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黃玉昆端正官帽,彈彈朝服,出門而去,直奔瑞王府,稟道:「王爺,我們查過了,山西並沒有什麼大恆盛票號。」
瑞王爺站了起來,說:「幸好我沒有馬上啟奏皇上。皇上這一向身子不太好,他老人家要是知道解救軍餉之急的是位招搖撞騙的奸商,龍體豈不雪上加霜?傳令下去,速速查封金陵大恆盛票號,捉拿奸商關家駒,押往京城!」
祁子俊同錢廣生送存銀子的兵勇們出門,正要回身,見遠處有馬隊過來。祁子俊說:「那不是劉通判嗎?」
劉通判下了馬,道:「念!」
司獄早展出公文,高聲念道:「戶部有令,查金陵大恆盛票號,系奸商關家駒擅自私開,有違大清律例。著令金陵府查封票號,拘捕人犯關家駒,押解進京!」
祁子俊臉色慘白,喊道:「劉通判,劉通判。」
錢廣生嚇得雙腿直哆嗦。劉通判背過身去。丁勇上前,扭住祁子俊。票號里亂作一團。整箱的銀子被抬了出來。丁勇們忙著給票號貼封條。夥計們被吆喝著,惶恐不安。
祁子俊說:「我會隨你們走的,請容我稍做收拾。」
丁勇望望劉通判,便鬆開祁子俊。祁子俊回房間去,沒多時便提著個包袱出來了。
司獄喝道:「包袱拿過來。」
丁勇上前,搶過包袱,用力一抖,裡面衣服散落一地。哐的一聲響,正是那把蒙古匕首。那個黃色錦盒滾到一邊,在太陽下格外扎眼。
祁子俊望著劉通判說:「劉通判,我只求您一件事,請允許我帶著這把匕首和那個盒子進京。」
劉通判關照著,祁子俊去京城的路上並不怎麼吃苦。可是到了京城,境況就大不一樣了。夜裡,祁子俊剛關進刑部大牢,就被人啪地按倒,跪在地上。
端坐在他面前的是戶部李司務,問道:「說,人犯哪裡人氏,姓氏名誰!」
祁子俊只好供認:「我是義成信少東家祁子俊!」
李司務驚道:「啊?你果真是祁子俊?」
這時,一獄卒遞上匕首和錦盒。李司務一看,驚疑。
李司務先去僧王爺府上,僧王爺外出了。他一回頭,急忙趕到黃玉昆家,如此這般細說了才罷。黃大人大驚。
黃玉昆吩咐備轎,早飯都顧不上吃,就趕往瑞王府。
侍女遞過熱手巾,瑞王爺擦臉,這才抬眼望一眼黃玉昆:「玉昆,這麼早,什麼事啊?」
黃玉昆:「瑞王爺,有件事得速向您稟報,金陵私開票號的關家駒已押回京城,暫押刑部大牢。此關家駒,正是山西祁縣的祁子俊!」
瑞王爺沉了臉說:「審出賬冊下落,馬上殺了他!」
瑞王爺壓低嗓子,眯著眼睛道:「皇上病重,朝廷里亂得很呢。各位王爺、阿哥、大臣,都在打自己的算盤。有幾個人正盯著庫銀案不放,說什麼不但要追回銀子,還得查出范其良的後台。此事大意不得!」
這個時候,黃玉昆已沒有半點主張了,只好按瑞王爺的旨意辦著。他匆匆回了戶部,同李司務帶著幾個兵勇,匆匆來到刑部大牢。
李司務道:「我們要的是在金陵私開大恆盛票號的奸商,關家駒!」
典獄道:「這關家駒同祁子俊實是一人,剛讓僧王爺提走了!」
原來,李司務剛離開僧王府,僧格林沁就回來了。他見了李司務留下的兩樣東西,問了問家丞,知道祁子俊下了刑部大牢。他先叫人去刑部大牢劫了祁子俊,再親自往瑞王府去。
僧格林沁道:「瑞王爺,本王正好有樁事要同瑞王爺商量來著。」
瑞王爺道:「僧王爺請講。」
僧格林沁道:「那山西祁縣祁子俊已讓我抓到了。」
瑞王爺大驚,道:「感謝僧王爺,這個祁子俊,已讓我頭疼大半年了。好,我馬上責令黃玉昆,速速提審祁子俊,儘快查清庫銀私存案。」
僧王爺笑道:「瑞王爺,我已將此案稟明了皇上。皇上旨意,責我向祁家追繳庫銀,貼補蒙古馬隊。皇上原本責我追銀,還要勞您追人。我向皇上奏明,案犯范其良已死,就不必再追了。皇上英明,准了我的奏請,只追回銀子就行了。」
瑞王爺內心十分惱怒,卻只得說:「難得僧王爺處處為我著想。本王謝謝您了。」
僧格林沁道:「瑞王爺不必客氣。同朝事君,就得相互體諒嘛。本王就不打擾了,告辭!」
僧王爺回府,剛坐下來,金格日樂進來,問:「王爺,您把祁子俊帶到哪裡去了?」
僧格林沁道:「關在我大沽軍營!」
金格日樂道:「大沽?」
僧格林沁道:「我不把他帶走,他只怕人頭落地了!祁子俊到了我手裡,我就收放自如了。我同瑞王爺向來不和,朝廷上下都是知道的。正是如此,瑞王爺那邊我就做得他無話可說。各方面我已大體辦妥,我得想個法子,最好是奏請皇上格外開恩,允許重開義成信。只有這樣,祁家欠朝廷的銀子才能出來。」
僧格林沁回到大沽軍營,祁子俊被人押到他跟前,跪著。僧格林沁臉色鐵青,祁子俊嚇了一跳,低頭道:「求僧王爺恕我欺罔之罪!」
僧格林沁冷笑道:「你身上哪裡只有欺罔之罪?你藏匿義成信賬冊,以至朝廷庫銀無法追回!又私開票號,非法斂財,使金陵民心浮動雪上加霜!你負罪逃匿,對抗朝廷,又是罪加一等!祁子俊,依你犯的罪,足可抄你滿門!」
祁子俊低頭道:「我欺罔之罪實屬無奈,義成信賬冊我真的不知下落,我私開票號有違例律,卻並無騙取錢財之念。如果我只想著騙錢,就不會自願替旗軍跟綠營墊付軍餉了。」
僧格林沁像是專註地聽祁子俊申述,卻突然像什麼也沒聽見,劈頭問道:「義成信賬冊到底藏在哪裡!」
祁子俊抬起頭,說:「我真的不知道!」
僧格林沁嘆道:「我掌管兵部,前方將士的饑寒,我無時無刻不掛在心頭。怎奈長毛作亂,兵火阻隔,以至軍餉解運困難。我正是念你還算識大體,明大義,替朝廷解了軍餉之急,才不追究你欺罔本王的罪過,想救救你。你先起來吧。」
祁子俊站起來,說:「謝僧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