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艱難的行程
巴羅特和法蘭夏他們高高興興地在司卡桂城待了三天。
這三天中,許許多多的朋友邀請他們去喝酒,兩個人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在大街上搖搖晃晃的,相扶著走回旅館。
他們連喝了三天,腦子都被酒灌迷糊了,以至於耽誤了公文的傳送。上級官方便下了一道命令,把他們調走了。接到命令后,法蘭夏把布克叫到前面來,用胳膊摟著它,痛哭了一場。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接替法蘭夏和巴羅特的,是一個專門給淘金人運送郵件的人。從今以後,它們得和另外十來支雪橇隊,忙著沉甸甸的雪橇一起,再次去往道生。
現在它們不再輕捷地飛奔,也沒有破紀錄的機會了。它們每天只是拖著沉重的雪橇,做超越它們身心所能負荷的苦工而已。
雖然都是在運送郵件,可是,巴羅特他們以傳送政府的公文為主,公文一刻都不能耽誤,所以他們不停地趕速度,工作中有破輸送最快紀錄的機會和樂趣。但是,現在只是為淘金者傳送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函。這並不很著急,而且數量又特別多,信件在雪橇上堆得滿滿的,叫布克它們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慢慢地上路。
布克並不喜歡這份繁重又無趣的工作,但是,它還是竭儘儘力地當好它的領隊,並像德夫和索洛克司那樣,以勞役為榮。
這種單調的生活就像機器上的齒輪般每天重複著同樣的操作。
每天總是在那個時候,燒飯的人就會起來生火併做好早飯。吃過早飯之後,有些人負責帳棚,有些人負責給狗套上韁具,然後再浩浩蕩蕩一塊兒上路。通常,他們跑了一個小時左右,黎明才到來。
到了晚上,一些人負責紮營,一些人負責砍柴或削松枝做床鋪,另外一些人去運水或用冰塊煮晚飯。所有的活兒都在分工合作、有條不紊中完成。
當然,他們也分派專管人員負責照料拉橇狗。對布克它們來說,勞累一天,吃飯是它們一天中的大事,晚飯還是以魚為主。
布克它們和另外十支隊的拉橇狗,加起來總共一百多隻。吃完晚餐之後,它們經常成群結隊四處遊盪,這時候是布克感到最輕鬆、最有趣的時候。
在它們中間,布克也遇到過很兇的鬥士。但是,經過幾回合的交戰,布克便輕而易舉地獲得了支配者的地位。後來,它只要聳立起毛髮,齜牙咧嘴,它們就會知趣地跑開了。
嚇嚇其他的同伴固然很有趣,但是,它最喜歡的還是趴在火堆旁邊,兩條後腿舒服地伸過去,然後把頭抬起來,目光迷離地望著那些火焰。
那些紅紅的火焰跳呀跳的,看起來很像是法官家壁爐里的爐火。這使它回想起陽光明媚的聖克拉拉山谷里,米勒法官家中寬闊的游泳池,還有那墨西哥禿毛狗伊莎貝爾和日本哈巴狗土茨。
然而,它並不十分懷念那個家,它回憶最多的還是離開那個家以後的事。
經常,那個身穿紅色襯衫的男人拿著棒子張牙舞爪的樣子,突然跳入它的腦海中。接著,柯利的慘死和那場與史皮茲的決戰,都一一出現在它的腦海里。想到這兒,它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而且耳朵豎起來警覺地偵察起四周的情況來。
有時候,它望著火堆出神的時候,隱隱約約地還會從眼前的廚子的身影中,看到另外一個人朝它走來。
這個人腿很短,手臂很長,渾身長滿了毛。這個多毛的人經常手裡握著一根長桿,嘴裡發出古怪的聲音來,好像在召喚什麼似的。
每當布克也忍不住低聲嗥叫的時候,廚子就會大聲叫道:「布克,快醒醒!」
它腦海中的世界便立刻消失了,真實的現實生活又呈現在眼前。它伸伸懶腰,打打呵欠,便站了起來。
這趟路它們走得很辛苦,那些沉甸甸的郵件弄得它們都精疲力盡。因此,當它們到道生的時候,一個個都瘦了許多,布克原來厚實的肌肉全都不見了。
狗群疲憊和瘦弱,至少得有十天、半個月的休息,才能調養回來。
可是,兩天之後,他們又出發了。這次,他們從巴勒司河上玉康河岸,馱著許多要送到另的地方的郵件。
倒霉的是從他們出發的那天起,每天都下大雪。鬆軟的雪道使雪撬的滑木受到嚴重的阻礙,雪橇像強力膠似地緊緊粘在雪道上,使得本來就非常沉重的雪橇更不容易滑動了。
雖然它們的新主人對這種情況經驗豐富,時常在旁邊協助,可是,布克它們拖起來仍然非常辛苦。
每天晚上安營紮寨后,那些趕狗人首先照顧布克它們吃晚餐,並且替它們從頭到腳查看一遍之後,他們自己才吃飯或忙別的事兒。儘管趕狗人無微不至地照料,狗的體力還是一天天地逐漸削弱。
進入冬天以來,布克它們已經跑了一千八百里路了,即使是最壯實的狗也會受不了的。更何況,在這段漫長的路途上,它們還拖著沉甸甸的雪橇。
布克以它堅強的意志忍耐著。雖然它自己也十分疲勞,但是它並沒有忘記或疏忽自己的職責,仍繼續監督著其他同伴工作,儘力維持良好秩序。
這些拖橇狗因為長時間的過度勞累得不到休息,一個個變得脾氣十分暴戾、乖僻。
比利每天夜裡睡覺的時候夢中也嗚咽或吠叫個不停;喬依比以前更暴躁了;索洛克司現在無論是它眼睛瞎掉的哪一側,還是另外一側,只要誰敢接近它,哪怕是毫無惡意的,它也要把對方趕走。
在所有同伴中,最糟糕的是德夫。幾位趕狗人檢查之後,雖然不能確定它生的是什麼病,但是,肯定是某些地方的骨頭折斷了,這使它十分痛苦。有時雪橇忽然停止,或因為開始走動時的推力,在猛然拖拉的時候,它就會疼得不由自主慘叫起來。
晚上,當趕狗人搭完帳棚,它就立即在旁邊做好自己的窩,躺在裡面呻吟,直到第二天早晨大家都套好了韁具,它才最後一個爬起來,連晚飯都是趕狗人送到它的窩前喂它。
到達加西亞河灘的時候,它變得更虛弱了,使它不禁在韁繩之下,連連摔倒了好幾次。
趕狗人看在眼裡,非常可憐它,不忍心叫它再拖雪橇了。於是命令雪橇停下來,把它帶出狗隊,想讓它休息一下,輕鬆地跟在雪橇後面慢慢跑。
然而,德夫雖然病得很厲害了,卻還是不願離開自己的位置,因為被拉出列隊而發脾氣。當它看見索洛克司站在它的位置上的時候,立即又是嗥叫又是嗚咽,向它的主人抗議。
雪道上的奔跑和韁繩之下的苦役,是它一生的快樂,並為此感到自豪。它怎麼能容忍別的狗取代它的位置,做它的工作呢?
所以,當雪橇啟動的時候,它不肯安靜地跟在雪橇後面,而是一邊掙扎著跑,一邊用它的牙齒攻擊索洛克司,企圖把它趕跑,然後跳回它的位置去。
一路上,它怒氣沖沖地追著,即使主人用鞭子趕它走,它也毫不在意地繼續追趕著。
有一次德夫實在撐不住,終於倒下來了。
當那些雪橇,攪起雪花走過它倒下的地方時,它竟絕望地哀嚎起來。
等雪橇隊停下來休息時,它立刻勉強掙扎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追了上去,並且跳過其他雪橇回到自己的隊里,站在索洛克司旁邊。
當它的願望一次次得不到滿足時,它乾脆就把索勒克斯的兩根韁繩咬斷,讓雪橇無法前進,而自己也依然站在它原來的位置上。
趕狗人看到這一切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他感到十分困惑不安。最後,趕狗人只好讓德夫回到隊上。
趕狗人經過反覆考慮,終於明白過來德夫的願望是什麼,他決定滿足這個可憐的拖橇狗的最後要求,也許這樣做,對它來說反倒是個安慰,即使死也心滿意足。
於是,德夫又被套上韁具,重新回到狗隊中,像以前那樣和大家一起上路了。
儘管德夫不止一次,因為內傷的刺痛而叫出來,甚至有好幾回它跌倒了,被雪橇拖著走,但是它仍然咬緊牙根,繼續硬撐著。
直到晚上,找到了營地,趕狗人為它在火堆旁邊做了一個窩,它才躺下來,放心地在窩裡休息。
第二天早晨,當營地周圍又熱鬧起來的時候,它虛弱得只能抬起眼皮來,看著那些趕狗人收拾營地。
當趕狗人給狗隊套韁具的時候,德夫掙扎著試著站起來。但是,它的腿已經不行了,晃了一下就倒下了。它不服輸地伸出前腿,拖著身體,艱難地匍匐著,這樣還可以勉強地向前移動。然而,他的力氣慢慢耗盡了。當它的同伴要繼續向前趕路的時候,它只是奄奄一息地向它們投以羨慕又依依不捨的目光。德夫是那麼不情願,以致狗隊都已經走到河邊那片樹林後面了,還聽得到它那凄慘的悲號。長長的雪橇隊終於不忍心停住了。
主人邁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他們剛剛離開的營地那裡。不久,槍聲響在那寂靜的雪地里。
之後,主人匆匆地趕回來,揮著他手中的鞭子命令它們前進,雪橇又發出吱吱的響聲,沿著雪道上路了。
布克和其他拖橇狗,心裡都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