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將近年底,又到大恆盛錢莊年終結算的時候了。關近儒和霍運昌面前各放著一把算盤,兩人正在對賬。
霍運昌邊對邊說:「世禎肯下功夫,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好孩子。」
關近儒說:「也許是小孩子一時心血來潮,得過一段時間,才能看出來是不是那麼回事。」
很快就要過年了。祁家廚房裡各種各樣好吃的面點擺滿了桌案,關素梅還在忙碌著。
寶珠說:「今天早上我親自去了一次。世禎說,他不回家過年了。」
關素梅把手裡做好的面點捏成了一團,說:「他不回來,這年還過個什麼勁兒?」
關素梅來到大恆盛錢莊,敲了敲學徒住處的房門,世禎出現在門口。他看見關素梅身上落滿了雪花,好像已經在雪地里呆了好久。世禎心疼地喊道:「娘。」
世禎輕輕地掩上房門,給站在門口的關素梅拍打著雪花。屋裡不時傳出學徒們的說笑聲。娘兒倆面對面站在院子里。關素梅的臉凍得通紅,世禎不停地搓著雙手,以免凍僵。
關素梅說:「世禎,回家過年吧。」
世禎說:「不是說好了不回家嗎?」
世禎沉默片刻,終於說:「娘,我該進去了。」
這天夜裡,一個身著灰棉袍的中年人,衣衫破舊,滿臉鬍子,手裡提著一盞防風的馬燈走進了關近儒家。
關近儒披上衣服,從容地走到堂屋。
來人從衣兜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在桌子上鋪平。
來人問:「我想請教您,這張收貨單還有用嗎?」
關近儒毫不猶豫地說:「有用。」
關近儒緩緩說道:「四十年前,有一個福建商人,長年與我們關家聯手做茶葉生意,他的名字叫顧順成。」
中年人忙說:「正是先祖。」
關近儒邊想邊說:「有一年年終,快到結賬的時候了,突然聽說顧家不知因何獲罪,顧順成逃亡在外,下落不明。我父親就把全部貨物摺合成銀子,作為一筆特殊的本錢存入大恆盛錢莊,每年獲得的利息轉入本金續存。當初貨款的價值是三十七萬五千兩,現在算下來,這筆錢連本帶利,共計六十二萬六千兩。這是全部明細賬,請您過目。」
中年人大喜過望:「不用看了,我想把銀票兌成現銀,全部提走。」
關近儒思忖著說:「一個月之內,我一定給您籌足現銀。請您先在客棧里住下,這期間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出。」
天色剛亮,關家驥就被睡眼惺忪地叫到關近儒面前。關近儒神色十分平靜,說:「家驥,你還記得從前我給你講過的那件事嗎,你爺爺把一個茶商的貨物摺合成一份本錢,存到了咱們家的錢莊里。」
關家驥說:「記得,那不就是個故事嗎?」
關近儒說:「不是故事。現在,那份本錢的主人來了,你去通知霍運昌,讓他務必在一個月之內籌齊六十二萬六千兩現銀。」
關家驥不以為然:「爹,一筆陳年老賬,何必那麼認真,給他倆錢兒,把他打發走就得了。」
關近儒斷喝道:「去!」
霍運昌站在大恆盛錢莊院子里,百無聊賴地看著四周,忽然看見祁伯興走進院子。
祁伯興說:「霍掌柜,我倒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我想回大恆盛。有我,有您,咱們聯手幫助關老爺,也許能讓大恆盛渡過難關,重新振興起來。」
已經敲過了三更的梆子聲,祁子俊仍然在掌柜房裡等待著。蘇文瑞沮喪地推門走了進來。
蘇文瑞道:「他說,要他回來也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祁子俊急忙說:「您只管答應。」
蘇文瑞說:「我不敢答應,他想找義成信拆借四十萬兩現銀,五年之內還清。」
祁子俊大吃一驚:「他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蘇文瑞道:「他不肯說。」
祁子俊沉吟著,很快就打定了主意:「答應他。」
大恆盛錢莊正堂,關近儒鄭重地把一張銀票放在那個茶葉商後代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感動地說:「您提前了十天。」
關近儒說:「錢已經完全備好了。您拿著這張銀票,隨時可以到大恆盛去兌付,您走的時候跟我打個招呼,我來給您安排押運現銀的車輛和鏢局,這麼多錢,一定得找個十分可靠的鏢局。」
中年人拿著銀票,看著窗外,片刻,忽然轉過身來:「我改變主意了。關老爺,這世界上沒有誰會讓我覺得比您更可信。這筆錢,我要永遠存在大恆盛錢莊。」
關近儒笑了,說:「謝謝您。還是那句話,要用的時候,您隨時可以到大恆盛去兌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