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席慕筠來到太平天國監獄,在一間空屋子裡等待著。一個太平軍士兵押著祁子俊走進來。席慕筠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上海理髮鋪里遇見過的小混混,不禁大為驚詫。
席慕筠問:「原來是你!你就是義成信的少東家?」
蕭長天請來了子俊,他的態度顯得十分和藹可親,但實在有些過分和藹了。蕭長天說:「都說義成信的少東家在生意場上如何了得,沒想到我們早就打過交道了。」
祁子俊也說:「我也沒想到,一個賣鴉片的,竟有那麼大的來頭。」
蕭長天說:「天朝準備採買一批洋槍,想請你出馬。你給清妖辦事,按律當斬,要能辦好這件事,不但可以免罪,還可以得到獎賞。」蕭長天用期待的目光看著祁子俊,沒想到祁子俊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
祁子俊說:「絕對不行。不答應您,就我一個人掉腦袋,算不了什麼,要是答應了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蕭長天不禁有些佩服:「你在商人裡邊,還真算是條漢子。」
祁子俊說:「丟了稅銀,回去也是個死,早死晚死,在哪兒死,還不都一樣?
再說,朝廷……「
蕭長天更正道:「清妖。」
祁子俊忙改口:「是,清妖。清妖對我不薄,我祁子俊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事。」
山西義成信票號里,關家驥在掌柜房裡見到了祁伯興,祁伯興正在低頭打著算盤。
票號各處的門口都站了兵勇,手持刀槍,一個個威風凜凜。
一個官吏宣道:「奉知府大老爺令,特地前來保護義成信總號,以免盜賊趁火打劫。」
幾天後,楊松林帶著大小一干官員前來為祁子俊弔喪,關家驥引領著他們走進祁家大院。現在,他儼然是一家之主的樣子。僕人們穿著孝服侍立在道路兩旁,從大門口一直排列到家祠門前。喬管家帶著身穿孝服的世禎、世祺上前迎接。世禎、世祺兩個孝子跪在地上,對前來弔唁的官員們磕頭。
祁老太太卧室,一個年老的醫生正在給祁老太太診脈。祁老太太面色蠟黃,一動不動地躺在炕上。關素梅站在一旁,神色十分焦慮。醫生診完脈,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醫生走到祁家大院正堂,正在開藥方。關素梅關切地看著醫生。喬管家站在一旁。醫生說:「照眼下這個樣子來看,吃幾劑葯,也只是略盡人事而已。少奶奶,依老朽之見,還是趕緊準備後事吧。」
春草園戲園子今天上演的戲是《貴妃醉酒》。瑞王爺又來看戲。
潤玉穿過一排排的掛在架子上的戲裝,向衣箱間走去,卻見黃公子迎上前來,說道:「妹妹,聽說祁子俊死了。」
潤玉正要離開,猛然收住腳步,以為自己聽錯了,只問道:「你說什麼?」
黃公子說:「祁子俊去南京轉移票號里的銀子,讓長毛……」他做了一個砍頭的姿勢,接著說:「連個整屍首都沒留下來。」
那件被潤玉緊緊抓住的行頭慢慢地落在地上。潤玉喃喃地說:「他不是壞人啊,怎麼會遭受這樣的飛來橫禍?」
此時在南京的太平天國監獄走廊,剃頭師傅正帶著祁子俊沿著幽暗的通道走來,進了一個寬敞、明亮的房間,然後陰沉著臉,退了出去。
蕭長天正坐在桌子旁邊等候著祁子俊。席慕筠站在一旁。
祁子俊說道:「要還是買洋槍的事,丞相大人就不用再說了。」
祁子俊說:「義成信南京分號庫存現銀二十三萬八千兩,銀票合計一百一十七萬五千兩,朝廷稅銀四百二十六萬兩,共計六百六十七萬三千兩。這些錢收不回來,一切免提。」[更多精彩,更多好書,盡在[517Z.cOm]
祁子俊的坦率讓蕭長天既憤怒又欣賞。席慕筠望著祁子俊,漸漸對他產生了興趣。
蕭長天笑道:「嘴是痛快了,可要當心腦袋呀。」從語氣上可以聽出來,他並不是說說而已。
席慕筠說:「我原先以為,義成信的少東家得有多大的胸襟和氣魄,原來是個死心眼兒。」
祁子俊說:「你激我也沒用。」
監獄走廊上,蕭長天一邊走一邊余怒未消地對席慕筠講話:「我要讓他後悔都來不及。」
席慕筠點點頭說:「我看,他也不是不可救藥了。」
蕭長天說:「甘心自棄,執迷不悟,妖氣太重。」
席慕筠想了想說:「上次他提起過,有個同鄉跟他關在一起……」
祁子俊帶著何勛初和英國軍官離開后,席慕筠帶著滿載槍支的車輛,從容不迫地離開了倉庫,她臉上掛著輕鬆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