字產生了懷疑,去年的產值是一億一千萬,怎麼今年才半年就突破了兩億元大關呢?

他從手提包里掏出了記事本準備查對數字時,聽到一串輕輕的腳步從門口走過,就以為是我來了,因為我在三樓的最裡邊那間辦公室里搭了一張床,連睡覺帶辦公。大舅叫幾聲沒人答應就走出來看,他打開走廊燈,一個黑影在調走的吳局長辦公室門口晃了一下不見了,大舅就照直朝樓梯口對面的衛生間走去,解完手到衛生間門口時,從半截門帘的邊上看到那個黑影又出現了,又在吳仁局長的辦公室門口晃了幾下不見了。他很奇怪,該不是賊娃子吧?他輕手輕腳來到了吳局長門口,裡面沒有燈光,仔細一聽,傳來了開抽屜的聲音。他一驚,這肯定是偷東西的賊。前幾天隔壁鄉企局三間辦公室被盜,盜走許多財物和現金。他沒有立刻驚動小偷,而是輕手輕腳來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撥通了門衛的電話。

我們正玩得高興,電話響了,趙老頭忙走過去聽電話,聽完電話後趙老頭神秘地說:「各位,拿上『武器』跟我上樓抓賊,賊娃子在吳局長的辦公室,被田局長堵住了,快上樓喲。」

我說:「吳局長到政協上任了,辦公室恐怕沒有東西了吧。」

趙老頭說:「他是上任了,可辦公室還沒有搬呢。」

我們一共五個人帶著手電筒和抓賊的木棒、鐵棍子等傢伙上了三樓。

大舅正等著我們呢,他輕輕說:「哎呀!這賊正在裡面翻箱倒櫃呢,吳局長門上的鑰匙在吧?」

趙老頭忙說:「在我這裡呢,是,是這一把。」

大舅接過鑰匙躡手躡腳地帶我們來到了吳局長的門口。大舅開門和開燈的速度之快,連我都感到吃驚。我們大喊一聲衝進了吳局長的辦公室,燈光、手電筒、「武器」都對準了賊。

大家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見在長沙發上赤條條的吳局長正趴在一個脫得一絲不掛的年輕女子身上。吳局長驚恐地看著我們,大張著嘴,連動都不會了。

是大舅最先開口說的話:「哎呀,是吳主席……快走,快走!」

我們隨著大舅走出了吳局長的辦公室,我氣憤地使勁帶上了門。

到大舅辦公室后,大舅生氣地問:「最後一個出來的是誰?」

我說:「是我。」

大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哎呀!你用那麼大勁幹啥?」

我說:「我為啥不能用勁,對畜生還客氣啥?」

大舅大聲說:「哎呀!你給我閉上嘴巴!」

過了一會兒,大舅對我們說:「今天這事誰都別給我往外講,誰說出去,我處分誰。你們聽到了沒有?」

大家都不吭聲。

大舅生氣了:「哎呀!你們倒是說話呀!」我們極不情願地說了聲「聽見了」,就走出了大舅的辦公室。

第二天,吳局長(應該是市政協吳副主席)向市委遞上了書面報告。報告說,鑒於田力同志的退休年齡已到,已不適合接任市工業局局長一職,可以考慮按正縣級待遇在年內辦理退休手續。

據說,吳仁在市委徵求下任局長意見時,一直推薦大舅接替他擔任市工業局的局長,有人也曾提到過年齡問題。吳仁說,老田是高級知識分子,還可以干三年嘛。如今吳仁又打報告讓大舅退休,市委和市人大就把即將發出的任命書作廢了。市委管幹部的副書記在宣布市工業局的班子時說,暫時由副局長田力同志負責市工業局的全盤工作。

對於官場上的升遷,大舅錯過的機會豈止是這次啊。「文革」前,大舅就失去過一次升職的機會。那時不叫工業局叫工業交通局,僅僅是個副縣級單位,他和吳仁分別是縣局辦公室副主任、技術科副科長,都是正股級待遇。局裡為了加強技術科的工作,從縣裡爭取來了一個副科級幹部指標。按理,我大舅文武雙全是最合適的人選,局裡也是這樣考慮的,可是事情的發展卻是另外一種結果。

吳仁聽到這個消息后,馬不停蹄地往書記、局長、副局長家裡跑,蘭州煙、糧白酒,一條條、一瓶瓶地往領導家裡送。開始局領導都婉言謝絕了,告訴他人選已經確定了,讓他就別跑了,跑也沒用。後來有人就給吳仁出主意,說這事要想有轉機,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田力本人提出來不進技術科。

吳仁想,這就難辦了,田力不會放棄這個副科級職位的。局領導也發話了,除非田力自己提出來,否則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因為組織部任命幹部的前期工作已經做完了,等下一次機會吧。

回到家裡,吳仁苦思冥想,沒有個好辦法。為這事,他把和女友約會的事情都忘記了。女友艷是去年分配來的最漂亮的女大學生,吳仁和大舅都愛上了她,艷也很喜歡他們倆,在兩個中間選擇一個的問題上犯難了。她喜歡大舅文思敏捷、才華橫溢,可有口無心、太實在又使她覺著大舅不成熟。她欣賞吳仁的機靈、有心機,卻看不上他的不學無術。為此事,吳仁和大舅暗自較勁討艷的歡心。

吳仁想到女友艷的時候,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為了升官發財,讓出心愛的女人有何妨。於是,他連夜找到大舅,大舅開始不同意,後來禁不住吳仁喋喋不休的勸說。吳仁說:「我水平差,失去這次機會,爭取下次可能會更難。你能力強,失去這次有下次。再說艷為了在我們兩個中間選擇一個,焦心了快一年了,你就忍心讓你深愛的姑娘受苦受累嗎?你要是把副科級讓給我,我再不找她了,我主動提出來和她斷交。你看這是我給她的斷交信。」我大舅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向他求情說軟話。他想,也不虧自己,職未升上,心愛的艷卻得到了。

就這樣,我大舅失去了那次升職的最佳機會。那個艷呢,就自然而然成了我的大舅母。

自從大舅無意之中出了吳副主席的洋相后,接二連三出了幾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這幾件事迫使大舅提前結束了官場生涯。

想想這件事,我也替大舅難受,好多事情都是他好心幫別人的忙做的,誰知好心沒有好報,到頭來還是讓他幫過的人斷送了他的前程,甚至一切。

大舅的情緒沒有因為當不上局裡的一把手而受到絲毫影響。他對我說:「哎呀!無所謂嘛,命中注定我不能當工業局的一把手。不當就不當吧,干到明年這個時候,也就該退休了。」

我說:「大舅,你想開是最好的。在局裡上上下下人們的心中,你是一個好局長。人心是一桿秤啊!」

我們正說著,公安局林局長打來電話說:「田局長,你弟弟出事了。」

大舅說:「怎麼了,出啥事了。」

林局長說:「到我辦公室來吧。」

大舅說「好吧」,就掛上了電話。

我和大舅急急忙忙駕車趕到了市公安局。

林局長給大舅泡茶,大舅急了:「哎呀!我的林局長,你快說出啥事了?」

林局長把茶端到大舅的面前說:「他和另外三個盜竊慣犯盜了金田公司的八噸多銅材,數額巨大。」

大舅說:「哎呀!沒有補救的辦法了嗎?」

林局長說:「沒有。事情發生在十天前的一個晚上。昨天晚上市裡統一行動,抓住了主犯,供出了你弟弟,刑警隊便秘密把他抓了回來。現在,他們把啥都供出來了。再說,不供出來也不行,那三個慣犯是一個集團,作案多次,他只參加過一次。」

大舅氣壞了,林局長後來的話他也沒聽進去。我小舅也太不爭氣了,大舅給他弄一份工作本身就不容易,他這樣做等於在大舅的臉上抹黑。

後來我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小舅他們拿著偽造的出門證,開著作案車,裝車時還動用了金田公司車庫裡的汽車。簡直是明目張胆,影響非常惡劣。更為可氣的還是我小舅母,她拖兒帶女地來大舅家讓大舅帶她去看小舅。

大舅不肯去,小舅母就說:「是你把他弄到新城來的,你不管不成。」言下之意是大舅要不給小舅找工作,小舅就不會蹲班房。

小舅母連哭帶喊,說什麼大舅是大局長,這麼個小忙也幫不上,意思讓大舅把小舅保出來。

其實,她是錯怪大舅了,小舅被抓去的那些日子,大舅氣歸氣,但路還是跑了,錢也花了不少。可是再跑也是閑的,禿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那裡,誰就是有上天的本事,也是白搭。

有句話叫屋漏偏逢連陰雨,船破又遇頂頭風。我家鄉也有句話叫瘸腿上拿的棍子敲。

大舅這些日子心情是糟透了,也煩透了,小舅的事還沒有擺平,鄰居楊二奶家的楊虎正又出事了,他把工業局一樓的一個樓角炸飛了。

事情是這樣的,楊虎正瞞著經營公司經理讓家屬悄悄住進了他的宿舍。局裡明文規定,辦公樓里不準住家屬,不準用電爐子。可楊虎正不但讓家屬住進來了,還經常用電爐子做飯。因為一樓劃歸經營公司管,所以局裡並沒有發現這些事。可公司經理髮現了,經理礙著大舅的面子,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了。楊虎正的老婆得寸進尺,肆無忌憚地住下了,並時不時地用起了電爐子。這天下午局裡停電,楊虎正老婆沒有關掉電爐子,她就上了街。還未等她回來,電來了,電爐邊的面袋子著火了,緊接著整個房子起火了。大火燒爆了放在窗戶邊的液化氣罐,一樓二樓的牆和樓角給炸塌了,經濟損失十多萬元,好在沒有傷著人。

在調查事故責任時,大舅忙前忙後周旋,經營公司經理承擔了全部責任,說楊虎正的家屬住進辦公樓他有直接的責任。

經營公司是這樣處理這次事件的:經理負主要責任,賠款兩萬元,楊虎正負次要責任賠一萬元,其他損失由公司負責。

經理報局裡批過後,引咎辭職,責令楊虎正及其家屬馬上搬出公司。

然而,楊虎正一家卻在一樓的走廊里支上床住,拒不搬出,老婆孩子還大吵大鬧,弄得滿城風雨。

大舅就號召局幹部職工給楊虎正捐款,解決楊虎正眼下的困難。大舅捐的最多,三百元。在大舅的號召下,全局上下共捐款兩千七百多元。

大舅這樣做,也算仁至義盡了,可是楊虎正老婆還是不肯搬出,繼續大哭大鬧。她罵大舅說:「老子的男人在九道岑幹得好好的,是你用小車子拉來的,現在讓老子搬出去,就不搬。說得好了罷,不好了,我們就到你家裡去吃飯……」

大舅氣得直搖頭,沒辦法。這還沒完,這女人還和楊虎正拖兒帶女到市委、市政府去告狀。大舅在市裡造成了極壞的影響。

星期三,新任梁局長讓我拉大舅去鄉下轉一轉,別讓老局長在家裡悶出病來。

我求之不得,一來確實怕大舅想不開傷身體,二來我也想回家一趟。一路上大舅很高興,跟大舅母打趣開玩笑。

大舅母兩年前就退休了,她開玩笑說:「我犧牲自己,是為了讓你當個真正的縣太爺,可你才兩年,就退下來了。」

大舅說:「哎呀!退下來就退下來吧,免得討氣受罪。」

說起小舅和楊虎正,大舅母長嘆一口氣說,這世上怎麼就沒有好人呢?

一路說著話,我把車開得飛快,不到十一點就到舅舅家了。

吃過中午飯,我陪大舅到門外轉,聽到鄰居家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我們轉到房后,發現聲音是從田滿堂家傳出來的。大舅拉了我一把,我們就快步來到了田滿堂家。

「哎呀!田滿堂家兄弟三人都是光棍漢,這個哭的女子是誰呢?」大舅大踏步地走著,自言自語。

田滿堂家門前曬著亂糟糟的秋禾、黃豆、玉米、大豆等。說是庄門,實際上是白楊椽子釘的牛肋巴一樣的門。門用鐵絲擰著,大舅二話不說,扭開鐵絲推開了門。院子里也是一片狼藉,垃圾遍地,北邊一排三間土房子,南邊牆陰下拴著一頭瘦得皮包骨頭的豬。

哭聲就是從北邊的小屋裡傳來的,小屋的門也是從外面鎖著的。大舅喊了幾聲「滿堂」,無人應聲,顯然這兄弟三人都不在。

鎖在小屋裡的女子打開了窗戶,大聲叫著「救命呀!救命呀!」

這時我們才看清了,這是個容貌姣好而且細皮嫩肉的女孩子。

大舅問:「哎呀!你是誰?」

那女子說:「我是被人販子拐騙賣到這家來的,請你們救我。」說著話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

大舅又問:「滿堂他們呢?」

她說:「他們兩個昨天晚上偷來了兩隻羊,殺掉去城裡賣去了。一個在家看著我,剛才也出去了。」

我問:「莊子上就沒有人來救你出去?」

她說:「誰敢來呀,來一個人他們都圍上去一撲一展的要動手打人,這裡的人怕事,誰也不敢再來了。大叔、大哥救我!」說著又哭了起來,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著。

大舅找了個鋼筋棒棒,三下兩下撬開了門,進去后我們愣住了,女子被鐵繩拴著,鎖在三屜櫃的櫃腿上。

大舅問:「這是誰幹的?」讓我打開了鐵繩。

大舅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說:「我叫肖晶。」

「肖晶,」大舅說,「不行了你在他們三人中選擇一個嫁過來吧,這家子要這樣下去,非徹底毀了不可。」

肖晶說:「不!他們三個都是畜生!」

「怎麼?」大舅問,「他們把你怎樣了?」

肖晶哭著把褲子往上提了提說:「大叔,這是三個畜生,我死也不嫁。」

我們發現她穿的襪子、線褲上有幹了的血跡。

大舅氣憤地說:「哎呀!你快說吧!這是怎麼了?」

肖晶是湖北省蒲圻新鎮的農村姑娘。那天下午在武漢打工的她到喬口區勞務市場諮詢打工信息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走過來說:「小姐,你要打工不難,就到我們公司來,我姓王,我們公司包吃包住,工資也高。」

涉世不深的肖晶就跟姓王的女人到了「公司」。肖晶發現上當已經晚了,這裡關著七八個和她年齡相仿的農村姐妹,她們都是被拐騙來的。

過了半個月,她們就被送到了四面八方。肖晶被田滿堂花六千元買下了。那天晚上,田滿堂強行佔有了她。她想,就自認倒霉吧,本來自己就是農村人,今天生米做成了熟飯,就嫁給這個田滿堂吧。田滿堂是這家老三,年齡、長相是兄弟三人中最好的,就是家裡太窮。她想只要兩個人齊心,日子總會過好的,可是,她想錯了。當田滿堂在她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後打開了門時,她讓他關上門,田滿堂不關。不關就不關吧,反正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男人了,有他睡在身邊,還怕啥?肖晶這樣想著就睡著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田老大弄醒了她,她不從,就叫田滿堂,可田滿堂不知啥時候早就沒影兒了。她大喊大叫,田老大左右開弓,打了她兩個嘴巴,打得她眼冒金星。……

田老大完事之後,田老二又來了,這個晚上她被這三個畜生弄得昏死了過去……

大舅氣得拍案而起:「哎呀!這幫牲口,我非拾掇他們不可。」

我說:「大舅,你是怎麼向舅母保證的?你說你再也不管閑事兒了。」

大舅大聲說:「哎呀!這是閑事兒嗎?這事,我管定了!」

肖晶緊緊拉住了大舅的衣角跪了下去,她說:「大叔,請你一定救我出去,我家有二層樓,經濟條件不錯,你救了我,我們全家一定會好好酬謝你的。」

大舅決定要救肖晶,他打發我去找田滿堂兄弟三人。

我大舅母見這女子確實也可憐,就說了這麼一句話:「這樣子的事,怎麼都讓你大舅碰上了。哎!你大舅這輩子幹了多少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呀,但願這次能有個好的結果。」

大舅苦笑了一下說:「你就放心吧,誰家沒有兒女,把他們的女兒救了,還能恩將仇報不成?」

大舅母說:「這倒不怕,就怕田滿堂兄弟幾個記恨你呀!」

田家三兄弟一聽大舅要他們放過肖晶,蹦子跳了三丈高。

田老大說:「你是我的叔老子,不想著幫湊我們,還胳膊肘子往外拐,讓我們打一輩子光棍呀?」

田老二說:「沒門,誰要是管我們家的事,我讓他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田滿堂說:「沒門,我們憑啥聽你的?」

這時的大舅很平靜,他接過大舅母端來的茶水喝了幾口說:「不錯,我是沒權力管你們,哎呀!這事總有人會管呀!讓公安局來管,那你們就慘了。不錯,你們是花錢買來的媳婦,你們誰和肖晶領結婚證了?沒有結婚證,就是非法!還有更嚴重的事兒呢!你們三個輪姦一個少女,慘無人道,不判個死刑也得判個死緩。你們看,讓我管還是讓公安局來管?」

田老大說:「別嚇唬人,我們睡她跟強姦是兩回事。」

田老二說:「只要你不管,他公安局管我們幹啥?吃飽了撐的?」

田滿堂念過幾年書,還多少懂點道理。他說:「大哥二哥,這事兒是麻纏,雪裡頭埋不住屍身子,總有一天會讓他們知道,知道了吃虧的可是我們。」

「哎呀!滿堂說的是呀!」大舅說,「希望三個侄兒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肖晶走吧。你們把她折磨成啥樣子了,再這樣下去,人命關天,那可是了不得。」

田老大說:「你說的好聽,那我們的六千塊錢向誰要去?」

肖晶說:「大叔你想想辦法吧,我回去就讓家裡的人還你。」

大舅說:「哎呀,六千塊錢我負責還你。」

田老二說:「口說無憑,叔老子給我們立個字據,我們才能放人。」

大舅說:「哎呀,立就立吧。」大舅給田家三個兄弟打了張條子。

回到新城,大舅拿出了五百元讓大舅母陪著肖晶去買身衣服換上。大舅母領著肖晶去了。她們走後,他翻出了家裡的全部積蓄,才湊了三千二百元,還短兩千多元呢。怎麼辦?

表嫂說我有辦法,她把和表哥田剛剛的存款全拿了出來。

大舅高興地拍了拍表哥的肩說:「哎呀,兒子、媳婦,你們可幫了我的大忙了。這錢就算是我借你們的。」

大舅把錢交給了田老大,田老大把條子還給了大舅說:「叔老子,我們兩清了。」

我氣得心裡罵,這個混蛋,我大舅壓根就沒有欠你的錢。

田老大走後,我大舅又讓大舅母陪肖晶上醫院治療,感動得肖晶熱淚盈眶:「大叔、大媽,你們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田滿堂兄弟三個在大舅送走肖晶的第二天,又來大舅家鬧事。

鬧事前,兄弟三人開了會,統一了認識。

田老大說:「田力送肖晶去武漢,肖家肯定給了他不少錢。這個田力,生生把水靈靈一個小丫頭給我們弄走了,害得我們要斷子絕孫了!」

田老二說:「干就是的,莊子上的那些婆姨們,十個也頂不上一個肖晶,田力肯定也看上了肖晶,這個老驢,怪不得那麼積極呢。不行,我們得去他家鬧事,就說我們為了肖晶還花了四千元,不給錢就砸他家的東西。」

田滿堂說:「要說他也是為了我們好。如果讓公安局管這事,我們真的就麻纏了。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田滿堂最終還是來到了大舅家,他發現田老二腰裡別了把斧頭,怕出事。他知道老大、老二是不聽他的話的,就想到關鍵時刻再去制止他們。

田家兄弟上大舅家的那天天很冷,大舅家裡卻溫暖如春,我正好到大舅家來玩。這時候,門敲得山響,是我開的門,見是田家的幾個凶神惡煞,想把他們攔在門外,已經來不及了。

我怕出事,給表哥田剛剛的單位打了電話,讓他快回家來,田剛剛問家裡出事了嗎?我沒有直接回答他,只說你快來吧。

打完電話,我就聽田家老大老二吵吵著要四千塊錢,大舅氣得發抖,大舅母也氣得大罵。

我說:「錢不是給你們了嗎?你們還來幹什麼?」

田老大說:「六千元是給人販子了,我們還另外花了四千元,他不給誰給?誰知道他得了多少好處。」

我說:「你們太不講理了。」

田老二過來抓住了我的衣領說:「姓陳的,你想挨打呀?」我在部隊上也多少學了點拳腳,要不是怕把事情鬧大,我真想教訓一下這幾個流氓。

表哥田剛剛來了,我扳開田老二的手,一把甩了過去。

田老二還是不依不饒:「姓陳的,田力管我們的事是看上那個小婊子了,該不是你也看上了吧?」

大舅已經忍無可忍了:「畜生,你們給我滾出去!」

田老二說:「你才是畜生,老不兮兮的了還不正經。」

田剛剛撲上去,啪啪扇了田老二兩個耳光,田老二愣在那裡,田老大撲上來揪住了田剛剛,大舅和大舅母勸田剛剛別動手,我立即打報警電話給110。

就在這個時候,田老二飛快地拔出了腰裡的斧子,等田滿堂發現,斧子已砍到了田剛剛的頭上,剛剛的頭頓時血流如注。

大舅和舅母撲到了田剛剛的身邊。田老大見勢不妙想溜,110的幹警趕到了,麻利地銬起了田家三兄弟,又把田剛剛抬上了救護車……

「喂!中心血站嗎?我市醫院……呃,是O型,什麼?……病人很危險……」

看到桑醫生焦急的樣子,我忙走上前去捲起了衣袖:「大夫,抽我的血吧。」

大舅過來推開了我:「哎呀,醫生,抽我的吧,父子關係,不用驗。」

桑醫生放下了電話,對大舅說:「驗還是要驗的,就怕你的身體吃不消。」

大舅說:「沒問題,我的身體好著呢!」

桑醫生最終還是同意了:「好吧,先驗驗血吧,得看看你的血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可以抽你的血。」桑醫生說完讓護士在大舅的胳膊上抽了點血,拿進了化驗室。

大舅沖我笑笑說:「哎呀,沒關係的,醫生說了,要是及時輸上血,剛剛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我也連連說:「就是,就是。」

大舅對錶哥很關心,他們父子倆從來沒有紅過臉。剛剛也很爭氣,大學畢業後進銀行工作,還找了個銀行辦公室主任做媳婦。兒媳婦也賢惠,尊敬老人,理解老人,愛丈夫,疼兒子,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這一切都讓大舅感到很驕傲。

這時候,護士叫我們進了醫生辦公室。桑醫生對大舅說:「你的血型是AB型,你兒子是O型。你的血不能用……」

「啥?」大舅著實吃了一驚,「哎呀,醫生,你說什麼?」

桑醫生說:「父子血異,不能用你的血了,我們另想辦法。」

「哎呀!」大舅仍然不相信這個事實,他說,「不可能吧,父子還有血型不一樣的?」

桑醫生說:「應該說,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哎呀!」大舅險些倒了下去,我扶住了他。

我說:「大舅,咱們去手術室門口等吧。」

大舅點頭時,我突然發現他一下子老了幾歲似的。

我安慰說:「不可能的,大舅,興許是大夫不想抽你的血,或者是驗錯了。」

大舅不吭聲了。

這時候,大舅母氣喘吁吁地跑來了,她問:「剛剛進手術室了嗎?」

我說進了。她左手提著熱水瓶,右手提著一包東西。我想,大舅和剛剛血異的事可千萬別讓她知道呀!

走廊里瀰漫著醫院特有的那種藥味,手術室遠處走廊里一個年輕的父親正在哄著懷裡的孩子。他一邊搖著孩子,一邊唱著一首農村的小曲子:

妖婆子妖,拔蒿蒿,

拔上蒿蒿蒸包包;

蒸上的包包有水哩,

妖婆子吃上饞嘴哩。

大舅也在認真地聽著,眼睛里有兩滴淚在轉著圈兒。

大舅母以為大舅是為剛剛的事傷心呢,說:「老頭子,別這樣,剛剛沒事的。」

大舅還是一言不發,認真地聽著「妖婆子饞嘴」的小曲子。

晚上,喧囂了一整天的城市,在初冬的寒夜中漸漸走進了安靜。遠處歌舞廳里隱隱約約的歌聲還不時往人耳朵里鑽,主街道上的霓虹燈放射著五彩繽紛的顏色。一輛輛小轎車刷刷地開過。

我和大舅肩並肩朝市醫院的方向走著,風颳起的塵土在我們的腳下打著旋兒。

「外甥呀!」大舅很認真地看著我說,「哎呀,如果今晚的結果還和中午一樣,我怎麼辦?」

「大舅,你別急。」我說,「如果今晚的結果仍然是血異的話,你還要冷靜。」

「為什麼?」大舅停下了腳步。

我也停下了腳步說:「剛才在桑醫生家裡,他說其實用不著進行第二次鑒定。也就是說,科學是嚴肅的認真的,沒有半點虛假。為了照顧你的情緒,他才答應再做一次的。要叫我說呀,今晚買煙酒花的五百元錢實在是太毫無意義了。」

大舅說:「不!我就願意花這五百元,我要徹底證明,你舅母是清白還是不清白的。她口口聲聲說對我一輩子忠心耿耿,哎呀!我為這句話,感動了半輩子,如果再次出現的結果還是血異的話,那就證明她欺騙了我半輩子。我會受不了的!」

我說:「大舅,要證明她是不是騙你了半輩子,你問問她就知道了。她要承認了,就不存在騙你半輩子的問題,她要不承認,就說明她騙了你三十多年。」

大舅痛苦地說:「哎呀,她要是承認了,就說明剛剛是別人的,我會更受不了的!」

「不!」我打斷了大舅的話說,「她要承認了是一件大好事,人非神仙,孰能無過?你不能因她一時的失足,否定她大半輩子對你的忠誠呀。再說了,領養孩子的人也大有人在,他畢竟是舅母身上掉下的肉。並且,剛剛哥對你還是很孝順的。」

大舅不說話了。

在桑醫生辦公室里,他又一次拿出了鑒定結果:血異。

這一次大舅很平靜,他請教桑醫生:「哎呀!我還是不明白呀!」

桑醫生說:「醫生必須講醫德。為此,我鄭重地告訴你,田剛剛絕對不是你的兒子。你的血型是AB型,你妻子可以是任何一種血型,按人體血型基因的遺傳規律,你兒子應該是A型、B型,或AB型,絕對不會是O型。」

大舅說:「哎呀桑醫生,這事還請你……」

桑醫生打斷了大舅的話:「你多慮了,醫生的責任是科學的診斷病情和對病人負責,至於其他的事出了這門就不存在了。我想我身邊的工作人員也會這樣做的。」

「謝謝桑醫生。」

「不用謝。」

在回家的路上,大舅再次停下說要和我探討探討這件事。

我說:「大舅,你就直說吧。」

他說:「哎呀!照你的意思是說,她要承認了,我們就一如既往過日子,是這樣嗎?」

我說:「是的,她敢於承認,就說明這事她已經內疚了半輩子,始終想找個機會給你解釋,但這個機會沒有出現,她怕你受不了才深藏在心底的。」

大舅說:「哎呀,我明白了。那麼,她要是不承認呢?」

我回答得很乾脆:「不會的,我對舅母這個人還是了解的,她是用心在愛你。如果真不承認這件事,那她就是不僅騙了你,還騙了我。」

他問:「哎呀,這是為啥?」

我說:「因為,她在我心裡是一個很出色的舅母,也是大舅很出色的妻子。」

「哎呀!」他說,「我明白了,我們走吧。」

大舅明白了啥,我不敢再問了。我怕問得不好,今晚所做的一切會前功盡棄。

大舅是夠可憐的了,他管了一輩子別人的事,每管一次就倒霉一次。這夫妻間的其他事,都能容忍,唯獨這樣的事是不能容忍的。這還不算,更要命的是為別人養大了兒子,你說他能不痛心嗎?也就是大舅,換了別人,這樣子的打擊,怕是承受不了的。

突然,大舅大踏步地甩著手走路,大聲吼了起來,引的路人朝這邊張望。他吼的是地地道道的涼州小調《小放牛》:

……

養了一對牛,

長的個木壘角,

套上種田去,

倒把鏵板折。

世上的窮人多,

哪個像牧童我。

田力我找老婆,

半輩子笑嘿嘿。

到老了才知道,

卻是個假兒哥。

世上的苦人多,

哪個像田力我。

我一聽大舅唱走了樣,忙上前堵住了他的嘴:「大舅別胡唱,讓人聽見了!」

這時,我才發現,大舅已經哭得淚流滿面了。他一把抱住我,大哭了起來,我也跟著哭了起來……

我和大舅都坐在冰涼涼的馬路牙子上,大舅哭得痛快,哭得傷心,哭得淋漓盡致。我想,大舅這一輩子肯定從沒有這樣哭過。我心目中的大舅,高高大大,整日笑哈哈的,就是遇上多麼氣人的事兒,他都沒有流過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今天的大舅是真正傷心了。於是我就擔心,大舅今晚會出問題的,我應該送他回家去,以免出現意外。主意拿定后,又后怕起來。今晚萬一出事兒了怎麼辦?

一陣風吹來,我和大舅都打了個寒戰。我說:「大舅,凍死了,我們回家去吧。」

大舅說:「好,我們回家去。」

我說:「大舅,今晚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大舅說:「好,我不生氣。」

我又說:「你可千萬別和大舅母吵架呀。」

他說:「好,我不吵架。」

我注意到大舅張口閉口的「哎呀」,現在破天荒的在回答我的幾句短語里沒有出現。

回到大舅家,已經凌晨三點多鐘了。舅母像往常一樣,亮著燈等大舅。見我們來了,忙攙著大舅來到了客廳里,然後又為大舅經心泡了一碗三泡台,也為我泡了一碗。

大舅用蓋碗的蓋颳了刮茶水裡的核桃、大棗、葡萄乾等,又蓋上蓋,端起來喝了一口。

舅母說:「我給你倆弄點吃的來。」

大舅說:「別忙,我有話問你。」

我嚇壞了,大舅怎麼這麼急著要說這件事。又一想,遲問早問都一樣,現在有我在問問也好,他們打起來我會拉開的,可舅母在我面前怎麼開口說這事呢?

我想錯了,舅母還像往日一樣,笑吟吟地望著大舅:「老頭子,你問吧。」

大舅直截了當地問:「剛剛是誰的?」

天哪,我這大舅怎麼這麼問話,大舅母肯定會跳起來的。但是,我又想錯了。

大舅母收斂了笑容說:「老頭子,我說。三十多年來,這話我一直想著要說的。可是,我怕你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不說吧,心裡又不安。後來,我就決定把這件事壓在箱子底里吧。今天你問了,我就說。你打我罵我,我一句怨言也沒有。我之所以敢當著外甥的面說出這件醜事,就證明在這之後的三十多年來,我對你是忠心的。」

大舅母平靜地問:「你還記得我們結婚剛三天你出差的事嗎?」

大舅說:「哎呀,怎麼會忘記呢,那件事我一直記著呢。別人結婚,至少要過一個月蜜月,可我,哎呀,剛結婚兩天,第三天就走了。」

大舅又說起「哎呀」了,臉上泛出了一絲亮光。

舅母說:「其實,那都是吳仁使出的圈套。」

「吳仁的圈套?」大舅深感意外。

舅母說:「是的。吳仁沒有得到我,我又和他的對手結婚了,他當然不服氣。……是呀,出差是真,可那是技術科的事,應該吳仁去,可局裡卻派你去了。這就是吳仁搗的鬼。」

提到吳仁,大舅的臉色又青了。他說:「局長的理由是,那是局裡的大事情,派吳仁去不合適。哎呀,原來是……」

大舅鐵青著臉喝了一口茶。

舅母繼續說:「問題就出在你出差的那天晚上……」

那是發生在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新婚第三天的舅母,光彩照人。晚上,她一邊看著和大舅的合影照片,一邊想著大舅,心中盪起了幸福的漣漪。

當!當!當!有人敲門。

她打開門,是吳仁。她說:「吳仁你回去吧,從今往後我們還是不見面的好。」

吳仁硬擠著進了門說:「艷,我今天是來要喜酒喝的,你不會吝嗇不給吧。」

舅母無奈,只好關上門走了過來坐在了吳仁的對面。

吳仁說:「艷,無論怎麼樣,我是真心愛你的。」

舅母說:「吳仁,我今天已經是田力的妻子了,請你別說這種話了!」

吳仁說:「好好,我不說了。前天由於種種原因沒有喝你的喜酒,今天來喝,你不會不給吧。」

舅母出於禮貌,只好拿出了兩瓶酒,一瓶白酒放在了吳仁面前,一瓶葡萄酒放在了自己面前。

吳仁打開瓶蓋,往茶杯里倒進了三分之一,端起來說:「來,艷,祝你幸福!」

舅母也倒了一杯葡萄酒,和吳仁碰了一下:「謝謝。」

吳仁喝下去了半杯酒就哭了起來。

舅母說:「吳仁你這是幹啥呀?」

吳仁說:「艷,我見你更愛田力,我才不理你給你寫那封絕交信的。其實,我愛你愛得都要發瘋了。」

舅母想起和吳仁相處的那段歲月,她想吳仁確實是愛自己的。不過,現在說啥都無用了,她同樣愛大舅呀。現在人家上門來了,應該熱情一些才是,送他走時告訴他今後不來往也就是了。想到這裡,她記起廚房裡還有不少剩菜,就想弄一點來下酒。她說:「你喝,我拌點冷盤來。」

舅母進廚房后,吳仁端過舅母的杯子喝下去了一大口,又把早已準備好的安眠藥粉倒了進去,用茶几上一個小勺攪了幾下。

舅母端菜進來后,他們又舉杯,碰杯,喝酒,吃菜。

吳仁問:「艷,你還記得那次去新川峽水庫春遊的事嗎?」舅母說記得。

吳仁說:「你把我推進水裡,我美美地喝了幾口水呢!」

舅母笑了起來,笑得很好看,吳仁眼巴巴地盯著舅母看。

一會兒工夫,藥性發作了,舅母睡過去了。吳仁忙插上門,把舅母抱到了床上三下五除二脫去了衣服,朝舅母撲去……

半夜裡,舅母醒來了,她見吳仁抱著她睡著,大吃了一驚,又見自己被脫得赤條條的,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走。她扔掉被子雙手卡住了吳仁的脖子:「吳仁!你這個流氓,我掐死你!」

吳仁喘著粗氣說:「掐死我吧,寧在你的手下死,做鬼也風流。」說著又一次抓住了舅母的雙乳。舅母鬆開手,左右開弓打了吳仁兩個耳光:「滾!滾!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吳仁忙穿上衣服,溜走了……

舅母說:「後來我就懷孕了,我想肯定是你的。他就那麼一夜。可是,可是,……我,我對不起你呀。」舅母哭起來了。

大舅把手裡的蓋碗茶杯扔到了地上,杯子打碎了。我忙抱住了大舅。

大舅推開我說:「怎麼是吳仁呀!吳仁,這個王八蛋!」

「大舅!大舅!你冷靜些。」我勸著大舅,把他推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雙手抓住了頭髮,一用勁拔下了一綹頭髮,自言自語:「怎麼是吳仁呀!怎麼是吳仁呀!……」

那天晚上,我和大舅睡在了一起。整個晚上,他都嘮叨著這一句話:怎麼是吳仁呀。

我想,多年前強暴舅母的如果不是吳仁,而是別人,大舅肯定不會這麼生氣的。是啊,吳仁這個人面獸心的大壞蛋,人家現在還在政協副主席的位子上坐著呢,堂堂副地級幹部。而你田力呢,吃力不討好,臨退休時連個正局長都沒有撈上。而現在,為了救一個被拐騙女子,背上債務不說,還冒出來了一個假兒子。唉,老天呀,你對我大舅為啥如此的不公平呢?……

後來,大舅瘋了,每天晚上華燈初上,他就念叨著「怎麼會是吳仁呀」這句話在街上走。

有好事人堵住他問:「田局長,吳仁怎麼了?」

大舅望著好事人哈哈哈笑上一陣,就轉身走了,留給好事者的還是那句話:「怎麼是吳仁呀……怎麼是吳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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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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