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決鬥
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在一個凄冷的下午終於到達了道生城。道生城裡住著許許多多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採礦工人,而且還有多得數不清的狗在城裡來來回回送貨物。
他們在城裡一共住了一個星期,每天從早到晚,法蘭夏和巴羅特都十分忙碌。他們一大早就抱著一堆信件和公文出去,一一分送到每一個收信人的手中,回來的時候又帶著一疊公文,和城裡的人要寄給家人或親戚朋友的信。除此以外,他們還要準備人和狗的食物,預備在回去的路上食用。
在這個七天中,布克和它的夥伴留在旅館旁休息。除了偶爾和法蘭夏他們出去散散步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那裡。經過長途跋涉和辛苦工作之後,拖橇狗很是需要充分休息,以便恢復體力。
布克常常趴在旅館的門旁,眯著眼睛看街道上來來往往的狗。它看到它們也和人們一樣忙碌,整天匆匆忙忙地在大街上跑來跑去,來回地運送木材和柴薪到礦場去。掛在它們脖子上的鈴鐺,甚至在夜裡也依然叮叮噹噹地響個不停。它們除了運送木材和柴薪外,還要做其他額外的繁重工作。
「這裡的狗好辛苦呀!」布克心裡想。
在這裡,布克看到了許多從南方來的狗。
不過,看到最多的還是屬於野狼血統的愛斯基摩犬。它們很有規律,每天一到九點、十二點和凌晨三點鐘,就唱一種很特別的歌——屬於它們祖先的歌聲。
布克好奇地聽了幾次之後,感覺非常親切,於是便開心地和它們一起高歌起來。
那是一種神秘的歌,像是對生命的挑戰,又像生存的悲哀。這是一支古老的歌曲,記載著它們充滿野性的代代祖先的奮鬥經歷。
布克每次跟它們一起唱這首歌,就心神不寧起來。其實那是,潛藏在它內心深處的,原古時代的祖先給它留下來的野性呼應的表現。
舒服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到道生城的第八天一大早,他們又起程往回走了。
他們跟來時一樣沿著巴勒司河的懸崖峭壁走上玉康雪道,直向代牙和鹽海前進。
在回去的路上,巴羅特不斷催促雪橇隊的進程。這次他似乎帶著比任何一次都緊急的公文,而且這個頑強而勇敢的人,打算創下這一年中最快的傳送紀錄。在這一點上,也有許多事情有利於他。
經過一星期的休養后,布克和它的夥伴已恢復了元氣,一個個精神煥發。
一路上,布克還發現它們來時所開闢的雪道,已經被後來的人踩得非常結實了。
還有,沿路上警察局設立了好多處專門提供人和狗的食物貯存所。因此,它們趕起路來也便捷多了。
第一天,他們跑了五十里路,趕到六十里灣。第二天,他們便飛馳在玉康雪道上,晚上就跑到貝里河。
要是不是因為狗隊里出了些麻煩,他們還可以跑得更快、更遠。
由布克所引起的暗中反叛情緒,已經嚴重地破壞了狗隊中的團結。布克的壞榜樣給那些一直溫順的狗增添了勇氣,它們常常使性子或耍脾氣,使整個雪橇隊不得不時時停下來,重新擺弄一番后再繼續往前跑。
史皮茲的領導權,也因為布克的挑戰而漸漸失去了威嚴。
大家不再敬畏它,總使五花八門的小花招反抗史皮茲,以此報復曾經的蠻橫和欺侮。
而布克每次走近史皮茲身邊時,更是神氣得不得了,總是聳立起毛髮,來一聲威脅性的低嗥。
實際上,布克的行為已經和霸道沒什麼兩樣了。它經常故意在史皮茲的面前,耀武揚威地昂首闊步,並且伺機挑起紛爭。散亂的紀律使得狗和狗之間的吵架事件也一天比一天多起來,時常把營地弄得一片混亂。
處在這樣吵鬧的環境中,德
夫和索洛克司雖然也十分生氣,但是,它們兩個還是不想多管閑事,既不參加布克慫恿的叛亂,也不幫助史皮茲。
法蘭夏和
巴羅特常常被氣得破口罵個不停,在雪地上直跺腳。法蘭夏手上的皮鞭頻繁地在狗隊中揮來揮去,不過並沒有多大的作用,只要一收起鞭子,紛爭便層出不窮。
不管法蘭夏用鞭子怎樣給史皮茲撐腰,還是擋不住布克支持隊里其他的同伴鬧情緒。
布克很精明,它知道法蘭夏清楚它就是所有事端的幕後主使,所以從不當場讓法蘭夏抓到任何證據。表面上,它仍然是拚命地工作,忠實地拉著雪橇。拉雪橇已經成為布克的一種快樂。然而,暗中促成其他同伴間的爭吵打架,攪亂雪橇隊的韁繩,卻是它更大的樂趣。
一天晚上,他們到達塔基拿河。看到天色已經很暗了,他們就在河邊安下營休息。
吃完晚飯,拖橇狗便各自散開去挖洞,準備睡覺。
這時,達布突然發現了一隻白兔子,它望著那個白絨絨的小東西,愣了一下,就在達布發愣的片刻間,小白兔驚慌地逃跑了。
達布看到小白兔跑了,才慌忙地立即猛追過去。隊里其他的狗見到了,也都狂吠著追逐起來。後來,遠在一百碼之外的西北警察局五十隻愛斯基摩犬,也聞聲加入了追獵的行列。
那隻受了驚嚇的小白兔飛似地跑下河道,然後再拐進一個小河,在冰凍的河面上拚命奔逃。
小白兔輕盈的身子在雪地上奔跑起來飛快,那群追逐的狗因沉重的身軀,經常陷入積雪中,它們不得不全力以赴非常辛苦地追趕。
布克一路領先,領著這浩浩蕩蕩的獵捕隊,繞了一個又一個的彎,鍥而不捨地追著它們的獵物——小白兔。追!趕!
隱藏在布克體內的原始本能——對血的渴望、殺戮的迷戀,不斷驅使著它,讓它渴望用自己的利齒,去撕殺那隻跑在前面的獵物,然後把自己的嘴巴浸浴在溫乎乎的血里。
當布克沉浸在追逐獵物的樂趣中時,史皮茲悄悄地離開了狗群,獨自橫過一條狹窄的小河,抄近路跳到一塊凸起來的土塊上。
史皮茲一向是個老謀深算的狗,即使在情緒高亢的時候,它也能保持一貫的狡猾和高度的警戒心,盤算著處理的方法。
布克只一個勁兒地追趕,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當布克緊緊盯住小兔子飛奔時,沒想到轉過一個大彎后,突然看見另外一個碩大的雪白影子,像冰雪中的幽靈般,從那凸起來的土塊上跳出來,擋住了那個兔子的逃路。
那隻兔子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轉身不及,就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咬碎了它的背脊。
兔子遭到突襲,拚命地慘叫了一聲。
這個凄厲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使得布克身後的狗群中,立即揚起了魔鬼般的喜悅聲。
等到布克知道那個中途殺出來的程咬金就是史皮茲之後,它沒有一起應和它的勝利。布克是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本應屬於自己的勝利果實,讓別人半途殺出來強走的,它憤怒向史皮茲猛撲過去。
史皮茲看見布克向它撲過來,立刻丟下兔子,機警地往旁邊一閃,和布克擦肩而過。
這一失敗,使布克又氣憤又懊惱,又撲了上去,於是它們兩個立即翻滾在雪地里。
好幾次,史皮茲差一點被打倒,但是,它那敏捷的身軀,使它又鎮定地站穩了腳跟。它總是趁著布克還沒站穩就咬一口,然後再迅速跳開,等待下一次機會。
它們豎起全身的硬毛,左右來迴繞來繞去,彼此都密切地窺伺著有利於自己的機會。布克和史皮茲都知道,它們之間那場你死我活的決戰,終於爆發了。
就在它們緊張地爭鬥的時候,那群跟上來的愛斯基摩犬早已把那隻白兔瓜分完了。它們把兩個決鬥者團團圍住,圍成一個大圓圈,沉默地注視著布克和史皮茲,熱切地等待。它們的眼睛一個個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一種幽幽的死寂在清冷的夜空中漫延著。
布克曾經見過這種情景,它知道這種靜默說明什麼,因此更加謹慎地應付著史皮茲。
史皮茲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手,相比之下,布克就顯得稚嫩多了。史皮茲曾跟各式各樣的狗打鬥過,而且總是勝利,保持了領袖地位,並且支配著它們。同時,不管它是多麼怒氣衝天,在它沒有做好準備之前,是絕對不會先去攻擊對方的,它根據自己多年的經驗小心地對付著。因此,無論布克多麼努力地想把史皮茲的脖子咬破,總是不能如願以償。
已經過了好一陣糾纏,可布克依然無法突破史皮茲嚴密的防線。於是它又一次做好準備,迅雷不及掩耳地試著去咬破史皮茲的喉嚨,可是又一次撲了空,反而被史皮茲咬了一下,還讓它得意地跳開了。
還有一次,布克乾脆正對著史皮茲的喉嚨直撲過去,當它們倆快要靠近的時候,布克突然縮了一下自己的頭,襲擊側面,試圖用自己的肩膀撞史皮茲的肩膀,然後像翻車似的,把史皮茲整個翻倒在地上。結果還是布克自己的肩膀又被咬了一下,史皮茲卻又迅速地跳開了。
打鬥開始到現在,史皮茲始終毫髮未損,而可憐的布克,卻渾身都是血,而且氣喘得很厲害。戰鬥仍然繼續著,而且越來越激烈。那個由愛斯基摩犬圍成的圓圈,仍然沉默地在一旁等待著其中一個倒下,然後把它吃掉。
史皮茲看到布克已經在大口喘氣,就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一次,布克被撲倒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那些愛斯基摩犬就迅速圍攏起來,嚇得布克趕緊縱身一跳,幾乎跳到了半空中,它們才又退回去,再度繼續等待。
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布克領悟到,除了靠本能去應戰外,同時還應該用點腦子。於是它衝過去,繼續假裝用肩膀撞史皮茲,但是,在最後一瞬間,它突然把身體降得低低的,幾乎是緊貼著雪地,徑直衝過去緊緊咬住史皮茲的左腿。
布克聽到骨頭的破裂聲,史皮茲的左前腿殘廢了。史皮茲這下子慘了,它只能用三條腿和布克對抗了。
布克又一次採取同樣的辦法把史皮茲的右前腿也咬碎了。史皮茲極力忍受著巨痛,硬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來。
這時,布克看見那個無聲的圓圈慢慢縮小,它們一個個眼睛紅得發光,長長的舌頭早已伸到外面來了。
史皮茲以前見過無數次這種景象,它萬萬沒想到,自己的結局也會如此悲慘。
面對布克的兇狠和殘忍,史皮茲知道自己是再也沒有機會取勝了。
布克是不會同情史皮茲的,對布克來說,仁慈早已消失在這冰天雪地中。不把史皮茲完全擊倒在雪地上,它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個包圍它們倆的圓圈越靠越小。布克看見它們一個個半蹲著,做出跳躍的姿勢,準備隨時撲到自己的食物上去。它們每一雙眼睛都緊緊盯在史皮茲身上。
可憐的史皮茲恐懼得毛髮蓬起,哆嗦著身子,一瘸一拐地全力掙扎。當史皮茲還想用它那可怕的嚎叫聲驅趕死亡的恐懼時,只見布克像旋風似的迅速撲過來,然後又立刻閃開了。
布克終於把史皮茲打倒在地上了。瞬間,在灑滿月光的雪地上,那個自始至終就緊緊圍在兩個鬥士四周的圓圈,立即變成一個黑點,等到它們散開時,史皮茲已經不存在了。
布克這個勝利的鬥士,充滿統治慾望的殘忍的野獸,站在一旁靜靜地凝望著,它已經殺死了它的敵人,它感到無比的開心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