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皇帝沒有長大

一 皇帝沒有長大

1、垂簾聽政

趙禎即位時,年僅十三歲,還是一個孩子。皇帝沒有長大,根本就沒有能力處理軍國大事。劉太后便成了宋朝第一個垂簾聽政的皇太后。

劉太后的垂簾聽政,是從爭吵中開始的。在起草遺詔時,宰相丁謂和參知政事王曾為了遺詔中的一個字,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趙恆駕崩之後,劉太后召丁謂、王曾進宮商議先皇遺詔,並說奉大行皇帝之命,由皇后處分軍國重事,輔太子聽政。命王曾入殿廬起草遺詔。

王曾起草詔書,於「皇后處分軍國事」一句,在「處分」二字前面加了個「權」字,這句話就變成了「皇后權處分軍國事」,意為「權且」由皇太后處理朝政。

丁謂為了討好皇太后,看了詔書後說,「剛才太后懿旨,明明是說『處分軍國事』,你怎麼隨意增加一個字,改為『權處分軍國事』呢?這個『權』字必須刪去。」

王曾顯然是有備而來,正色說道:「我朝從來就沒有母后垂簾聽政的先例,如今皇帝年幼,太后臨朝,這已經是國運不佳了;加入個『權』字,是為了昭示後人,況且,增減制書內容,是相臣分內之事,這也是祖制特許的。你身為首輔,難道不知道這個嗎?」

丁謂見王曾拿祖制壓他,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言詞來進行反駁。王曾似乎是得理不讓人,繼續追問道:「難道你是想擾亂祖宗家法嗎?」

王曾說得理直氣壯,丁謂也就不敢再堅持自己的意見了。

詔書送進宮裡,劉太后雖然有些不滿足,但並沒有生氣,她覺得王曾是自己人,考慮問題很周到,沒有提出異議,便將詔書頒發中外,昭示天下。

詔書頒發之後,即在趙恆靈柩奉太子趙禎即皇帝位,就是仁宗皇帝。

趙禎即位后,葬先考大行皇帝趙恆於永定陵,尊廟號真宗。

尊劉皇後為皇太后,楊淑妃為皇太妃。

太后垂簾聽政,在宋朝是第一次,中書、樞密兩府在輔政形式上又發生了衝突。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決定將中書、樞密兩個部門的官員召集在一起,集體議定儀制。

會上形成了兩種不同的意見。

王曾說要像東漢太后輔政那樣,皇帝坐在大殿的左面,請太后坐在右面垂簾聽政,五天召見一次大臣。

丁謂卻主張皇帝每月只要初一、十五兩天接見群臣,意思一下就行了,要是有了重大事件,就由太后召集宰輔們解決,一般的事就由太監首領傳奏轉達就行了。

王曾不同意,他說這樣做是取禍之道。因為皇帝和太后不在一起議事,平時太監上傳下達,很容易使宦官弄虛作假、操縱朝政,歷史上這樣的教訓實在是太多了。

丁謂卻不以為然,群臣也是議論紛紛,終因中書省、樞密院兩個部門的頭頭意見相持不下,沒有形成統一意見。

會議沒有結果,不歡而散。

散會之後,丁謂又搞起了小動作,他不等第二次複議,避開王曾,暗中與太監雷允恭商定,將按他的意見擬定的一個儀制秘密送進宮裡,交給劉太后。

雷允恭是趙恆身邊的太監首領,因為揭發周懷政而得寵。他與劉皇后、丁謂的關係十分密切,是兩人之間的聯絡人。

劉太后沒有覺察到丁謂是因為自己要弄權,還以為他對自己很忠心。收到雷允恭遞上來的儀制,看了后覺得很滿意,就依丁謂私擬的儀制,下了一道手諭,昭示群臣遵照執行。她在手敕中說:

帝朔望見群臣,大事,則太后召對,輔臣決之;非大事,則令允恭傳奏禁中,划可以下。

王曾知道又是丁謂從中搗鬼,無奈地說,兩宮不在一處,把權柄歸宿在一個宦官手裡,禍患無窮啊!於是他暗中戒備,防止丁謂一夥宦官、佞臣擾亂朝綱。

群臣見了太后的手諭,更是不敢反對。

丁謂見自己的陰謀得逞,當然是得意得很。他早已和太監首領雷允恭串通一氣,這樣,今後不論什麼事,都得經過他們兩個人的手,上下其手,實在是太方便了。別說是擅權謀私,就算架空小皇帝和太后也是有可能的。

丁謂有些飄飄然起來,追求了多年的目標似乎已經到手。雷允恭也是恃勢專恣,兩人的氣焰格外囂張,幸虧有剛直不阿的王曾位居樞密使,時刻監督著宦官、佞臣的一舉一動,兩人還有所忌憚,才使朝廷沒有出現大的事件。

2、雷允恭事件

接著,加封皇族,封太宗第八子、涇王元儼為定王。元儼性情嚴整,剛毅不可犯,內外崇憚丰采,稱他為八大王,即小說、戲文中知名度極高的「八千歲」。俗小說中稱德昭為八大王,那只是一種誤傳。

當時有一種流傳很廣的說法,說趙恆在病逝前最後一刻,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又伸出三個指頭,以示意叩榻問疾的各位大臣。後來有人臆測,當時趙恆是想讓自己的弟弟元儼攝政並輔佐趙禎。但劉皇后就此事派人向大臣們解釋,說官家所示,僅指三五日病可稍退,別無他意。

元儼聽說此事後,發現自己成為劉皇后當權的障礙,為了避免遭受劉皇后殘酷的政治迫害,他立即閉門謝客,不再參與朝中之事,直至劉皇後去世、趙禎親政為止。

然而,傳聞畢竟不是事實。實際的情況是,趙恆病危時,唯一不放心的是自己年幼的兒子,生怕皇位落入他人之手。他最後一次在寢殿召見大臣,宰相丁謂代表文武百官在趙恆面前信誓旦旦地作出承諾,皇太子聰明睿智,已經作好了繼承皇位的準備,臣等一定會盡心輔佐幼主。更何況皇后居中裁決軍國大事,天下太平,四方順服,臣等如果有異議,便是危害江山社稷,是朝廷的罪人。這實際上是向趙恆保證,將全力輔佐新皇帝,決不容許有廢立之心。趙恆此時已經不能說話了,只能點點頭,表示滿意。

事實上,趙恆晚年,劉皇后的權勢越來越大,基本上控制了朝政,再加上宰相丁謂等人的附和,因而,趙恆的擔心並非毫無道理。趙恆臨終時留下遺詔,要「皇太后處分軍國事」,相當於讓劉后掌握了最高權力。

接著又命丁謂為司徒,兼侍中尚書左僕射;馮拯為司空,兼侍中樞密尚書右僕射;曹利用為尚書左僕射,兼侍中。三人朋比為奸,繼續擾亂朝綱,其中丁謂最為猖狂。

趙恆臨終的時候,曾對劉皇后說,唯寇準、李迪兩人可託大事。劉皇后當時只是含糊答應。垂簾聽政之後,劉太後由於對李迪當日諫阻趙恆不要立她為後之事懷恨在心,丁謂對寇準在趙恆面前說他是佞臣之事也是耿耿於懷,所以,她不但沒有遵從趙恆的遺命重用寇準、李迪兩人,反而與丁謂合謀,誣陷兩人是朋黨,貶寇準為雷州司戶參軍、李迪為衡州團練副使。連曹瑋也謫知萊州。

王曾實在有些看不過去了,對丁謂說,罪輕罰重,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丁謂手捻鬍鬚,微笑著說:「居停主人,恐怕也不能倖免吧!」

原來,寇準在京的時候曾借住在王曾家裡,故此,丁謂就稱他為居停主人。實際是暗示王曾,如果繼續保寇準,恐怕自己也要套進去。

王曾見丁謂說出這樣的話,強壓住一腔怒火,也不再爭。

朝中雖然有很多人替寇準、李迪兩人呼冤,但事實無法挽回。京城百姓也為寇準鳴不平,因而遷怒丁謂,編了四句俚語:

欲得天下寧,須拔眼前丁。欲得天下好,不如召寇老。

丁謂並不畏人言,他怕二人東山再起,又使了一個陰招,收買了傳旨的太監,讓他在馬前懸挂一個裝著寶劍的錦囊,還故意讓劍顯露在外,造成是降旨賜死的陣勢。

李迪是個質樸君子,一見這個架勢,以為是聖上賜死,真的不想活了,幸虧他的兒子和追隨他的幕僚趕緊救護,他才沒有糊裡糊塗地冤死。

寇準正在道州衙門與郡官宴飲,忽聽衙役來報,說朝廷的使臣到了,馬懸錦囊、寶劍外露,懸劍示威,情況恐不大好。郡官不禁大驚失色,寇準卻很冷靜,明白地向傳旨的太監要賜死的詔書,太監傻眼了,他哪有這樣的詔書?寇準冷笑一聲,跪拜接過貶職詔書,又和同事官員喝酒去了,至晚方才散席。

傳旨的太監走了以後,寇準便前往雷州。

丁謂擠走了寇準、李迪這兩個眼中釘,倚仗著與劉太后的聯盟,在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了,他與太監相勾結,把持朝綱,排除異己,陷害忠良,為所欲為。

其實,丁謂與劉太后的聯盟是非常脆弱的,此後發生的事情就證明了這一點。

趙恆駕崩后,陵寢還沒有建成,屍體還未下葬。劉太后命丁謂兼山陵使,雷允恭為都監,共同操辦趙恆的葬事。

判司天監邢中和對雷允恭道:「山陵上百步的地方,實是個好地穴,照地理法則判斷,一定宜子孫,像汝州秦王墳一樣,但下面有石頭,可能有水。」

雷允恭說:「先帝只得一個子嗣,如果能夠像秦王墳墓那樣使後世多子孫,不妨將原來選定的地穴改動一下,上移百步如何?」

邢中和說,山陵是一個重大的事情,要重新踏勘,還要上報批准,要很長的時間,恐怕趕不及七月的葬期。

雷允恭叫邢中和先改動原建計劃,將墓地向上移百步,他自己去向太後奏明。

雷允恭是小人得志,氣焰囂張,沒有人敢違拗他的意思,邢中和只得按他的意見辦,在沒有得到朝廷正式批文的情況下,擅自改動原建計劃,將墓地位置向上移了百步。

雷允恭趕回京城,向劉太後奏明改築陵穴的事。劉太后吃驚地說:「這是一樁很重大的事情,怎麼可以輕易更改呢?」

雷允恭討好地說,能夠使先帝宜子孫,這是件大好事,沒有什麼可以不可以。

劉太后沒有當場表態,叫雷允恭去與山陵使丁謂商議后再確定。雷允恭出宮后找到丁謂,向他說了改動真宗寢陵位置的事情。

丁謂正想討好雷允恭,連忙稱讚地說:「都監說可以,當然是可以的。」

雷允恭又進宮去奏復劉太后,說山陵使丁謂也贊同改動寢陵位置。

劉太后這才批准了。

雷允恭命監工夏守恩領工徒數萬人開始挖山,前兩天,挖出的都是一些石頭,到了第三天,突然挖出了一個泉眼,清清的泉水嘩地一下從地底下冒了出來,地穴頓時變成了大池塘。

夏守恩見了,知道這個地方再也不能作為地穴了。因為沒有人會把墓地選在一個大水塘里,何況是皇帝的陵寢呢?他命令立即停工,趕緊向雷允恭彙報,請他定奪。

雷允恭立即找丁謂商量,說陵寢挖到泉眼上,地穴變成了大水塘,婁子捅大了。

丁謂有心庇護雷允恭,有些猶豫不決,沒有及時向太后報告這件事。丁謂也是奸詐一世、糊塗一時,這樣的大事情是矇混得過去的嗎?

恰好內使毛昌達從陵墓的工地上回來,見丁謂還沒有把墓基透水的事故奏報太后,便直接向劉太後奏明了墓基透水的事情。

劉太后立即召見丁謂,責問他陵墓透水為何不上奏。丁謂不能再隱瞞了,奏請太後派人去踏勘,重新選址。

劉太後派人前去勘察,派去的人回來說,還是原先勘定的墓地最好。劉太后不放心,詔命王曾親自去一趟。

王曾是位忠臣,對丁謂把持朝政、陷害忠良、擾亂朝綱的作為,一直不滿,早就想除掉丁謂這個奸佞,只是苦於丁謂權勢太重,加之又深得太后的信任,沒有辦法擊倒他。他一直在等機會,除掉這大奸之臣。

狐狸終於露出了尾巴,王曾的機會來了。他奉命去了一趟墓地,回來請求單獨見太后,在劉太後面前狠狠地參了丁謂一本。他對太后說,他奉旨到山陵去勘察后發現,原先選定的陵墓地穴位置本來就很好,是不能改動的,改動后的墓穴正在泉眼上,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大水坑,根本就不能作為墓地了。他指控丁謂包藏禍心,指使雷允恭把先皇墓穴移入絕地,是懷有險惡的用心。

劉太后聽后大怒,立即傳召馮拯,命他即刻捕拿丁謂、雷允恭等一眾更改先皇陵墓建造圖紙的人,一併交大理寺治罪。

馮拯聽諭后嚇得目瞪口呆,有心要庇護丁謂,不由得遲疑起來。劉太后怒斥道:「怎麼這等遲疑!你也想與丁謂同謀嗎?」

馮拯腦子轉得快,連忙說道:「臣怎敢與丁謂同謀呢?只是以為,皇上初承大統,先帝尚未入土為安,現誅除大臣,恐天下震動,故此稍有猶豫,想籌得個較寬大的辦法。」

劉太后怒意稍解,便叫馮拯先拘捕雷允恭等人再說。

馮拯遵旨退出,立即派發兵丁逮捕了雷允恭、邢中和等人。

皇帝的陵寢事關祖廟,事關國體,陵寢出了問題,是驚天大案。案情重大,情況也不複雜,審理案件也只是走過場。一審過後,雷允恭、邢中和便判了極刑:杖死,沒收家產。

3、丁謂的好運到頭了

丁謂的好運估計要到頭了,他正在為改動陵寢建造計劃躲過一劫而暗自慶幸的時候,另一項罪行又爆發了。

刑部在查抄雷允恭的家產時,竟然抄出丁謂委託雷允恭命后苑工匠打造金酒器的密書,以及雷允恭請丁謂薦保管轄皇城司暨三司衙門的書信。抄家的人抄出了這些來往書信后,直接送進宮中。

劉太后見了這些證據,暴跳如雷,立即召見王曾,將丁謂、雷允恭兩人的來往書信交給他看。

王曾看過書信后,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常聽群臣議論,說丁謂與太監相互勾結、狼狽為奸、擾亂朝綱,臣尚且不信,今天看了這幾封書信,果然所言非虛。」他稍停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外臣與太監相勾結,狼狽為奸,禍起蕭牆,禍國殃民啊!丁謂視群臣於無物,將太后玩弄於股掌,欺辱皇上,欺辱太后啊!」

劉太后聽了王曾的說辭,決然地道:「丁謂實在是個亂臣賊子。如果正直忠純,怎肯交結宦官,做此等不法的事呢?如果不立即重辦,怎麼能整肅朝綱呢?」

次日,皇上臨朝,太后垂簾聽政,只聽太后在簾后對群臣說:「丁謂身為宰相,與宦官相勾結,人格卑污至極。他以前同雷允恭向中宮奏事,都說已與大臣們討論過了,所以本宮一概詔允,現在對證起來,竟都是他一人所為。營辦先帝陵寢、擅自改動陵墓的建造計劃,如果不是樞密使王曾前去察看明白,幾乎誤了大事。這樣的亂臣賊子,真是罪不容誅!」

劉太后的口諭,給群臣傳遞了一個強烈的信號,丁謂要倒霉了。

馮拯、曹利用等人過去是丁謂的鐵哥們,這時候擔心丁謂的案子牽連到自己,立即站出來與丁謂劃清界限,跪下表態,說自先帝仙逝以後,所有的政事都是由丁謂、雷允恭兩人議定的,但對群臣都說是宮中的決定,臣等也分辨不清,到底是宮中的意見,還是他們自己的決定,所以,只要是他說的,我們都遵照執行。幸虧太后聖明,察覺到丁謂胡作非為,這是社稷的幸福啊!

任中正仍然想保丁謂,站出來說:「丁謂雖然有罪,但是受著先帝顧托的重任,還是要請求依律議功才是。」

王曾冷笑一聲,駁斥道:「丁謂真忠,就不應該得罪宗廟,這樣的人還能議功嗎?」

王曾這是步步緊逼,下定決心要將丁謂這個奸佞從宰相之位拉下來。接下來的結果就是,太後傳下口諭,命中書舍人草諭,罷免丁謂的宰相之職,降為太子少保,攆到西京洛陽去了。任中正也沒有倖免,逐出京城,出知鄆州。

提拔王曾同平章事,呂夷簡、魯宗道參知政事,錢惟演樞密使。

呂夷簡是呂蒙正的侄子,從前趙恆封岱祀汾,兩過洛陽,都住在呂蒙正的家裡,當時他就問呂蒙正,他的幾個兒子中是否有可堪大用之人。呂蒙正答說,幾個兒子都是庸才,唯侄子呂夷簡有宰相之才。趙恆回京之後,即召呂夷簡進京做官,直至提拔為知開封府,頗有政聲。

錢惟演是吳越王錢俶之子,博學能文,與楊億、劉筠齊名,曾任翰林學士兼樞密副使。

魯宗道曾為右正言,剛直無私,趙恆常稱他為魯直。

王曾即請太后匡輔新君,每日垂簾聽政,太后也同意了。自此,朝廷進入劉太后垂簾聽政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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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宋史2·真宗英宗仁宗神宗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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