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水火既濟
夏侯如意最後進了房門,但見四人圍在床前,一言不發地靜觀淳于中與左元敏兩人之間的互動,氣氛十分凝重。她不禁讓這個氛圍所感染,一時忘了剛才的不開心,向前幾步,探頭去一看究竟。
只見那左元敏與淳于中赤裸著上半身,各伸出雙掌與對方掌心互抵,這個姿勢與一般門派,互以內功打通對方玄關的方式,倒沒有什麼不同,但再瞧仔細些,便可發現兩人跣足盤膝,又各以右腳拇指互抵。屋中所有人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甚至不約而同地去瞧呂泰。只是那呂泰跟隨淳于中三四十年,今天也是頭一遭見到師父使這招,心中暗暗納悶,不知所以。
不過看著淳于中頭頂上裊裊升起的水汽,所有人都可以確定,他正以自身的內力,在幫助左元敏渡過難關。
可是像這樣竭盡心力,冒著耗損內力,一不小心甚至還會雙雙走火入魔的危險,通常就算在師徒父子之間,尚且少見。左元敏不但與淳于中非親非故,還素昧平生,是個偶然來到再世堂的少年,淳于中卻一反常態,這般拚命地診治一個陌生少年,實在是匪夷所思。
不過夏侯儀與官彥深早知道左元敏身負秘密,淳于中的舉動,只有更加證實了這個秘密的重要性。所以屋子裡的五個人,臉上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所為的理由,卻都不盡相同。呂泰心中自然擔憂的是師父淳于中的狀況,而樊樂天與夏侯如意,自然是關心左元敏的安危多一點了。
驀地忽見淳于中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身子微微發顫。官彥深眉頭一皺,道:
「糟了,淳于先生好像支持不住了。」呂泰一瞧,果真像是如此,問道:「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
樊樂天道:「如果硬要分開他們,只怕兩人同時都要受傷。」夏侯儀道:「沒錯,而且我們不知道,淳于師父的內息,現在是在幫病人做什麼事情,硬要分開,兇險太大。」
官彥深道:「也正因如此,我們就插不了手了,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淳于先生力竭而亡嗎?」呂泰聽到「力竭而亡」四個字,全身一震。
樊樂天道:「我們是不知道他們兩人體內的內息如何搬運,不過淳于中知道。」
官彥深一拳打在自己的手掌上,欣然道:「沒錯!」夏侯儀同時點頭道:「便這麼辦。」
三人都是當世高手,英雄所見略同,其中有一人覺得可行,其餘二人一想,馬上就有同感。那夏侯儀站得最靠近床邊,立刻伸出一掌,貼在淳于中的后心,運功相助。
原來那樊樂天的意思,正是如此。既然不清楚左元敏現在的狀況,那麼只要幫助淳于中,提供他必要的援助,淳于中自然能依照他自己原來的計劃,救治左元敏。
雖然到時還是不知道淳于中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不過卻是風險最低,成功率最高的一著了。
那夏侯儀將掌心貼在淳于中的后心上,將自身內力緩緩輸送過去。他起先不知道淳于中的需求,所以一開始的小心,是為了試探淳于中,要是淳于中一點反應都沒有,那就表示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還好,過了一會兒,淳于中的體內。好似裝了磁石吸鐵一樣,有一股拉力,要將夏侯儀的內力吸引過去。夏侯儀知道這是正常反應,心中少寬,跟著開始催動內力。
沒想到才一會兒的功夫,那淳于中體內的吸力越來越大,宛如無窮無盡,夏侯儀暗暗心驚,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正考慮是要就這麼勇往直前下去,還是要撤回內力離開時,才這麼一遲疑,卻已然來不及了。淳于中背上的吸引力倏地超過夏侯儀的掌力,牢牢地將他的手掌黏住,而且此消彼長,內力飛快地從他的體內,藉由手心奔瀉而出,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夏侯儀全身盜汗,苦苦支撐。
屋內眾人都是大吃一驚,夏侯如意大急,壓低喉嚨,喊了一聲:「爹!」隨後又叫道:「官伯伯!」
官彥深見淳于中的臉色略有緩和,夏侯儀卻有點支持不住的感覺,知道淳于中藉由吸取夏侯儀的內力,暫時穩住了局勢。心想:「我嘗以為,夏侯儀的劍法了得,內功也頗有來頭,今日一見,看來他的內力是不及我的了。」說道:「如意姪兒勿慌。」右掌伸出,抵住夏侯儀的背心。
官彥深雖然是如法炮製,卻自知多佔了便宜。因為想那左元敏年紀輕輕,就算是練了太陰心經,自己與夏侯儀的內力加起來,絕對足夠應付,再加上淳于中,更保萬無一失。而一出手解三人之厄,就算對方不覺得欠你一個人情,對自己的名聲,也是有絕對的助益。
官彥深心中盤算的同時,內力也已經經由夏侯儀、淳于中,而至左元敏。一開始,他也與夏侯儀一般,小心翼翼地將內力傳送過去,待得夏侯儀意會有人幫助,放心大膽開放體內經絡時,這四人的經脈,才算全部接上。
可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官彥深也面臨到與夏侯儀同樣的問題。只是他比夏侯儀更好強,在乎顏面,所以也就更無法自在放手,時機一過,但覺內力如黃河潰堤般不斷傾泄而出,驚駭之餘,卻也讓他燃起非要將太陰心經得到手不可的心情。
可是眼前這一關過不了,那就什麼也不用談了。官彥深一咬牙,非旦不鎮懾心神,去控制自己的內力,反而加速催動,只盼能趕在燈枯油盡之前,幫助淳于中打通難關。
也不知過了多久,情況依舊沒有絲毫改善的跡象,官彥深心中開始驚怕起來,暗道:「難道我官某人,今天竟要喪命於此?」背心一熱,一股暖暖的感覺鑽了進來,護住了自己的心脈。官彥深知道又有人伸出援手了,而且來人內力雄渾,自己頗有不及,想來應當是樊樂天。
他原本想要當救援的英雄,沒想到到頭來還是得靠人家拉一把。這就好像在溪水邊看到有人溺水呼救,自己仗著水性高超,在眾人面前一躍而下,結果自己卻成了另一個溺水者,等待別人的援手一般尷尬。
縱使有百般不願,卻是騎虎難下了。官彥深放開穴道,讓樊樂天的內勁得以通過。如此一來,這情況變成了樊樂天等四人,為左元敏一個人運功療傷。四人都是一流高手,內勁修為加起來,至少也有兩百年,官彥深見情況終於穩定下來,不禁又驚又喜。驚的是太陰心經居然有這等能耐,喜的是這個秘密即將解開。
四人抓到了主導權,再無顧忌,於是催動內力,全力施為,毫不放鬆。四人心無旁騖,也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候,最當先的淳于中開始收回內勁,四人內息相通,幾乎便在同時都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也一起一點一點收回內勁,又過不了多久,淳于中雙手與左元敏雙掌分開,其餘三人跟著同時撤掌。四人相視一笑,未及言語,各自就地而坐,盤膝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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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呂泰見情況終於穩定下來,這才鬆了一口氣。他自從帶領三人進來,心中一直七上八下,忐忑難安,尤其是那個樊樂天,年紀最老,看起來武功也最高。還好最後他也是加入救援行列,順利幫助眾人渡過難關。
他見四人二話不說,立刻盤膝運氣,知道他們都相當疲累,於是到門口吩咐外面的人,去熬些湯藥來,準備給四人補補元氣。才回頭,床上一道人影飛身而來,呂泰眼前一花,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身上穴道被制,已經動彈不得。
呂泰大吃一驚,待看清楚是誰,立刻由驚轉怒,叫道:「你……」才開口,「碰」地一聲,眼前一黑,昏了過去。那人影頗為吃驚,連聲道:「哎喲,對不住,對不住,我沒想到這一下力道這麼大。」那夏侯如意站在一旁,見狀喜道:「左大哥,恭喜你,你好啦。」
那人正是左元敏。他為封俊傑烈火神拳的拳勁所傷,結果引發他原本自練太陰心經的心腹之患,兩廂夾擊之下,性命殆危。幸而有人間閻王淳于中悉心調理,並配合以太陰心經中的療傷篇,為他一一解除體內衝突難關。到了昨天,左元敏甚至將當時谷中人教給他的五勞通天草藥方,背給淳于中聽。原因是他忽然想到,反正今天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說不定是拜谷中人所賜,要是為了顧全這個義氣,結果斷送了小命,那豈不是順了谷中人的意?
左元敏想通此節,便向淳于中透露一二,頗有輸誠之意。那淳于中得了療傷篇,已是喜出望外了,一聽說還有這種神秘藥方,哪裡還忍得住心癢好奇,當場答允若是得到了藥方,一定依方為他準備湯藥。
為了知道藥效究竟如何神奇,淳于中得到藥方之後,立刻讓人漏夜調劑,天還沒亮,就帶來給左元敏服用。殊不知當日左平熙喝了五勞通天草的葯湯之後,還得配合特殊的調息,左元敏只能看到表面的東西,卻不知道還有這層手續,藥效到處亂竄,立刻昏了過去。
淳于中十分清楚左元敏念給他的藥方中,每一味藥材的各別功效,見他突然昏厥,心中多少有一點底,於是才在經驗判斷下,用本身的內力替他打通經絡,順氣療傷。
本來練功走火,或為旁人內力所傷,相對以內力打通經絡,以為治療,是相當平常的事情。淳于中的想法也本於此,只是沒料到左元敏經過一番調理,內力恢復到比先前更高的水準。而他就是因為內功一下子太高,超過了他太陰心經的功底,導致內勁一直主動地往他未曾練過的奇經八脈衝,以致有今日之禍。
現在淳于中卻等於是先將他的生命狀況穩定下來,然後再幫他補足精神力氣,讓他再往前沖。就好像兩國出兵打仗,打得一塌糊塗,兩敗俱傷,後來第三國出來調停援助,讓兩造雙方都有喘息的機會,結果兩國的國力兵力是恢復了,還更比以往強盛,這一下再度開火,狀況只有更加慘烈。
左元敏體內也是這般,旺盛的內力積蓄,光是遊走在常脈十二經已經不敷所需,經由五勞通天草的觸動,於是自動自發地往奇經八脈衝。淳于中的醫術精良,武功卻是平常,內力一入左元敏的身體,馬上就被接收,帶著去沖一道道的難關。
淳于中就像是被挾持的傭兵,深入險地,不能自拔,也還好他的內功修為不是挺深,才能支撐半個多時辰,否則硬碰硬,強對強,立刻便要了兩人的性命。
這也就是為什麼夏侯儀的內功比淳于中深厚,加入救援行動后卻只能支持一盞茶的時間,隨後的官彥深也是如此。一直到樊樂天的加入,淳于中這才取得絕對的優勢,一路過關斬將,首先衝過任督二脈,接著是陽蹻陰蹻二脈與帶脈,最後才是陽維陰維二脈。那陽維陰維乃是全身諸陽諸陰之維絡,至此左元敏體內陰陽二氣終於得以調合,水火交融,最終歸入沖脈而止。
那左元敏不知自己太陰神功已成,往後每練一日,功力就往上加一日。只知道眼睛一睜開來,神清氣爽,精神百倍,瞥眼見淳于中坐在一邊閉目運功,只想趕緊趁機走了。他以為呂泰開門是要出門,正想跟著竄出,心想自己腳法奇幻,要是發足狂奔,未必有人追得上。
沒想到他才站起身子,呂泰卻掩門回頭,左元敏反應不及,乾脆躍下床來,伸手點了他的穴道,緊接著聽他開口,這才驚覺沒點他的啞穴,伸掌一推,想要按住他的嘴巴,更沒想到自己掌上勁道已非同小可,這一掌直接拍到呂泰的嘴巴,「啪」
地一聲,將他拍暈了過去。
左元敏一見,自己也嚇了一跳,頗感歉疚。也是夏侯如意自己出聲,否則他一心只想著如何抓住瞬間的機會衝出去,渾沒注意到夏侯如意就在身邊。
左元敏連忙道:「如意妹子,我得走了,改天有時間我再回來找你。」夏侯如意驚道:「為什麼?」她的父親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沒想到左元敏好不容易能夠痊癒,與她說的第一句話,居然也是這般。
左元敏道:「我在這裡耽擱那麼多天了,我的朋友一定擔心死了,我得先出去與她會合。」夏侯如意已經幫他查清楚,當日張瑤光並未陷在再世堂。左元敏痊癒之後,首先就想出去找她。
夏侯如意拉著他,說道:「不行,我爹耗費內力救你,最少你也得跟他道個謝,才能離開。」左元敏奇道:「你爹?」這才注意到屋子裡其他的人,只是他第一個發現的卻是樊樂天,接著才是夏侯儀與官彥深。
左元敏叫道:「樊大哥?」瞧他們幾人的狀況,都是盤膝而坐,閉目運功,簡直不知所謂,便問起原由。夏侯如意把他突發的狀況,外面的情況,一五一十,照實說了。
左元敏聽了,心想:「既然樊大哥他們已經來到這裡,瑤光姐相信也已經來了。
再說樊大哥還在這屋子裡,我反而不能離開了。」於是便道:「沒想到我左元敏不過是個無名小子,竟惹得這麼多武林前輩錢來為我冒險,當真是過意不去。」
夏侯如意大喜,說道:「這麼說,你不急著走了。」左元敏道:「你說的對,最少我也要向幾位前輩表達謝意。」看到昏倒一邊的呂泰,尷尬道:「這下可糟了,我竟然一掌將你二師兄打暈過去。」
夏侯如意道:「沒關係,我們先把他扶到床上。」兩人便即動手,把呂泰抬到床上躺好。夏侯如意一邊說道:「我知道再世堂有一種迷魂散,吃了讓人神智不清,忘卻痛苦。我可以想辦法去弄一點來給二師兄服下,包管他醒來之後,苦惱全無,忘卻煩憂,完全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左元敏奇道:「有這種葯嗎?那可真厲害。」夏侯如意道:「我也沒用過,不知道成不成,不過管他的,要是他日後還是記得的話,左大哥大不了跟他道個歉嘛,難道他還想打回來不成?」心想:「有我爹給你當靠山,二師兄這個悶虧,是吃定了!」
那時淳于中還坐在床上的另一邊,兩人只得把呂泰小心地安置在另一頭,才下床來,忽聽得那樊樂天哈哈一笑,躍了起來,說道:「左兄弟大難不死,功力大進,大哥我今天大開眼界!」
左元敏對樊樂天的話似懂非懂,不過見他神采奕奕,也十分歡喜,上前說道:
「大哥別來無恙!」樊樂天喜道:「很好,很好。」
那樊樂天所說的「大難不死」,其實指的是他墜崖的那一段,夏侯如意則以為樊樂天說的是現在的事情,心道:「你左兄弟大難不死,我爹也出了大力。」見他們兩個言談舉止頗為親熱,便也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放眼望去,官彥深、夏侯儀也紛紛起身,夏侯如意迎了上去,道:「爹!」
左元敏對官彥深沒什麼好感,可是夏侯儀是夏侯如意的父親,禮數可不能少,幾步上前,拱手躬身道:「多謝……兩位前輩相助……」他原本只想向夏侯儀道謝,可是這樣未免做得太清楚,於是臨時改口,但仍是只向夏侯儀拱手作揖。
兩人都剛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對這種小動作倒沒多留心。官彥深便道:
「樊長老內力深厚,令人拜服!」樊樂天笑道:「哪裡,哪裡。老夫多活了幾年,多幾年內力也是應該的。據我所知,倒是兩位與我左兄弟並不熟識,卻肯為他如此耗費心神,折損內力,充分發揮了孔老夫子的人飢己飢,人溺己溺的仁恕大我精神,更是令人敬佩。」
夏侯儀道:「樊長老謬讚了,其實這位小兄弟與我封俊傑兄弟私交不錯。那封兄弟與我就像親兄弟一樣,他的朋友有難,我能力所及之處,出一點力,也是舉手之勞而已。」
那夏侯儀與官彥深一開始,只是擔心太陰心經會跟著左元敏一起消失在這世上,現在他平安獲救,才想起他身旁還有樊樂天這麼一位高手。如果不小心應付,太陰心經也還是可能成為一隻會飛的熟鴨子。
三人言不及義,兜著圈子找話題。不一會兒淳于中也運功完畢,站起身來。他畢竟才是此間的主人,而且左元敏也是他的病人,三人見他起身,立即停止閑扯。
那樊樂天拱手道:「久仰人間閻王淳于神醫的大名,紫陽山門樊樂天,冒昧拜訪。」
紫陽山門的人居然登堂入室,還進到屋子裡面來,淳于中知道事情並不單純,況且剛剛情勢兇險,混亂當中他還是可以清清楚楚地辨別出,一共三家門派不同的內力前來助陣。眼前夏侯儀與官彥深是一定的,另外一個,卻只有這個樊樂天可能了。
既然已經承受了他的好意,淳于中就算再討厭與紫陽山門有關的人,此刻也不便發作,只「哼」地一聲,說道:「管竹生呢?他有沒有來?」樊樂天道:「敝門管右使公務繁忙,未克前來。」淳于中冷冷地道:「公務繁忙?我看他是不敢來吧?」
樊樂天道:「敢或不敢,是很難說的,不過他可來而不來,最重要的,還是基於對淳于神醫的尊重。」淳于中道:「我可不敢當。」
夏侯儀道:「淳于師父,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不如到廳上去吧。」淳于中道:「我跟紫陽山門沒什麼話好說的,我們到廳上去,他就不必了,自請吧!」
官彥深心想:「樊樂天走了倒無所謂,要是左元敏正好趁機離開,那就沒有理由再留他了。」連忙道:「紫陽山門此次特地備了拜帖,遠道前來拜訪,這會兒還有許多人在前院候著呢!就這麼讓他們走,只怕人多口雜,胡說八道的事情就多了。」
夏侯儀也在淳于中耳邊,低聲幫著道:「你現在急著送客,豈不是讓人家以為再世堂怕了紫陽山?對方禮數周到,我們也不好太不通情理。更何況這紫陽山正是為了左元敏而來,你忘了你通知我來的用意了嗎?」淳于中剛剛才帶著大家逛了一趟鬼門關、閻羅殿,差點忘了這回事。於是便道:「那便請大家廳前少坐。」說罷當先而行。
左元敏此刻已不忙著走,而樊樂天天不怕地不怕,當然是跟著到大廳上去了。
眾人依序坐定,沉敬之這才將一直沒法子送到淳于中手上的拜帖呈上。淳于中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紫陽山門這次不僅將所有到訪的人員登錄其上,還列了禮單送禮。
淳于中道:「所謂無功不受祿,樊長老的好意,老夫心領了,這些禮我不能收。
還是請帶回去吧!」
樊樂天道:「淳于神醫何出此言?我們上門求醫,如今藥到病除,一點小禮物聊表謝忱,怎麼說是無功不受祿呢?」淳于中奇道:「哦?不知貴派哪一位長老病了?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來者不拒的。」
樊樂天哈哈大笑,道:「這一點神醫請放心。」轉頭與左元敏道:「左兄弟,請你站起來。」左元敏依言起身。樊樂天續道:「我這位左元敏兄弟,早就拜在紫陽山門門下……」官彥深、夏侯儀等人不禁在心中「啊」地一聲叫了出來,耳里聽得樊樂天續道:「……只是一直未有司職名銜,所以江湖上鮮人知曉。承蒙神醫悉心照料,今天得以痊癒康復,我等本來是想趕在之前前來的,沒想到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今天正好順便接他回去覆命,哈哈……」神態頗為開心。
淳于中「哼哼」兩聲,道:「左元敏,我問你,你當真是紫陽山門的人?」左元敏道:「不敢欺瞞前輩,晚輩去年已經答應張真人的邀請,算起來,已是紫陽山門的人不錯。」
淳于中冷笑一聲,說道:「不敢欺瞞?那你求醫之前為何不曾言明?你明知我與紫陽山門有過節,所以隱瞞身分,騙我醫治你。哼,想要回去可以,把命給我留下來!」
樊樂天臉色一沉,道:「神醫,我們是敬重你的醫術,可不是你的醫德,要留下紫陽山門門人的命,可還得問問我!」淳于中怒道:「你們欺騙在先,我若知道這小子是紫陽山門門人,還是與紫陽山門有關,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是見死不救。所以只要他是紫陽山門門人,他早該在前幾天就死了,他的命是我給的,為什麼不能要回來!」
樊樂天霍地站起身來,戟指喝道:「你……」官彥深與夏侯儀也同時跟著起身,官彥深更道:「這天底下的事情,都抬不過一個理字,有話好說,刀劍無眼。」在他心中,此刻最重要的是太陰心經,至於與紫陽山門的關係,那是日後的事。
左元敏趕緊說道:「樊大哥,請你息怒,稍坐一下,讓兄弟來跟神醫說。」樊樂天「哼」地一聲,大搖大擺地坐下。
餘人紛紛坐下。左元敏道:「神醫,你說我刻意欺瞞你,騙你替我治傷,這話好像不太對啊。」淳于中瞪著他道:「你是說我年老糊塗嗎?」左元敏道:「晚輩那天上門求醫,神醫的兩位徒兒……」指著門邊的沉敬之道:「……這位沉兄,還有二爺,並未詢問晚輩的門派,其餘問話,晚輩一一照實回答,所謂欺瞞,不知從何而來?」
淳于中招呼沉敬之過來,詢問他左元敏所說的話。沉敬之答道:「當徒兒探知這位朋友的傷勢是武功內傷時,便請二師兄出來。二師兄曾問這位朋友的師承來歷。」
淳于中道:「那他怎麼說?」沉敬之道:「他答父母雙亡,沒有師父。」
淳于中看了左元敏一眼。左元敏道:「我沒說錯啊,我是孤兒,確實也沒有師父。」淳于中哪裡肯信?說道:「你沒師父?那你這一身內功從何而來?」左元敏道:「當然是自己練來的,否則我練功練成這個樣子,我師父焉能不理?再說那天還有人送我過來,結果這位二爺也沒說上幾句話,就動手動腳,我昏過去之後,什麼事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跟神醫表明身分?」
淳于中一下子無言以對,沉敬之低著頭,亦無話可說。過了一會兒,淳于中才道:「你二師兄呢?叫他出來見我。」沉敬之應諾,退了下去。
淳于中道:「你那個時候昏過去了,送你來的朋友可沒昏,總而言之是你們有心隱瞞,否則紫陽山門誰人不知,我再世堂從來不與他們往來,把病人往我這裡送,那不是自找死路!」
話才說完,忽然屋頂上有人說道:「那是因為我想跟你賭一把。」淳于中抬頭道:「誰?」
屋頂上有人說道:「下去吧!」接著門口人影晃動,紛鬧喧嘩,乒乒碰碰,吆喝連連。淳于中起身喊道:「讓他們進來!」
門口閃身進來三人,兩女一男,樊樂天與左元敏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倒不用仔細去看。官彥深與夏侯儀也與其中一女有過一面之緣,心道:「原來是她送左元敏來的。」
那兩女一男不是別人,正是張瑤光、柳新月與柳輝烈。張瑤光走在當先,來到淳于中面前,抱拳道:「小女子紫陽山門月華堂堂主張瑤光,見過淳于神醫。」柳輝烈父女跟著上前見禮。
淳于中聽說月華堂堂主張瑤光是張紫陽的妹妹,教中地位顯赫,今日一見,卻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敵意先去三分,說道:「當日是堂主送這位左元敏過來的?」
張瑤光道:「沒錯。」淳于中道:「張堂主應該知道,我與貴教頗有瓜葛,結怨甚深,所以你敢說,當你決定送病人上門時,完全沒有考慮過這一點嗎?」張瑤光道:「回神醫的話,小女子確實考慮過。」
淳于中道:「因此你決定隱瞞身分,先讓我救了再說。是不是?」張瑤光道:
「救了再說,並不能保障我左兄弟的性命。要是過程中一但被識破,依神醫剛剛的反應,我左兄弟一條小命依然不保。」
淳于中道:「哼,你明白就好。」張瑤光道:「所以我索性用神醫的脾氣,來賭一賭我左兄弟的命。」淳于中道:「哦?」
張瑤光道:「淳于神醫被譽為人間閻王,意思是什麼?也不用小女子我多說了,不過聽說神醫近年來已經不親自看診了,那卻是為何?」淳于中道:「我年紀大了,收了五六個徒兒也該獨立門戶了,讓他們看診,是給他們多一點經驗。要成為一名醫術高明的大夫,經驗也是很重要的。」
張瑤光道:「既然如此,那我左兄弟為何可以勞動神醫,親自為他把脈呢?」
淳于中道:「哼,不是我自誇,你們這位左兄弟的傷勢嚴重,放眼天下,除非是我,無人能救。」
張瑤光笑道:「所謂舊習難忘,見獵心喜。淳于神醫是醫術名家,在這醫藥一途上,投注了畢生的心血,一般的疾病傷寒,神醫見得多了,自然不放在眼裡,可是我左兄弟所受的傷非同小可。淳于神醫空有回春妙手,但若是碰不到疑難雜症,那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所以我敢打賭,神醫一見到我左兄弟的病況,一定是心癢難耐,絕對忍不住要出手相助。除非……」
淳于中道:「除非什麼?」張瑤光笑道:「我接下來的幾句話,只怕得罪神醫的徒子徒孫。」抿嘴一笑,續道:「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除非是根本見不到神醫的面,否則這場賭局,我的贏面是非常的大。」淳于中外號人間閻王,張瑤光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等於是影射呂泰、沉敬之等人是煩人壞事的小鬼。
淳于中哈哈大笑,說道:「說得好,說得好。」頓了一頓,續道:「你的判斷大致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我是想先治好他,以證明我有這個能耐,然後我再弄死他呢?」
張瑤光道:「殘忍好殺,不是神醫的本性……」淳于中道:「不,你已經考慮到這一點了,否則今天也不會大隊人馬開到這邊來,為的就是以防萬一。還有,你還不是從正門進來,想必再世堂里所有的情況,幾位都已經查探清楚了吧?」
張瑤光「嘿嘿」一笑,來個默認。官彥深心道:「紫陽山門做事,畢竟不含糊。」
張瑤光無話可說,左元敏可不能再忍著不說話了。上前一步,說道:「無論如何,晚輩現在活蹦亂跳,全仗前輩所賜。晚輩在此,先謝過前輩的救命之恩。」說罷,居然跪下磕頭。在場眾人都嚇了一跳,淳于中自然也不例外,心想:「之前看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還想說你的骨頭硬,不吃這一套,想不到你居然會在眾人之前下跪。」
在眾人一片驚異的眼光中,左元敏老老實實地磕完了三個響頭,忽然一躍而起,說道:「可是晚輩的命,卻也有一半是晚輩掙來,我本來是要磕九個頭,但是沒辦法自己跟自己磕頭,所以剩下來的三個,就先免了。」
眾人忽然聽他講了這麼一個怪怪的笑話,都覺得莫名其妙,只有樊樂天真的覺得有趣,笑出聲音來。
左元敏道:「至於最後剩下的三個,我也不打算磕,因為前輩已經拿到報酬了,這個報酬就是太陰心經一篇,外加一副藥方。至於這兩樣東西值不值得三個響頭,前輩心裡清楚。不過我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還價的,甚至前輩忽然後悔,想要退貨,晚輩也可以包換包退,只要前輩把東西還來,我的小命隨時可以取去,剛剛給磕的三個響頭,就算是我對前輩的敬意吧!」說罷,兩眼環視,傲然而立。
早在左元敏話還沒說完時,樊樂天在一旁已經是撫掌大笑,讚嘆不已了。他先是跪地磕頭,向淳于中叩謝救命之恩,是表現了自己謙卑有禮,接著他言明功勞並不全都是淳于中的,為自己據理力爭,則是表現了自己的精明練達。最後他不把性命放在心上,只要淳于中覺得不划算,他立刻可以還回去。這除了說他吃定了對方絕對不會後悔之外,還要有過人的膽識,與一股狂傲氣才辦得到。
無怪乎現場除了樊樂天大為讚賞之外,就是淳于中與夏侯儀也頗為心折,官彥深更忽想道:「這人的這種神情,好像在哪裡見過。」看著淳于中又想:「原來東西已經到手了,無怪你不在乎把人趕出去。」
他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走,耳里已經聽到淳于中說道:「在我心中,你的小命跟這兩樣東西根本不能比。既然我都已經收了,豈有還回去的道理,你們走吧!」
說著,情不自禁地望了夏侯儀一眼,意思是說,想要留下左元敏,只有靠自己了。
夏侯儀雖然接獲暗示,但是一時之間,實在也想出不有什麼理由可以留下他,更何況紫陽山門幾乎傾巢而出,就是想軟硬兼施,也無從著力。
樊樂天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先告退了。希望藉由這一件事情,可以降低雙方的敵對關係。我和左元敏兄弟,日後還會再來拜訪。」淳于中不置可否,只淡淡地道:「不送。」
張瑤光道:「後會有期。」讓樊左兩人先出大廳,這才與柳輝烈父女緩緩退出。
官彥深與夏侯儀送出大門,來到前院,只見原本與再世堂僵持在院中的紫陽山門門人,一見到張瑤光退了出來,便開始緩緩向大門退出。官彥深快步上前,朗聲道:
「張堂主,請留步!」
眾人同時停步回頭,張瑤光穿過人群走了過來,看了官彥深一眼,說道:「原來是官盟主,不知有何見教?」她一回到紫陽山門,往日習氣立刻撿了回來,在眾門人面前,架勢十足。
官彥深道:「見教不敢當。官某有事商量。」張瑤光道:「官盟主有事不妨直言,我們眾家兄弟,還都有要事在身。」官彥深道:「那是。」
夏侯儀大概猜得出來官彥深找張瑤光是什麼事,於是便招來兒女媳婦,一起上前去站在他的身旁,以壯聲勢。
官彥深續道:「第一件事情,就是我九龍門派即將在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擇日成立,屆時成立英雄大會,務請堂主賞光。」張瑤光道:「這件事情我會稟告我掌門真人。不過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有空我是一定會去。」官彥深喜道:「官某恭候大駕。」又道:「這第二件事情嘛,與貴門段日華長老有關。」
張瑤光道:「這件事情我已略有耳聞,不過這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官彥深道:「這事說來話長,可能的話,我想在城南迎春閣宴請幾位,還有段長老,今晚入夜時分,請務必賞臉。」
張瑤光遲疑道:「這……」夏侯如意這時從父親的身後鑽了出來,喊道:「左大哥,你這就要走了嗎?」
左元敏見她臉上頗有不舍,心想自己這一陣子多虧有她照顧,今天就這麼一走了之,有點說不過去。便與張瑤光道:「堂主,我這一陣子多虧有了夏侯姑娘的照顧,我才能復原得這麼快,在臨走之前,我想跟他吃頓飯,好好謝謝她。」轉過頭來向夏侯如意道:「晚上你會去吧?」
官彥深搶著笑道:「那是當然,她父親也是我九龍門派的重要成員,晚上當然會一起去。」夏侯儀如何聽不出左元敏話中涵義,知道晚上如意若是不出席,那他現在就不會幫腔了,於是也道:「我女兒這般乖巧,懂得照顧需要幫助的人,我自當好好獎勵她。」
張瑤光道:「既然左兄弟都這麼說了,那晚上就在迎春閣見。」說罷,掉頭而走。眾人這也才緩緩往後退去。
左元敏站在原地,道:「如意妹子,晚上見啰!」又道:「夏侯前輩、官前輩,晚輩告辭!」也跟著人群後頭走了。
夏侯如意望著左元敏逐漸遠去的背影,緩緩抬起手來,想要招喚又不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最後終於放下手來,只在口中喃喃道:「你身旁那位,就是你口中的瑤光姐嗎?」
夏侯如意舉止有異,旁人都瞧出來了。官晶晶頗知道些原委,在官彥深耳畔低語幾句,官彥深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拉過夏侯儀,也在他耳邊小聲地說了些話。
夏侯儀走到夏侯如意的身旁,說道:「怎麼了?乖女兒,在想什麼?」夏侯如意嚇了一跳,趕緊說道:「沒有,沒有。」夏侯儀道:「聽說你在這之前就認識左元敏了,是不是?」
夏侯如意道:「是大嫂告訴你的嗎?」夏侯儀道:「用不著她告訴我,我用猜的也猜得到。能告訴我,是怎麼一回是嗎?」
夏侯如意這還是頭一回感覺到父親有求於自己,當即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從如何碰到他,還曾帶他回家買葯,然後又忽然失去音訊,一直到最後再這裡碰上,全都說了一遍。夏侯儀越聽越奇,尤其是左元敏曾經到他家買過五勞通天草,這一點更讓他吃驚不已。
夏侯如意道:「爹,你可別怪董奇,是我要他賣給我的。」夏侯儀道:「事情過去就算了,只要你以後乖乖聽話,好好地在淳于師父這邊學藝,不要到處闖禍就好了。」夏侯如意不解道:「我闖禍了嗎?」
夏侯儀道:「沒有。」語調轉柔,續道:「在我心裡,你一直還是個到處闖禍的女娃兒,曾幾何時,沒想到我的女兒也已經長大了。」夏侯如意臉上忽地一紅,羞道:「你說什麼啊……」
夏侯儀道:「你是不是喜歡那個左元敏……」夏侯如意大窘,叫道:「爹,你亂說什麼……」官晶晶趕緊衝過去,一把摟住夏侯如意,站在她那邊,說道:「爹呀,你怎麼這麼問女孩子?」夏侯儀一愣,道:「難道不是嗎?」官晶晶道:「如意,我們走,不要理他。」帶著夏侯如意就往回走。
官彥深笑著從後面走上前,搭著夏侯儀的肩膀,說道:「女孩子的心思,你還是讓一個女人去問好了。」夏侯儀道:「可是那個姓左的小子不知什麼來頭……」
官彥深道:「她剛剛提到那個姓左的小子,拿了五勞通天草之後,就趕回一處山洞中。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左元敏那時的武功,好像還很普通。」夏侯儀道:
「所以那個山洞有古怪?」官彥深道:「我已經吩咐晶晶,想辦法問到更詳細的地點,在這一段時間裡,你不要表現出處處防著左元敏的樣子。」
夏侯儀道:「這樣利用如意,我覺得有點危險。」官彥深道:「事情不查清楚才危險。石奮進與白鶴齡師侄正在來此的路上,入夜之前會到,我會讓他們想辦法派人盯著左元敏,你放心好了。」
夏侯儀沉吟一會兒,招來兒子夏侯君實,吩咐道:「你跟去看看這群人在哪裡落腳,有什麼可疑的動靜,一路留個記號,我讓人去接應你。」夏侯君實應諾,立刻追了出去。
兩人回到廳上,去找淳于中商量晚上的事情。淳于中嘆了一口氣,無奈道:
「晚上我已不方便露臉了,其他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就儘管說好了。」官彥深道:「有件事情相當重要,那就是我想知道,那張五勞通天草的藥方,到底有什麼功效?」
淳于中猶豫道:「這……」夏侯儀道:「淳于師父勿要懷疑,這個叫左元敏的來歷相當神秘,知道這件事情,有利追查他的身分。淳于師父難道沒有興趣知道嗎?」
淳于中沉吟半晌,說道:「老實說,這藥方的功效,我還不能確實知道。根據左元敏的描述,他是說只要在七日之內,甚至可以讓走火入魔,全身癱瘓的人,起死回生。為了慎重起見,我依方調出一劑,他就是我第一個實驗的對象。」
官彥深道:「這麼說,這個左元敏已是練功走火啰?」淳于中道:「他的情況很複雜,有一半像是練功走火,另外一半,卻是為人所傷。根據我的判斷,這人還不是別人,應該便是封俊傑。」
官彥深表示同意,說道:「神醫猜得不錯,應該是他,他們兩個還算熟識。」
轉過頭去與夏侯儀道:「還虧我特別吩咐他,要好好維持與左元敏的關係,想不到他是用這種方法。」夏侯儀道:「其實那天我就已經注意到,封兄弟的眼神有點不對勁,我只是沒想到他會這般激烈。」
官彥深回到原來的話題,續道:「這麼說來,左元敏那時去買了這帖葯,即有可能也是為了某人練功走火。我們可以大膽假設一下,這個人就是教他武功的人。
所以後來他那天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就是重要的關鍵點了。」
三人一邊討論,一邊推演,一直談到傍晚。不久門童來報,有訪客來找官彥深。
人帶進來,果然是他先前讓人通知趕過來的石奮進與白鶴齡,意外的又多加了一個王叔瓚。
官彥深道:「王兄弟,什麼事?你不是另外有事嗎?」王叔瓚道:「有了一點結果,知道盟主在這兒,所以過來報告。」官彥深知道他特別趕過來,絕對不是一點結果而已,於是便道:「發現了什麼?」
王叔瓚面有難色。官彥深道:「沒關係,這廳上都是自己人。」王叔瓚道:
「是。我讓人清查宿遷縣所有製作墓碑的人,鎖定了幾個特定的對象,幾個月來追查的結果,找到了一個青樓女子,當時她收養了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是她出錢安葬了左夫人。」
官彥深喜道:「真的?那她現在人呢?」王叔瓚道:「我們一直追到了汴梁,知道這個女人叫雲夢,帶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不知姓名,但人人都叫他小左。」
官彥深與夏侯儀同時叫道:「中了!」官彥深更馬上說道:「明天就到汴梁一趟。」
王叔瓚道:「不用去了,他們兩個去年的四月忽然不知去向。」官彥深「啊」
地一聲,道:「那……」王叔瓚道:「比較有趣的是,這個叫雲夢的女子,聽說不但人長得漂亮,還會武功,讓人兵分兩路追查的結果,原來這女的不姓雲,實際上姓李,叫李雲夢,小時候住在白楊村……」
那官彥深原本眉頭一皺,心想:「我讓你查左平熙的兒子,你卻跑去查一個妓女做什麼?」待聽到「李雲夢」、「白楊村」幾個字時,才眼睛為之一亮,失聲道:「你是說……」
那官晶晶陪著夏侯如意回到房裡,將門閉上。夏侯如意道:「大嫂,你幹嘛拉我走?弄得我好像,好像……」官晶晶笑道:「好像什麼?」夏侯如意囁嚅一陣,半晌說不出話來,臉上一紅,說道:「哎呀,我不講了啦。」拉過板凳,在梳妝台前坐下。
官晶晶靠向前去,輕輕按著她的肩頭,低頭在她耳邊細聲說道:「以你這個年紀,也該要有喜歡的人了,喜歡上一個人,是很平常的呀,不用覺得害臊。」夏侯如意不知該說什麼,拿起案前的木梳子,一言不發地散開頭髮,開始梳了起來。
官晶晶從她手上半強迫地搶過梳子,一邊溫柔地替她梳理長發,一邊不忘繼續說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還不是有心上人,不過不是你哥哥,你可千萬別跟他說。」夏侯如意看著鏡中的官晶晶,驚奇地道:「真的?」
官晶晶嫵媚地一笑,側著頭想了一下子,然後繼續替她梳頭道:「那個時候你哥哥還沒出現,我從來也沒見過他,怎麼會喜歡他?那個時候我偷偷喜歡的,是一個父親的下屬,不過我從來沒跟他說過。」
夏侯如意好奇心起,一聽到她將話停下來,馬上急著問道:「那後來呢?」官晶晶輕輕地將她的頭給扳回去,笑道:「看前面,不要亂動……後來?後來啊,嗯,後來他就娶親啦,我還記得那天我爹去喝喜酒,半夜才回來。我躲在棉被裡,偷偷哭了一夜,可是沒辦法,只好將他給忘了。」夏侯如意惋惜道:「那不是很可惜嗎?」
官晶晶道:「事情過了這麼久了,說可惜也還好。不過有一個念頭,倒是偶爾會想起,那就是要是當時我跑去跟我娘說,我喜歡這個人,說不定我娘會去找我爹做主,那你今天就沒有我這個大嫂啦!」
夏侯如意笑道:「你做不成我嫂子,我倒無所謂,說不定我到你家作客,看到你還不是叫你一聲大姊!不過要是這樣的話,我大哥可慘了!」官晶晶道:「怎麼說?」夏侯如意道:「我爹娘給他做了不知多少門親事,他挑三撿四,沒有一個滿意,要是沒碰到大嫂,說不定他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呢!」
官晶晶道:「真的假的?你哥哥眼光那麼高?」夏侯如意道:「還假得了嗎?
不過我大哥最後終於把你娶回家,我看了之後第一眼的感覺,就知道他之前漫長的等待,一切都是都值得的。」
官晶晶樂不可支,說道:「值得什麼?你這個小鬼頭!」用梳柄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夏侯如意「哎呀」一聲,叫了出來,笑道:「我說真的嘛,我哥哥他對你啊,可真是讚不絕口。」
兩人笑鬧一陣,官晶晶續道:「所以說真格的,你要不要把握機會,把你喜歡的人,告訴爹娘,讓他們給你做主。要是不敢說,先告訴我也成啊!」夏侯如意神態忸怩,說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
官晶晶道:「你不要覺得不可能,就刻意掩飾自己的感情,只要爹將他的身世來歷查清楚了,依爹的脾氣,再瞧那左元敏的武功,我覺得事情是有希望的。」夏侯如意故意裝糊塗,問道:「什麼希望?」
官晶晶道:「別忘了,我們九龍門派就要成立了。成立之初,你說最缺的是什麼?是人,尤其是武功好的年輕人。左元敏練得太陰心經這麼厲害,只要假以時日,一定是未來江湖中的一把好手。我爹這個人一看到青年才俊,那是非大大加以攏絡不可的。」
夏侯如意道:「那是你爹啊……」官晶晶故意捉弄她道:「是啊,那是我爹,只可惜我爹只有我一個女兒,要不然的話,一定會收他當女婿的。」把身子低下來,將臉緊緊挨在她的臉蛋旁邊,看著鏡中兩人靠在一起的臉,續道:「所以我只好跟我爹說,我還有一個小姑美如天仙,待字閨中,不能收他當女婿,最少還可以結為親家,你說……如何呢?」
夏侯如意頗為心動,但是又不能確定這樣到底好不好。官晶晶見她欲言又止,心中暗暗覺得好笑,站直身子,將她的頭髮攏在手裡,高高地梳了一個髻,一邊說道:「不過這一切還是得看你,要是你對他根本就沒有意思,那我就不推薦你了,我還有幾個表妹,但現在都還沒嫁人哩!」
夏侯如意拿不定主意,說她喜歡左元敏嘛,要就這麼決定嫁給他,實在是沒那個心理準備,畢竟兩個人的相處時間還算很短,對他的感覺到底是不是喜歡,也還搞不清楚;可若說不喜歡左元敏,卻又為何見他離去時,心中惆悵無限,惶惶若有所失呢?
官晶晶重新將夏侯如意的頭髮梳整完畢,插上發簪,對著鏡中的她說道:「換件衣服吧,不要忘了晚上你還有約會呢!」說著,拍拍她的肩膀,退到門邊,逕自帶上門走了。
夏侯如意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原地,心中反覆思量著官晶晶跟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到門外有人敲門來催促,她才趕緊換了一件衣服,走到大廳上去。
廳上所有準備與會的人,都已經整裝待發,就等夏侯如意一個人。大夥兒一看到她出來,彼此叫喚,便往大門移動。夏侯如意見自己這邊,除了父親、大哥與官彥深之外,還多了一個王叔瓚。那淳于中雖然曾表示不方便出席,但還是指派了三徒弟畢武鳴前去。夏侯如意故意追上去,問他道:「三師兄,那二師兄呢?怎麼今天一整天不見。」畢武鳴道:「二師兄他人不舒服,在房裡休息。」
眾人浩浩蕩蕩,來到城南的迎春閣外。那官彥深早已派人來此吩咐準備酒席,眾人一到,立刻就有店小二出門迎接,直接帶往二樓特別準備的廂房。方一一坐定,樓梯腳步聲起,伴隨著店小二的唱諾聲,門一開,柳輝烈與段日華當先走了進來,接著是張搖光與柳新月,最後才是樊樂天與左元敏。
兩方寒喧一番,一一就坐,將一張大圓桌剛好擠得滿滿的。
官彥深首先舉杯說道:「多謝張堂主賞光,官某深感榮幸,為表謝意,在此先干為敬。」張瑤光亦舉杯道:「這第一杯嘛,不如大家一起互敬一杯,否則大家一杯一杯敬下來,小女子可不勝酒力。」眾人莞爾。
官彥深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餘人紛紛舉杯,一飲而盡。才喝完,官彥深又斟了一杯,說道:「這第二杯卻不能省,算是官某慶賀左兄弟病體康復。」
左元敏道:「如此我也同敬夏侯姑娘與畢師兄,沒有他們兩個的照顧,我左元敏不能康復得這麼快。」
官彥深笑道:「這個自然。」夏侯如意跟著斟滿酒杯,那畢武鳴稍微一遲疑,但終也還是與左元敏幹了這一杯。
只見那官彥深又斟了一杯酒,座上有人便想:「這一杯又是什麼名堂?」卻聽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至於這第三杯,眼下且不忙喝,至於什麼時候可以喝?那還得看張堂主的意思。」
張瑤光笑道:「俗話說: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官盟主今晚不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別宴請我們的嗎?」官彥深贊道:「張堂主快人快語,倒顯得官某狡猾險詐了。」張瑤光笑道:「官盟主不必客氣。」
官彥深頓了一頓,道:「就如同張堂主對官某人的稱謂,九龍殿的由來,不知堂主清楚嗎?」張瑤光道:「願聞其詳。」
官彥深道:「九龍殿顧名思義,簡單的說,就是一座宮殿的名稱。唐朝末年,朱溫弒帝篡位,改國號大梁,當時地方上有四鎮不服,仍奉大唐正朔,這四鎮分別是晉、岐、吳、蜀,後來便成了四國,與梁分峙中原,分庭抗禮。其實當時地方上四分五裂,除了這四鎮之外,實力比較強大的,尚有五鎮,分別是吳越、湖南、荊南、福建與嶺南。
「不過因為這五鎮不打算恢復唐室,並不與朱溫作對,所以一直只是據地為王,尚對梁奉表稱臣。其中據有湖南的馬殷,唐時為淮南節度使,在梁時受封為楚王。
及至馬希范襲爵,其勢越盛,便築金殿一處,沉香雕柱,外飾金寶,以壯其威。殿上有八龍柱,馬希范自稱自己也是一條龍,所以稱九龍殿。
「後來馬希范遴選跟他多年,武藝高強的武士進殿,名曰殿前武士。這些殿前武士共有八人,各為官氏、夏侯氏、王氏、段氏、封氏、左氏、白氏與李氏。這八個人也正是當今九龍傳人的祖先了。」說到這裡,更將這些人原來只是一般武人,後來得練江湖武功的來歷,簡單地略述一遍。
這些陳年往事,夏侯如意之前在半夜的城牆上,已不小心聽到官晶晶講過一遍,現在又聽官彥深講述,前後比照,兩人所說內容大致不錯,不一樣的地方,只有官彥深將有關太陰心經的部分都略過不提,另外又多講了一些歷史沿革而已。
張瑤光把話聽完,說道:「那日在少林寺,小女子聽盟主提過,如今這八人在江湖上的後人,分別是哪幾位。也知道我門段日華長老,是所謂九龍傳人之一。不過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們還有這樣深遠的關係。看樣子,盟主是非要把段長老拉過去不可的了。」
官彥深道:「官某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與段日華兄弟有所聯繫,他原先不了解段家先人的這麼許多事,如今明瞭之後,也想盡一點段氏子孫的本分,顯揚先祖名聲的責任。只是……」語多遲疑。
張瑤光道:「今天就是來談這件事情的,希望盟主直言。」官彥深給段日華使了一個眼色。那段日華起身道:「啟稟堂主:段日華當年走投無路,承蒙紫陽山門不吝收留,得盡棉薄,銘感五內。如今段氏一門只剩屬下一人得存,先人之事迹不知便罷,現在既已知道了,日華不敢做不肖子孫。」
張瑤光道:「段長老的意思是,想要離開紫陽山門?」段日華低頭躬身道:
「還請堂主成全。」張瑤光轉頭問柳輝烈道:「這事情該找誰處理?柳長老?」柳輝烈回道:「舉凡門內內部大小事務,都歸管右使負責。」張瑤光道:「是啊,段長老應該先與管右使報告才對,怎麼會找上本座呢?」
段日華道:「當年屬下是經由管右使推薦,才得以進門。這個人情至今未還,管右使根本不願聽我任何理由,後來捱不過屬下的要求,卻將此事推給掌門真人。
說紫陽山門從無前例,所以只能由掌門真人做主。只是掌門真人坐關已久,不知何時出關,九龍門派成立在即,所以屬下斗膽……」
張瑤光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讓本座替你說情。」段日華道:
「前一陣子堂主不在,掌門真人坐關,門中自推管右使為首。如今堂主既然回來了,就自然恢復以堂主為尊。這件事情只要堂主同意,想來管右使也不至於有異議才是。」
張瑤光又轉頭去問柳輝烈,道:「是這樣子的嗎?」柳輝烈道:「以職務位階來說,右使的地位高了堂主一些,不過要是論實權,還是堂主說了算。」張瑤光點了點頭,柳輝烈續道:「可是門眾破門而出,茲事體大,尤其段日華貴為長老,影響尤其深遠,還望堂主三思。」
張瑤光心想:「其實我哥早想讓你們全都散去了,段日華想走,也許他知道了以後,會開心得跳了起來呢!」那官彥深見她沉思不語,還以為她覺得為難,於是便道:「紫陽山門於段兄弟有大恩,就是我九龍門派的恩人。今日堂主玉成此事,我九龍門上下同感大德,日後必有所報。」意思是說,只要她幫忙促成這件事情,那麼九龍門派從此便成了紫陽山門的兄弟之邦,以後只要紫陽山門有什麼需要,只要一句話,那絕對是水裡來,火里去。
張瑤光道:「官盟主太客氣了,這件事情我會仔細考慮考慮。不過我有信心,結果一定會讓大家皆大歡喜。」在她來說,她這邊已經開始歡喜了,到時候段日華真的放過去,那官彥深也是非歡喜不可的。
柳輝烈與左元敏等人,對她的回答有些吃驚,倒是官彥深大喜,說道:「那麼我這一杯酒,不就可以提前與段兄弟喝了?」張瑤光避重就輕,道:「不就喝一杯酒,何必弄得那麼嚴肅。」
官彥深哈哈地笑了一笑,提起酒杯又放下,說道:「不過有件事情要是能確定的話,那我這杯酒,肯定是可以提前幹了。」談話間,酒菜陸續端上,官彥深有意無意地將話題打住,開始勸大家多用酒菜。一來也正是用餐時刻,大家早就餓了,二來剛剛說話者話說太多,聽話者聽得太久,都想將注意力稍微轉移一下,放鬆一下精神,於是便開始吃喝起來。
過了半晌,官彥深忽與王叔瓚說道:「王兄弟,這次你從汴京回來,有沒有碰到什麼有趣的事情,還是有什麼新鮮事?我聽說汴京城裡不論城南城北,大小市集,到處都是喧囂繁華,而且夜以繼日,通曉不絕,店鋪錯雜,百貨羅列,只要有錢,沒有什麼東西買不到。尤其到了晚上,街坊巷弄,瓦肆酒樓更是特別熱鬧,不知是也不是?」
王叔瓚道:「盟主說得不錯,這汴京城是天子住的地方,繁華榮盛,自然天下第一。」官彥深道:「我一直沒有機會到汴京城去瞧瞧,下次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兩人天南地北地閑聊,席上眾人一開始誰也沒有特別留意,講到後來,卻聽得王叔瓚說道:「……新奇的玩意兒還真不少,我就聽說城裡群芳樓有個姑娘,酷愛武道,本身也會兩下子,她挑選客人的方法,就是擺擂台,誰要是打贏了,她那天晚上就做誰的生意。」
旁人聽了倒還罷了,這左元敏聽了,立刻留上了心,只聽得官彥深說道:「座上還有女客,你可別說得太露骨。」王叔瓚道:「盟主,有趣的事情還在後頭,我只挑正經的說。」
這席上的女客一共有三位,夏侯如意是王叔瓚的晚輩,父親在側,自然不便多表示意見。至於張瑤光與柳新月則想聽聽看官彥深的葫蘆里,究竟想賣什麼葯,所以也不吭氣,靜靜地聽下去。
那官彥深道:「原來還有正經事?不過你說的那個女人這麼愛擺擂台,成天打打殺殺的,有人愛看嗎?」王叔瓚道:「這盟主可就有所不知了,這個女子每擺擂台,參賽者得先繳足前金二十兩,然後她先等著這些參賽者大打出手,互毆一頓之後,她再現身,與勝出者一決勝負。」
這樣的規矩與眾不同,縱使是一開始就覺得不雅的夏侯如意,此刻也當聽奇聞軼事,專註起來。官彥深續道:「一開始就要人二十兩銀子,這個姑娘未免太過誇張。」王叔瓚道:「一點都不誇張。這二十兩銀子前金還是不退的,這姑娘貌若天仙,聽說有人只繳前金不上台,為的就只是想站在台下,多看這位姑娘幾眼。」
那張瑤光、柳新月與夏侯如意等一乾女子,聽到這世上竟有這般美麗的女人時,都不禁呆了。除了夏侯如意在心中直呼不可能之外,那張瑤光與柳新月向來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負,一開始只是想聽這王叔瓚如何胡說八道,到了後來,心中頗有:
「老娘我到要聽聽看,你到底美到什麼程度?」想一較高下的不服氣心理。
官彥深順著大家的好奇心,繼續往下問道:「哦?居然有這種事?」王叔瓚道:「這還不夠,擂台賽勝出者,得任選拳腳兵器,並在台上打敗她,這是第一條件;第二,勝利者仍需再付床頭金一百至五百兩不等;最後……」官彥深戲劇性地問道:「還有最後?」王叔瓚道:「最後勝利者還需將擊敗這位姑娘的那招武功,傳授給她。」
那柳新月終於忍不住問道:「這位王……王大叔,這些事情你是親眼見到的?
還是聽人家說的?」王叔瓚笑道:「我是聽人家說的,向江湖同道打聽,知道的人,也都說確實如此。」
柳新月心下釋然,說道:「道聽塗說,不免加油添醋,過分誇張,大叔既有興趣,為何不親自去求證?」王叔瓚道:「說來不巧,我到的時候,那位姑娘已經不在群芳樓了,據老鴇說,她前些日子接了一位貴客,後來就突然失蹤了。」
柳新月這下可更放心了,說道:「那真可惜了。如此一來,這傳言究竟就只是傳言而已了。」
王叔瓚道:「這倒不盡然。因為他最後的這一個客人,名氣太大,所以消息已經在汴京傳開了。我們日後只要碰到這位老兄,旁敲側擊一下,真相應該不難水落石出。」
席上除了左元敏與官彥深之外,人人都想問一聲:「這人是誰?」可是誰也沒有開口,倒是王叔瓚非常知趣,續道:「這人名頭很大,想來也不至說謊,他不是別人,正是與我夏侯兄弟並稱『南夏侯北追風』的追風劍燕虎臣。」
席上知道燕虎臣名頭的,都輕輕地「噫」了一聲,王叔瓚更與柳新月道:「不過他來去如風,要碰到他可不容易。其實姑娘只要問一問住過汴京城的,或從汴京來的人,不就可以知道了嗎?」
便在此時,張瑤光與柳新月,不自覺地便看了左元敏一眼。
雖然只是一點細微的動作,可是那王叔瓚與官彥深的四隻眼睛,老早就等在那裡,要看她們的反應。張柳兩人,就算只是眼角一瞥,都不能逃過官王兩人的眼光。
更何況那柳新月隨即問道:「小左,你先前不是住過汴京嗎?有聽過這件事情嗎?」
官王兩人相視一眼,知道左元敏的身世,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只是那汴京城那麼大,住了不知有幾十、幾百萬人,就算左元敏隨口編個「不知道」,或是「沒聽說過」,是非常輕而易舉,也相當自然的事情。可是柳新月懷疑雲夢美貌的口氣,左元敏老早就聽出來了,沒有機會解釋便罷了,這時她既然主動問到自己頭上,要再裝做不知道,在他心中卻是已經辦不到的事情了。
張瑤光道:「這事幹什麼問小左?汴京城那麼大,難道你是說小左去過那種地方嗎?」柳新月恍然大悟,道:「是啊,小左年紀輕輕的,那又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
左元敏輕輕地道:「這位王……前輩說得沒錯。」張柳兩女一愣,左元敏隨即補充道:「因為我住在附近,所以我知道。群芳樓夜夜笙歌,燈火通明,蔡河邊上人聲吵雜之日,就是擂台比武之時。」
張瑤光聽了,未做任何反應。那柳新月與左元敏中間,隔坐著張瑤光與樊樂天,她傾出上半身,兩隻眼睛盯著左元敏,低聲問道:「那你說,你去看過這個姑娘沒有?」
左元敏訕訕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那王叔瓚只當作沒有看到他們的這些小動作,繼續與官彥深道:「盟主,經我細查,這位姑娘雖名雲夢,但她並不姓雲,而是姓李,雖然年輕,身邊卻帶了一個少年,名義上是姊弟,但據老鴇所知,實際上卻是母子。」
那左元敏「噗嗤」一聲,將剛剛吃在嘴裡的一口米飯,噴了出來——
玄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