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紅雪(上)

第二十二章 紅雪(上)

有關知識:1、馬其頓步兵戰術在希臘傳統的密集陣基礎上有許多改進。馬其頓步兵分為方陣步兵(phalangites)和游擊步兵(hypaspists)兩種。方陣步兵身披重甲,主要武器是一支長達六米的長矛,必須用雙手握持,所以馬其頓密集陣取消了盾牌。游擊步兵則由裝備圓盾、短劍的輕裝步兵,和弓箭手、標槍手混編而成。他們沒有陣形限制,進退快捷,專等騎兵和方陣步兵打開局面以後衝上去擴大戰果。游擊步兵的編製在當時是絕無僅有的。馬其頓方陣採用一種斜線戰術(obliqueorder),兵力配置上削弱一側而加強另一側,這樣方陣前沿變為直角三角形。傳統希臘密集陣平推前進,與敵接陣以後往往變成一場混戰。而馬其頓斜線方陣進攻的時候可以在一側集中兵力突破敵陣,然後方陣以突破點為軸心做九十度旋轉包抄敵人。這種斜線戰術被後世的軍事家們爭相引用,羅伯特-李將軍在葛底斯堡戰役中就嘗試過用斜線戰術突擊北軍陣線。

2、本文中朅師**隊大致採用的陣法與馬其頓方陣雷同,便於藝術加工略有很小的出入,比如軍隊人數,甲胄、兵器等,因為時間畢竟相差了一千多年!(亞歷山大與公元前336年即位,而征討朅師卻在天寶九載左右即公元750-751年)

3、鎧甲保護頭部的有兜鍪、胄、盔等。兜鍪地頂部是一個半圓型的胄頂,兜體是用小甲片或者幾塊大甲片拼制而成。頓頸是兜鍪兩側和後腦下垂的,用於保護面頰和後腦的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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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征伐朅師的計劃,在秋操后的八月下旬正式開始實施。

在此之前,源源不斷的糧秣和軍械由長行坊沿途運送儲備,花費了安西千萬銀鉅。

為隱兵鋒,武威軍主力按期分步出發,緩緩向蔥嶺守捉一帶集結。番兵營是第一批接令出發之師。經過近一個月地跋涉,全營經俱毗羅磧。姑墨州、蔚頭州、在九月初雪中安然抵達安西西部重鎮疏勒。而趙陵率領的鵰翎團前鋒人馬已經翻越青嶺,抵達蔥嶺守捉(喝盤陀),在送來地文碟中,趙陵向李天郎報告說,為探詢進軍之路,他特派出小股斥候游騎於缽和州至坦駒嶺一線,發現了不少可以通行的寬闊河谷。現斥候正繼續往烏滸河流域延伸。本來封常清已經為李天郎送來詳盡的進軍路線圖,但李天郎仍舊放心不下,他可不願意因道路而白白折損兵馬。因此一再囑咐先行的趙陵作好探哨重任,看樣子,趙陵完成得不錯。雖然還沒有正式接到高仙芝的命令,但封常清的暗示李天郎是一清二楚:十有**將派遣自己的人馬擔任此次西征地前鋒。高仙芝可真會馭人啊!

安西四鎮之一的疏勒,對李天郎來說並不陌生,這裡是他充軍安西的第一個落腳之處。掐指算來,居然已經八年了。

對李天郎來說,在疏勒的日子不堪回首。

頹廢潦倒的他日日借酒澆愁,出入青-樓女肆,過的是醉生夢死,自暴自棄的生活。甚至差點將「潑風」寶刀賣掉。

……

那塊刻有「建成後裔」字樣的五色玉牌在握在一隻蔥白地手裡,那隻手的每隻指甲都塗著不同的顏色,在淫媚的燈光下顯得纖長而妖艷。「多好看的玉啊,送給我吧?」說話的聲音同樣嬌媚而酥心,彷彿清晨百靈鳥婉轉地鳴叫。

手的主人,疏勒女肆出名的美貌胡姬,大家都叫她雪玉兒。

此刻,如雪肌膚上,激情的暈紅還未消退,深藍的雙眸在李天郎**的胸膛上流動。最後蕩漾在他的臉上。雪玉兒黑色的長發將她雪白的肌膚襯托得愈發白皙。吹彈可破。「送給我,好么?」

雪玉兒從不掩飾自己對李天郎額外的好感。否則以李天郎一個小小地軍府文書,那能有那麼多機會一親這位疏勒名妓地芳澤?要知道,疏勒歷來是出美貌胡姬之處,民風又甚放浪不羈,女子出入青-樓並不若中原那般低賤,因此雪玉兒的名氣,在疏勒(當地自稱佉沙),可比佉沙王室地阿摩支王族(漢稱裴氏),不是一般人等可以見到的。

「恩,你想要就拿去!」李天郎口齒不清地哼哼道,還沉浸在美酒和媾和的眩暈中。

「好啊!你真好!」雪玉兒「啵」地親了李天郎一口,將玉牌舉在自己眼前細細觀賞,「這上面刻的是些什麼字兒啊!說我聽聽!」

李天郎不置可否地翻過身,沒有回答。雪玉兒一把抱住他的脖頸,堅挺的雙峰調皮地頂著李天郎的肩膀。「別睡了,說我聽聽,我最喜歡聽你們漢家的故事了!說嘛,說嘛,別睡了!」

雪玉兒大發嬌嗔。

李天郎無奈地睜開眼皮,看見在雪玉兒手裡的玉牌,不由一愣,「你說這個?在哪裡拿的?」

「就在你的荷包里么!你方才可是答應送給我了!」

「告訴過你別翻我東西!」玉牌晃動著幽光,突然使李天郎不寒而立,自從恩師方天敬在長安將玉牌交還給他,他也一直將玉牌隨身攜帶,但居然一直沒有再細看它。不知道是故意忘卻還是不經意遺忘,今天。它卻驀然現身出來,而且是在如此場合,如此情景。

看見李天郎臉色大變,雪玉兒也吃驚不小,「哼,你身上哪裡我還沒有翻過?翻翻你荷包又怎麼啦?怎麼啦,捨不得啊?那還你便是!我雪玉兒還不是眼狹之人!」說罷將玉牌往李天郎身上一扔。李天郎慌忙接住,用手捂住它刺眼的反光。那太象母親嚴厲地眼睛了,還有老師鋼刀般斥責的眼神,怎麼那麼象!

大唐宗親,建成子孫,萬世永澤,武德九年長孫氏。

銘刻的字體如一支支利箭,重重地射中李天郎醍醐的心。使他忍不住呻吟起來。自五歲,李天郎還不懂事,母親便天天令他習寫和朗誦這十九個奇怪的鮮卑文字。直至刻骨銘心,永生不忘,李天郎以為自己忘了,現在端詳這些字,他明白,自己確實不可能將它們從記憶中抹去!一輩子都不能!

李天郎掙扎著從床上立起身。伸手去抓桌上的杯子,也不管是什麼,揚首喝個乾淨,辛辣的烈酒順著他地嘴角淋漓而下,飛濺到繡花被子上,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

「昨晚的殘酒。還喝它做甚!」雪玉兒一把奪過杯子仍在一邊,扯過一張羅帕給李天郎拭面,「好啦!好啦!我也不要你地寶貝了!」

「給我倒杯水!」李天郎邊咳嗽邊披衣下得床來。

雪玉兒嘆口氣,柔聲應了。

待她捧了水回來,看見李天郎正衣衫不整地端坐在梳妝台前發愣,還伸手撫摩那面巨大的銅鏡。

鏡子里沒有別人,只有李天郎自己。

臉色青黑,雙目無神。

哆哆嗦嗦的手正好與之相配。

舉起的玉牌在眼邊蕩漾,李天郎用雙手緊緊捏住它,猛然將他捂在心窩。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哎。真是好寶貝么,看你那麼動容。不是哪個漢家女子送的定情之物罷?」雪玉兒放下茶盤,斜依在李天郎肩頭,「我可不吃醋,怕是你想多罷?」

「嗚!」李天郎突然爆發出一聲尖利的號哭!嚇了雪玉兒一跳!

李天郎單手撫胸,號啕大哭,淚雨滂沱,捶胸頓足!直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雪玉兒驚惶地看著痛哭失聲,嚎啕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李天郎,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李天郎一生中最後一次哭泣。

污濁地淚水衝掉的不僅是他的頹廢,還喚醒了他內心深處抗爭命運的渴望!

從那天後,李天郎再也沒有去雪玉兒那裡,他離開了軍府,去了戍邊烽燧,開始了他拖胎換骨的征戰生涯……。

直到今天。

這對雪玉兒不公平。

不僅不公平,李天郎知道自己還欠雪玉兒的情。青-樓一別,斯人無蹤。不明就裡的雪玉兒曾經四處派人給他帶信,還給他捎來了禦寒的衣物,可謂深情款款。據說雪玉兒拒絕了很多痴迷地追求者,就是為了他;甚至有人說雪玉兒偷偷積攢了不少錢財,想叫李天郎為自己贖身,其言種種,李天郎再也不敢聽,不管怎麼說,那天要不是雪玉兒翻出了玉牌,自己還會沉淪到何時?難道這也是上天的安排?

「大人,大人?」

李天郎恍然醒來,是馬搏和阿史摩烏古斯。

「大人想是太過勞累,不知不覺伏案而眠了。」一張臉凍得通紅的馬搏道,「烏古斯這傢伙死也不讓我進來打攪大人,和我頂了半天!」

「你風塵僕僕而來,必有要事,可是趙校尉那裡又有新消息?」李天郎舒展了一下四肢,「快講!」

「是!」在八月秋操后,李天郎便將馬搏遣至趙陵之鵰翎團效力,以鍛其才,「我團派出的斥候在離蔥嶺守捉兩百里處遇得數位吐火羅人,據他們說其王為大軍所備糧草接連遭到吐蕃人和朅師人的截擊,損失頗重,還說有一隊秘密潛行的朅師人馬居然就在缽和州至護密一帶遊走,經常劫掠中土商旅。趙校尉覺得蹊蹺,親率精悍馬隊出發搜尋,時天寒地凍。校尉料其不會深藏山中,當在商道沿線城鎮附近。追尋十日,終在娑勒川以北截住,突襲之,賊子居然背依冰河團聚死拼。校尉大怒,揮軍直衝,箭矢如雨。激戰三個時辰破敵而還,斬首七十餘級。余皆受傷被擒。被擒諸人,返途中不治又亡之七八,最後剩兩人得返,押至蔥嶺守捉。兩人甚是硬朗,在守捉大人嚴刑之下,也問不得半句軍情,不到一日竟自嚼舌自盡了!不失為好漢!」

「說來白打一仗?區區五十餘賊子。遠離其國,寒冬時節,深入我境意欲何為?趙校尉可有文書?」李天郎倦意全消,呼地立身站起詢問馬搏,「與敵交鋒,你可同往?」

「小地慚愧,那些日聽命守營,未曾參戰。但有詳問於校尉大人和交戰士卒,杜長史為此修有軍文,小地一併帶了來。」馬搏從貼身的衣帶中掏出信箋,抖了抖,遞與李天郎,「此外趙校尉還令小的送來賊子鎧甲兵器數副。交大人察看!」

李天郎滿意地點點頭,趙陵已頗有大將之風,做事愈發令人寬心。「書信器械一併呈上!」李天郎稍一思慮,又道,「不急,且備馬,帶所有物件與我共赴城內大將軍處細細稟報!」

高仙芝左手籠著熱氣騰騰的茶杯,借著熱勁暖手,右手拿著趙陵的信箋,仔細閱讀著這篇長長的呈報。臉上神色捉摸不定。每看完一頁。他便傳給旁邊的李嗣業,李嗣業又一一讓下面諸將傳閱。

杜環地軍文寫得非常詳盡。尤其是對其戰陣和兵器使用之法,所言甚細,甚至還畫了一幅草圖。

「……賊重甲長槍,背水連排結半圓之陣,頗似魚鱺,以拒我軍。賊槍長兩丈余,雙手持握,防以鐵甲及束臂之圓盾,然缺弓矢;校尉遂率輕騎環行疾射,賊雖矛長而不得及,中箭倒斃者眾,前者亡而後列者進,終不退,其戰甚堅。……賊突暴喝,齊挺槍疾步迎我沖陣之騎,全不顧兩翼后側,是為亡命背水一擊也!我騎猝不及防,雖抵之而不得,中槍落馬者十一騎,為此戰唯一傷損者。校尉臨危不亂,自率隊抄其後路,賊立潰,或棄槍拔劍自保,或自相擁擠踐踏……。」

通過杜環的描述,李天郎幾乎可想象得出當時雙方交戰地場面:困獸猶鬥地朅師人表現出高度的紀律性和戰鬥技巧,他們知道唐軍輕騎不可能從其後側地冰封河流衝擊,因此背水結陣,企圖依kao重甲長槍自保。但對手弓箭的威力大大超出他們的預料,如此固守只有被動挨打,而其戰陣和李天郎當初對抗吐蕃騎兵的圓陣一樣,不可移動,即使移動,身負重甲地步卒無論如何也不如騎兵快捷,領軍的朅師統領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仍舊發起了直線衝鋒,迎向了飛騎勁射的唐軍騎兵,顯然是魚死網破,視死如歸般的打法。而且的確打了趙陵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同時也將自己的兩翼和後背徹底暴lou給了對手。可以想見身負重甲,手持如此超長矛矟的朅師人是如何狂吼著,冒著鵰翎團飛蝗般的羽箭徑直衝向滾滾而來地唐軍騎兵,又是如何在趙陵果斷的兩翼出擊下不得轉向還擊而迅速崩潰,慘遭斬殺……。

雖敗卻壯哉!

看來朅師戰士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此為賊子兵器鎧甲乎?」高仙芝將最後一頁信箋交與李嗣業,信步走到馬搏面前,上下打量。事前李天郎已令他穿戴朅師甲胄,持矟而立,那兩丈余的長矛豎立起來必定戳穿屋頂,只得平平拿了,擺個架勢。

「有多重?」高仙芝伸手摸摸冰冷的甲胄,注意到上面箭矢射穿的小孔,「穿著可還靈活?」

「此甲內襯皮革,外被鐵甲,尤以身甲最重,上及胸下及腹,為整鐵打成,似我明光鎧,制工精細。此外尚有鐵胄、披膊、脛甲、以及由鎖子甲所制地腿裙、頓頸等,總重近三十斤。」李嗣業和李天郎在馬搏換裝時便細細看過,此時自然娓娓道來,「趙陵信中稱鵰翎團三石強弓可在十五步外輕易洞穿,遠者則即使穿甲也未定傷人,此甲破綻多在腿部。三十步外即可傷之。」

高仙芝取下馬搏頭上的兜鍪,柔軟地鎖子甲頓頸嘩嘩著想,眉心處還有突出的三角護甲和護鼻,盔頂有稀稀拉拉的幾束羽毛,早就爛得不成樣子了,隱隱然還有血跡。旁邊的席元慶也拿過朅師長槍舞了兩舞,罵道:「娘的。做得如旗杆般長,如何舞得?如何作戰?怪不得被趙陵衝到近前殺個乾淨!」

「我等長矛。最長不過一丈,即可制敵機先,這朅師蠻夷做得這般長,不是嘩眾取寵么!」段秀實將還未看完的信箋扔給賀婁余潤,賀婁余潤皺著眉頭翻了翻,又遞給阿史那龍支。「雙手握持,無堅盾護身。何以抵擋我大唐強弓硬弩?且若敵兩翼或後方進擊,那有時間挺矛轉向?呸!敗之不費吹灰之力耳!」

高仙芝順手將兜鍪拋給李天郎,也看了看那兩丈有餘的長矛,返身落座,沉吟不語。那兜鍪上鏤刻有飛翼人像,李天郎頗覺眼熟,猛然想起,此圖類似阿米麗雅所藏金幣上之圖案。所謂犍陀羅雕刻也。難道這朅師人與那什麼貴霜國有些淵源?

「常清心思縝密,對朅師軍備,已探尋良久,所言居然**不離,」高仙芝呷了口茶,「實在難得。難得!今日親見朅師器仗,兼聞彼之戰陣,本使更有所悟……,西征朅師,萬不可輕敵,而其戰陣兵器,若行兵布陣得當,威力非同小可,斷不若爾等所言贏弱!」

眾將紛紛住口,凝神細聽。

「區區數十支長矟。便阻敵長久。若上萬長矟配以重甲擼排,以密集之方陣劃一猛衝。如何御之?」眾將或點頭,或沉思,顯然皆有所悟,高仙芝微眯上眼,「而這正是常清所言朅師戰法!」

雪花飄飛。

大塊大塊地飛雪悠悠然從天而降,輕輕地沾附在行人地衣帽或者眉宇鬍鬚上,又悄悄地化為冰涼地水珠,帶來一片沁涼。街道兩側朦朧的燈光,在人馬呼出地騰騰熱氣里搖曳,映得鵝絨般的雪花或明或暗。阿史摩烏古斯粗獷的噴嚏聲在寂靜少人的道路上傳出老遠……,李天郎不說話,他絕對不會答腔。從軍府出來沒多久,天氣就陰暗下來,轉眼間雪就下來了,還好沒有颳風,否則可真夠戧。

一盞紅色的燈籠突然出現在眼神有些獃滯地李天郎面前,紅色的光芒並不刺眼,但在這樣陰晦寒冷的天氣里,突然出現一抹酡紅,無論如何都會刺激人的瞳孔。再說,紅燈籠照耀下的,是一輛精緻的馬車。雖然馬車的窗口垂落著厚厚的毛毯帘子,看不見裡面地人,可是絢麗的花色和隱隱的妖艷已經明白無誤地昭示,裡面坐的一定是個女人,而且是妖艷的女人。

馬車斜kao在路邊,煢煢玉立,顯得落寞而憂鬱,似乎在等什麼人。

李天郎勒住了馬,阿里打了一個不耐煩的響鼻,「風雷」「電策」一左一右圍住了馬車,兩雙兇狠地猛獸眼光警惕地看著翕動的帘子,長長茸毛下的鼻子戒備地抽動。

裹著厚厚皮毛大氅的胡人車夫驚惶地四顧,看他扁平詭異的頭顱,就知道是個典型的佉沙人,當地土人自出生時便夾頭取褊,加上文身碧瞳,一眼即可認出。車夫嘴裡呀呀干叫,好象是個啞巴。阿史摩烏古斯稍微縱前幾步,用胡語低聲喝道:「讓開!」李天郎身側的馬搏等親隨稍稍散開,分制各個方向,一雙雙筋骨虯結的手輕輕搭上了各自的刀柄,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輕舉妄動。

「呼啦」,帘子xian開了,一股撩撥人的香氣使阿史摩烏古斯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馬車裡一團翠綠連同耀眼地燈光一併傾瀉到他身上。阿史摩烏古斯地右手閃電般握住了腰間的彎刀,儘管他閉上了眼,也可以一刀將前面來襲地敵人劈成兩半。而在此時,他聽見的只是自己主人壓低嗓門的奇怪的聲調:「雪玉兒……,是你……。」

雪玉兒驚人地衰老了,不僅衰老,而且體貌也今非昔比。原本婀娜酥美,玲瓏凸凹的嬌媚身姿如今卻臃腫不少,只有那雙湛藍的眼睛,依舊沒有改變。李天郎也因此一眼就認出了她。「你在等我?」

在濕潤地藍色眼眸中,交織著難言的情愫,雪玉兒的嘴角輕輕顫動幾下,終於掛上了微笑:「難得大人還記得我……。」

消除戒備的阿史摩烏古斯一聲短促的呼哨,「風雷」「電策」回頭望望李天郎,搖頭擺尾地放鬆了肌肉,收斂了自己碩大的利齒。親隨們也稍稍鬆懈下來。馬搏示意眾人後退,與馬車和李天郎拉開距離。

「幾年了?五年了。整整五年,……」雪玉兒彷彿夢囈般喃喃說道,「連個口信都沒有的五年……,女人能有幾個五年?」

「你,你還好嗎?」李天郎乾咳一聲,沒話找話地說,「現居何處……?」

雪玉兒猛然醒過來似地。臉上蕩漾起老練的笑容:「雅羅珊李將軍,威名赫赫啊,現在大人可是西域如雷貫耳地大人物,奴家斗膽邀大人往寒舍一行,不知大人可賞臉?」

李天郎一滯,臉有躊躇之色。

「呵,今時不同往日,大人不必顧慮。寒舍雖小,但也足容你雅羅珊,就是高仙芝大將軍,也曾光顧。大人不念舊日之情,就憑奴家冒雪在此恭候多時之心,也難拒絕罷?」

看見李天郎終於點頭。提提韁繩,又突然停下,對馬搏道:「你帶眾兄弟先且回營,明日點卯之前,我必趕回。」看見馬搏猶豫擔憂的神色,李天郎一笑,「一個舊日老友,當應無礙,再說這裡到底是我疏勒軍鎮!回去吧!」馬搏知道多說也沒用,拱手領命。帶人緩緩退去。只有阿史摩烏古斯動也不動。馬搏路過他身側,低聲對阿史摩烏古斯囑咐幾句。阿史摩烏古斯點頭,上前立於李天郎身後,李天郎輕笑一聲,知道沒有他親口下令,這個忠狗樣的葛邏祿人不會離開他半步。

看見李天郎應允,雪玉兒嫣然一笑,不失當年嫵媚,攪得李天郎眼神一盪。阿史摩烏古斯忍不住咕噥了一聲,這句突厥語李天郎聽得明白,意思是「狼一樣的娘們」。

馬車的帘子合上了,啞巴車夫一抖韁繩,先行領路,李天郎和阿史摩烏古斯漫步跟隨。

沒想到舊日混跡其間的疏勒女肆「蓮香樓」還是那個樣子,要說變化,就是老闆娘變成了雪玉兒。「平日里找些銀錢,本想當做嫁妝,可轉念想婚嫁也沒什麼意思,不如盡拿出來買下了這蓮香樓罷!」雪玉兒在車夫攙扶下下了車,門口的奴才看見她謙恭地行禮,「將兩位爺地牲口好好伺候了!」有人應諾,過來牽走了阿里,「風雷」「電策」呲著牙,「押送著」兩個下人去了馬廄,就此沒有人可以kao近這兩匹馬。

儘管寒冬飛雪,天色漸晚,蓮香樓卻依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來自天南海北的諸色人等在這裡逍遙享樂,一擲千金,在女人們的尖叫和嬌呼中一洗漫漫商途的苦累,暫時解拖世俗的煩惱。走過迴廊,不時有衣冠不整的胡漢人等被坦胸lou懷的胡姬們簇擁著踉蹌而行,噴出滿嘴酒氣。

雪玉兒一路和常客們打著招呼,若即若離地擺拖一個個醉鬼的糾纏,帶著李天郎和阿史摩烏古斯徑直往後堂去。李天郎心中一動:那裡曾是自己和雪玉兒消魂纏綿地地方……,不,他稍微頓了頓腳步,雪玉兒立即感覺到了,回過身來意味深長地沖李天郎展顏一笑:「記得你第一次進到這裡的情景嗎?那時侯……,你還會臉紅……。」而如今,同樣是這地方,卻讓李天郎感到格格不如,非常地不自在,為什麼,是因為阿米麗雅?……

和方才在大廳里大不一樣的雪玉兒興沖沖地扯著李天郎進了後堂,相信她也觸景生情,生出了萬千思緒。看著神采奕奕的雪玉兒,李天郎腦子裡幻化出阿米麗雅的影子,怎麼斂神也揮之不去,他開始後悔答應來這裡。

後堂重新修繕過,比過去更清靜,也多了厚重的脂粉氣,青春逝去地女人惟kao飲鳩止渴的鉛華才能保住几絲昔日的美好回憶,自然少不了越來越多的脂粉……。

粉紅色輕紗裝點的廳堂,在明亮地燈火中發酵著誘惑和曖昧。暖洋洋的火盆和熱爐將大廳里烘得春意盎然。李天郎任由雪玉兒拖下自己的靴子。取下自己的頭盔,讓她用溫熱的毛巾給自己擦臉洗手,兩人默默地相互接近著,尋找著,蘇醒著……。當雪玉兒地手伸向緊束鎧甲地腰帶時,一直閉著眼睛地李天郎猛然捏住了她地手,「不!」勁不小。此舉明白無誤地告訴了雪玉兒。

「恩,甲胄不解么?」雪玉兒地聲音沒有多大起伏。但是眼角卻分明濕潤了,「大人別誤會,奴家只不過想讓大人舒服點……。」手漸漸鬆了,但堅定地將雪玉兒的手輕輕扒開,「將軍金甲夜不拖……,到底是雅羅珊啊……,而我。卻不是以前的雪玉兒了……」眼淚終於不爭氣地落了下來,劃過抽動的嘴角,但很快被擦去了,「也好,奴家隨將軍的意吧!還喜歡三勒漿么?有人遠道送來一壇三勒漿,讓奴家陪將軍喝上幾杯吧,敘舊無酒,豈不少了意境!」雪玉兒聲音高亢起來。恢復了她女肆主人的神采,「再叫幾位奴家親自調教的小女子來,且歌且舞,湊個興吧!」

不待李天郎答應,雪玉兒輕擊玉掌,輕紗後腳步細碎。飄來幾個美貌胡姬,後面地手中都拿著樂器,前面幾個長襟飛舞,顯是舞者。領頭的紅衣胡姬腰身非常修長,她先沖李天郎盈盈一拜,揚臂高舉,手腕一彎,小指一翹,樂聲頓起。疏勒之樂,乃唐十部樂之一。聞名遐邇。太常寺中樂師,疏勒人不在少數。還曾出過諸如裴神符這樣著名的樂人,其名作風行一時。

「李郎,多年未見,奴家敬你一杯。」三勒漿的香氣總是那麼誘人,李天郎有些迴避雪玉兒目光炯炯的的眼睛,餘光掃過門口,透過巴掌寬的門縫隙,忠實的阿史摩烏古斯就盤膝坐在走廊下,面前放著一小壇火和幾個煮熟地羊頭,他絕對不會讓自己的主子拖離自己的視線之外。阿史摩烏古斯想得周到,雪玉兒顯然也想得周到。李天郎迎著阿史摩烏古斯的目光點點頭,端起杯子和雪玉兒碰了碰,仰頭飲幹了。阿史摩烏古斯得到主人默許,掏出了隨身短刀,伸向了盤子里熱氣裊裊的羊頭……。

「李郎那裡找的這人,死心眼兒,方才怎麼也不讓關門,非要留個縫……,不冷么?」雪玉兒早就注意到門外鐵塔般肅立地阿史摩烏古斯,對方醜陋怪異的體貌足以令任何人都留下深刻印象。

「哦,他本是突厥人中的拓羯,箭術精湛,……,後來跟我做了隨從,葛邏祿人都是死心眼兒……。」李天郎有一搭沒一搭地答道,雪玉兒「李郎」的稱呼令他十分彆扭,為什麼,以前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稱呼自己的么?怎麼今日這親昵的稱呼令人如此窘迫?明白了,阿米麗雅,五年來,只有阿米麗雅這麼稱呼自己,而自己也幾乎完全習慣了她的輕喚,已經沒有人能夠替代……。

歌舞聲中,兩人痛飲了幾杯,雪玉兒已是發衩鬆散,羅衫輕解,和衣甲整齊的李天郎形成鮮明對照。「我老了,變了,沒有以前漂亮了吧?」眼波流動的雪玉兒伸手攬住正襟危坐的李天郎脖子,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就是以前我最嫵媚地如雪肌膚,你最喜歡地,也老了,不再絲綢般光滑,羊脂般剔透了……,不信你摸摸……。」

門外突然傳來阿史摩烏古斯的喝令聲,隨著就聽見弓弦響,有人一聲驚叫,間或有人悶哼。嘈雜地樂聲沒有讓李天郎沉迷,他一把護住雪玉兒,一手握住了兵刃,正好抵消了肌膚相親的尷尬。「是什麼人?」他低聲問癱軟在自己懷裡的雪玉兒。

雪玉兒一時沒有回答,她似乎乏力地將頭kao在李天郎的胸前上歇了歇,嚶嚀一哼,用胡語喃喃說了兩句,是罵人的話。此時,樂聲已止,門外傳來胡語的呼喊,在喊雪玉兒的名字。「是找你的么?」李天郎再問。雪玉兒白亮的脖頸後面有一顆黑痣,象一隻挑逗的眼睛,沖著李天郎的視線眨眼。「我去看看……。」雪玉兒剛剛睡醒似的直起身來,迅速攏了攏了攏衣衫。用胡語高聲詢問,外面隱隱有回答。「是個老熟客,你還記得那個粟特商人胡拉克么?」李天郎點點頭,在疏勒你可以不認識別人,但一定會認得這個胡拉克。只是,他突然來幹什麼?純屬巧合么?恐怕沒那麼簡單……。

胡拉克和他地家族是絲綢之路赫赫有名的商家,他們的腳步橫貫東至大唐廣州。西至拂菻,大食的廣闊區域。成千上萬匹駱駝背上。承載著滾滾財富,在疏勒城裡,他的房屋比軍府還大,甚至佉沙王室的阿摩支王族,都用疏勒特產的氈毯與之交換來自五湖四海地奢侈品。

門拉開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史摩烏古斯黝黑地背影,他左手持弓。右手扣著三支待發太習箭,虎視眈眈。在他前面的小院門口,緊張地對峙著四個人,他們的腳下,赫然各cha著一支羽箭!

「胡拉克,你鬼叫什麼!」雪玉兒笑罵道,完全恢復了青-樓老闆娘的神采,「觸了霉頭了罷?」

「你這裡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個凶神惡煞的門神?」胡拉克長舒一口氣。扶了扶頭上華麗的貂皮帽子,擺手示意身邊的人收起兵刃。

阿史摩烏古斯餘光一掃神態自若地李天郎,緩緩放下了硬弓,又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閃開了道。雪玉兒站在迴廊下和慢慢走進的胡拉克嘰里咕嚕擺談兩句,回頭對李天郎說道:「胡拉克想和你攀攀交情。說還有事相求。你……。」

「讓他進來吧。」雖然還不知道這個胡拉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至少可以擺拖與雪玉兒獨處的窘境,李天郎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再說,一個商人,和官府中人套近乎幾乎是他們樂此不疲的嗜好。見李天郎答應得這麼乾脆,雪玉兒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別以為這是我處心積慮,胡拉克是這間女肆實際的主人……。」她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顯然不想讓胡拉克他們聽見。「他……。死樣!」雪玉兒忸怩作態地嬌呼一聲,伸手拍開捏住自己臀部的手。胡拉克順勢又在她胸上摸了一把,哈哈大笑著走進屋來。

「雅羅珊李將軍!」胡拉克的聲音象銅鐘一樣洪亮,「久仰!久仰!今日得見,胡某三生有性!前幾個月就在龜茲見識過大人麾下勇士奪旗之猛,當真名不虛傳,強將手下無弱兵!厲害!厲害!精彩!精彩!」

「過獎!」李天郎微笑著點點頭,看著胡拉克身後地隨從被氣勢洶洶的阿史摩烏古斯橫身攔住。胡拉克也注意到了,居然絲毫不以為忤,繼續張開雙臂,先是以漢家禮儀,后以粟特禮儀與李天郎親熱見禮。如此的熱情和真誠不得不令人感到親切,李天郎站起身來還禮,胡拉克一撩長袍,呵呵笑著很自然地在他身邊坐下。

「胡先生的漢話好地道,幾乎沒有半點胡人口音,要是不見人,沒人會認為你乃胡人。」

「唉,我們做生意的的走南闖北,不會說兩句當地話,那還怎麼做買賣?來!先干三杯再說!我先干為敬!」胡拉克咕咕倒下去三杯酒,旁邊地雪玉兒立即為他斟好。「自去年便聽聞李大人以三百人馬擊敗吐蕃千人鐵騎,又攻破天塹大山子,威名遠播,雅羅珊如雷貫耳,胡某好生敬慕,一直想結交大人,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前些日得知大人移駐疏勒,胡某大喜,雖遠在吐火羅也日夜兼程趕回,今日可算見到將軍了!來來來,為今日我等之緣,咱們再干三杯!」

酒過三旬,賓主盡歡,胡拉克談笑風生,瀟洒豪邁,確有一方雄豪風範,即使李天郎也不由自主被他的熱忱所感染,逐漸放鬆下來。音樂再次響起,翩翩歌舞濃濃情懷,屋子裡四處都洋溢著歡快和溫暖。要是不知內情,看見胡拉克和李天郎的熱乎勁,還以為他們是多年老友。「今晚真是高興!雪玉兒!你且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招待我們的雅羅珊!」胡拉克象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沖屋外用胡語高喊了幾聲,「我也為李大人備了些薄禮!呵呵!別推辭!別推辭!我們粟特人雖是商人,但絕不惟利是圖,否則怎麼交得了朋友,怎麼走得了天下!」

兩個高大的隨從應聲走進門來,抬著一個精美的大木箱手。其中一個隨從放下箱子,躬聲退了出去,另一個默不作聲地xian開了箱蓋。李天郎注意到此人的手已經在屋外被凍得通紅,但肌膚甚是細嫩,不似干粗活的僕人。李天郎心裡一動,暗暗留了個心眼,也許今晚地好戲就此開場了。

一箱金銀珠寶映亮了所有人地眼睛,雪玉兒甚至輕呼出聲。「嘻嘻,也就值個七、八萬銀子!」胡拉克得意地搓著手,「剛巧和吐火羅人做了筆大生意,李大人別見笑,這些不到此次胡某所賺的一半!」

「如此厚禮,天郎怎擔得起!」李天郎邊說邊細細觀察那個隨從,對方顯然很不習慣老是這樣低著頭,下意識用手撫摩後頸,右手上一顆碩大地紅寶石戒指十分扎眼。雪玉兒也注意到了,頓現滿臉驚訝之色,張嘴想說什麼,終於以斟酒掩飾了過去。「所謂無功不受祿,天郎白拿胡先生這些銀兩,豈不是成了小人?」

「大人哪裡話來?胡某知道大人從來不貪戀財物,這些碎銀不過是我的小小心意,大人在秋操上率我胡族兒郎力挫群英,令我等歡欣鼓舞不已,那豈是區區幾萬銀兩能買得的?某見番兵營器仗軍械,馬匹牲畜多有匱乏,也就想助一臂之力,某別無長物,為商之人,多的正是銀子,除了些許銀兩,胡某也拿不出什麼象樣的東西來!望大人不要嫌銅臭的好……。」

幾句胡語突然從隨從處傳來,正滔滔不絕的胡拉克一愣,打住了話頭。「這個,這個,要是大人真覺得受之為難,不如和胡某做個小買賣!咳,商人就是這德行,老是想著買賣……。」

「吾乃大唐軍人,胡先生的買賣是自己做,還是幫別人做?可別令我等為難……。」

胡拉克雙手亂擺:「那裡話!那裡話!某家怎麼會讓大人為難!」

方才說話的胡人立起身,抬起了頭,正好和李天郎四目相對!兩人瞳孔同時收縮……。

李天郎黑色的瞳孔和對方藍色的瞳孔密切地相交,激發出眩目的光,旁邊的胡拉克和雪玉兒對望一眼,心眼忽忽地提了起來……。

挺直的鼻樑,隼鷹般的眼神,堅韌的下巴猶如被一刀削出,根根直立的鬍鬚修剪得整整齊齊,略略捲曲的頭髮間隱隱沁出波斯香料的氣息……,整張臉彷彿是由一塊潔白的大理石雕刻而出,襯出一種高貴和王者的威嚴。

「這位仁兄器宇非凡,非凡人也!敢問尊姓大名?」李天郎保持著微笑,關鍵人物到底出場了。

來者輕輕取下頭巾,將整張臉都顯lou出來,「胡拉克……」李天郎只聽得懂他開頭的三個音節,顯然是在招呼胡拉克,後面是一大串聽不懂的語言。

神色略顯尷尬的胡拉克清了清嗓子,強笑著說:「大人的眼睛好厲害!還是被大人看出來了,咳咳,這位是……」胡拉克恭恭敬敬地沖假隨從躬腰行禮,「朅師國王勃特沒之兄素迦親王殿下……。」

素迦?就是那個寧可四處征戰也不願意當國王的素迦?聽說整個朅師都尊他為軍神!好!好!今日也算又見了一個英雄人物!李天郎哈哈一笑,端起了酒杯,說道:「朅師人的軍神?好膽色!好漢子!先不說其它,且共飲一杯!」

素迦嘴角也掛上笑容,哇哇地說了一通,胡拉克趕緊傳譯道:「殿下說,他以為你知道他是誰后,會跳起來拔劍……,他說你也是英雄,要喝你喝一杯!」

「好!」

「叮……」兩個酒杯一碰,兩人乾淨利落地仰首飲光,拋杯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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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風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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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紅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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