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神之軍隊
當老祖母一講完她的話,雙胞胎中的男孩盧特就高唱道:
「偉大的上帝和兄長耶穌,今天你們將我們從邪惡中解救。你派出了你的信使『小白哥』,也就是『神靈之王』。你派出了一隊勝利之師。你帶著你的軍隊,強壯的男人和女人們!數不勝數!你帶來了優質的食物滋養我們的軀體,讓我們可以面對你的敵人,以刀槍不入之軀與他們戰鬥。讓我們隱形,帶給我們對國王的勝利。我們也為神靈祈禱,保持他們的安寧。我們為死去的兄弟姐妹們祈禱。他們受過河水的洗禮,過早地死去。
你是力量……「
對於我的朋友們來說,這聽起來像是說唱樂。
博蒂插了進來,她的祈禱像禮拜式的英語:
「親愛的天父,偉大的上帝和兄長耶穌,我們祈禱『神靈之王』使我們免於犧牲。不要像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親朋好友一樣在盛年死去。
保護我們不會落入敵人或是惡靈手中。當我們的朋友或敵人死去時,讓他們保持安寧,保佑我們的安全。「
兩個孩子閉上他們的眼睛,似乎站著就陷入了沉睡。
「這到底在幹什麼?」馬塞先生對妻子說,「它聽上去像英語。你能聽懂嗎?」
妻子搖搖頭:「不外乎偉大上帝之類的話。」
「無名之地」的居民傳遞著一隻裝有種子的木盤。首先遞給這對雙胞胎,然後給其他人。每人拿走其中一粒,像是聖餐的聖餅一樣吃了下去。
我的朋友們也禮貌地每人吃了一粒。
典禮結束后,雙胞胎的祖母走向魯珀特,她手裡拿著一件皇家藍色、縫製著「Z」字形圖案的長袍。她鞠了~躬,用南夷語請他接受這件卑微的禮物,象徵他確實回歸到他們中間。
幾個女孩對他偷笑:「請你拿著。」
魯珀特舉著雙手,聳聳肩說:「我一分錢都沒有。」
他並不打算為~件衣服討價還價。當祖母一再堅持他接受這件禮物時,魯珀特將口袋外翻:「看到了嗎?我沒錢,我發誓。」
他只有一副在飛往中國的飛機上買的撲克。他舉起手中的牌,證明自己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突然,他面前的人群仆倒在地,恭敬地下跪。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莫非對兒子說,「他們在懇求你。這是一件聖誕禮物。禮貌地收下吧。」
魯珀特冷冷地回答:「爸爸你收下好了。」
當莫非正準備接過衣服時,博蒂叫出了聲:「不,不,要他來拿。」
莫非只能咬著牙,嚴厲地對魯珀特小聲說:「你應該接受這該死的禮物,並穿上它。」
魯珀特一接過這件不想要的禮物,人群就站了起來。
盧特輕輕拍了拍他抓牌的那隻手,做了一個張開的手勢。
魯珀特咧開嘴笑了:「夥計們,每個蘭那人都喜歡看紙牌戲法。」
他高興地洗著牌,把牌舉起來,再讓它們自然歸位。他把這疊牌放在盧特面前:「好吧,抽一張牌,任意一張。」
這對雙胞胎神靈興奮地聽到了典禮的開場白。一樣的話在一百多年前由它們的創始者、狡詐的藝術家——塞拉菲尼斯·安德魯斯說過。
他們興奮地尖叫,因為徵兆已經出現了:「梅花K」,所有邪惡的復仇者。
另外三個小孩排成一排,開始唱教堂風格的歌曲。音調聽起來像讚美詩,但要哀傷得多。
薇拉覺得這帶有亞洲音調,和諧的三度音程跳到了五度。她和其他美國人靜靜地站著,欣賞這發自內心的演唱。在第二段副歌部分,兩個男人加入了,一個人打著一面青蛙裝飾的銅鼓,另一個吹著只水牛號角。
我的朋友們朝黑點豎起大拇指,本尼也向他問道:「你們是什麼部落來著?我想告訴我在美國的朋友。」
黑點用帶著口音的英語說:「我們是南夷族人,但我們又叫『神之軍隊』。」
「對不起,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本尼湊過去.想在高唱的歌聲中聽清他的話。
「神之軍隊。」
「他說什麼?」薇拉也問了過來。
本尼聳了聳肩:「聽起來像是theLajamee。」
「有一個部落的名字是以『L』開頭的,」海蒂似乎想了起來,「璧璧寫到過它,放在旅店的文件夾里,那個La什麼的分部落,可能是Lajamee。」
溫迪補充道:「他們是一個部落,因為老人們身上的黑色和紅色——和那個纏在頭上的東西,一種毛織的頭巾。那是死後用來贈送給別人的。」
我的朋友們注意到,現在是下午三點了。馬塞先生咒罵道:「該死的沃特,你在哪裡?我們就要回來了,而你最好找個好理由,說明為什麼你不在這兒。」
黑點聽到了他們要離開的計劃,立即轉向油子和老手。他們需要趕快提醒「轉世之人」,告訴他自己是誰。三個人走到遠離空地的小木屋裡,把居民1門叫了出來。
馬塞夫人拿出了攝像機,指示人群聚到一起,以便最後給那對雙胞胎、扼殺者無花果樹,以及那些色彩斑斕的「Lajamee」部落拍些鏡頭。
在拍攝整個營地時突然停住了。那是什麼?一隻剝了皮的動物?她拉進鏡頭。那是一條殘缺的腿!還有一張毀傷得更厲害的臉。
我的其他朋友們轉過身,嘴裡也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以上帝的名義,這些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有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和一個不到十歲的漂亮小姑娘。他們每個人都少了一隻腳,或一條手臂,或一條小腿,殘疾的肢體在肌肉萎縮處突兀地終結了。
他們被什麼可怕地毀傷了?難道是車禍?
馬塞把鏡頭對準了黑點,輕輕地說:「他們怎麼了?」
「他們中有三個曾為國王的軍隊工作。探路搜索地雷,他們走在士兵們前面,一會兒向左走,一會兒向右走。當地雷爆炸時,就沒有危險了。
現在已繹可以安全通行了。「
魯珀特嚇了一跳,「他們的工作是踩地雷?」
「南夷人別無選擇。」黑點對那些受傷的人做著手勢,「那個男人,他既幸運又不幸。幸運的是他活到了現在,但他全家都已經死了。士兵朝他們的腦袋和身體開槍,但他沒有死,那個女孩也沒有死。」
馬塞夫人用攝像機對準那不幸的男人,他的臉頰上有四分之一縮尺長的鋸齒狀傷口,肩膀布滿一道道蒼白的傷疤。那漂亮的小女孩,一隻手臂彎成很奇怪的角度,肩上的瘢痕像肉紅色的腫瘤。
儘管身體毀損,但這五個人還是沖著攝像機笑著說:「達布路,達布路。」
馬塞夫人關攝像機時眼含淚水,其他幾個人也是一樣。
黑點感到強烈的希望,他們要幫助這個部落。
溫迪悄悄地對其他人說:「一個朋友告訴我,國王的軍隊確實做過這樣的事。」
「我感覺糟透了。」本尼說著深感自責。
「我們都是這樣。」薇拉把手放在本尼肩上,「如果不這樣覺得,我們就沒有人性。」
朱瑪琳嘀咕道:「我就不贊成我們來蘭那王國。」
「好吧,不過我們已經在這兒了。」馬塞先生嚴厲地說,「但是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不是嗎?」
「但我們應該做些事!」
說話的是海蒂。我的朋友們點了點頭,默默地思考。我們能做什麼呢?他們只感到無用的同情。
懷亞特突然說:「璧璧將這裡作為我們的旅遊景點有點奇怪。」
我因為被誤解而感到憤怒,直到聽見薇拉說:「璧璧並沒有把它放在原定路線上。菩提湖是後來補上的——因為有人投票要提前離開中國。」
海蒂嘆了口氣:「我只是在想,要是璧璧告訴我們更多就好了,關於這些壞消息。」
他們繼續悄悄地談論,怎樣解決他們道德上的不安。如果他們之前就知道這些,如果有人提醒他們,如果知道有的生命正危在旦夕,如果,如果,如果……
是的,我本可以提供這些信息,但我又如何為他們的道德負責呢?他們本該主動地去了解更多。
我承認「無名之地」的人們也讓我震驚。當我還活著的時候,到蘭那王國旅遊從沒遇過這種事。但我過來是為了旅遊,不是來發現人間悲劇的,我在尋找便宜的商品、最好的餐館、遊人稀少的寶塔和最佳的拍照風景。
海蒂推測道:「也許旅遊業是他們掙錢的唯一方式。」
「我們顯然應該支持他們的經濟。」本尼保證要買很多的旅遊紀念品。
懷亞特點了點頭:「我做了很多生態旅遊的導遊。客戶為植樹或研究瀕危物種,支付了很多額外的錢。或許我們可以做什麼,請人來幫助他們,想辦法使他們自給自足。」
「我們可以在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給他們一些錢。」埃斯米好像成熟了一些,「可以說這些錢是給孩子們的。」
每個人都點了點頭,這是他們在很多場合使用的方法。很可能我也會做同樣的事——除了給錢,他們還能做什麼呢?
馬塞夫人舉起攝像機,拍攝了最後一個全景,在殘疾人、孩子和臉上掛著微笑的老婦人身上停留更長。
懷亞特的手臂繞在少了一條小腿的男人肩上,兩人相視而笑,像好朋友一樣。
「我們來到了這片美麗的土地,」馬塞夫人向攝像機敘述道,「我們發現在美麗后掩蓋的是悲劇。這裡的人民在國王的統治下忍受著極大的苦難……今人傷心……」
她說到了被強迫的勞工、地雷的爆炸,並用幫助的承諾作為結束。
「我們不能僅僅給予他們同情,或是象徵意義上的幫助。我們希望更大地幫助他們,一個真正可以拯救他們的方式。」
當然,她正在說著他們慷慨的貢獻。
他們決定把錢交給雙胞胎的祖母,她看上去像所有人的首領。他們有一個小小的儀式,為部落的熱情好客而向她致謝。他們很慢地說著英語,鞠躬以示感激,豎起大拇指示好。他們做起哀傷的表情,好像不願離開這裡善良的人民。
馬塞夫人朝祖母走去,抓起她細小、粗糙、爪子一樣的手,將錢放在她的手心。
老婦人看著這些錢,臉上浮現震驚和受辱的表情。她把錢推還給馬塞夫人,手掌上舉,像抵擋一頭野獸。
他們料想到她會這樣。朱瑪琳說中國人會客氣地拒絕三次,也許這裡也有類似的習慣。當第四次時,黑點輕聲對祖母說讓她收下錢。她呵斥他錢在這裡沒用。如果任何人身上帶著錢被國王的士兵抓住,這些錢只能給他買一座墳墓。
黑點讓她接過這些錢,再交給油子,他會趁美國人沒看見的時候,把錢又放回馬塞夫人的背包。
於是老婦人露出微笑,一再鞠躬,親吻著這些錢,將它高高舉起,讓偉大的上帝看到。
我的朋友們為此而感到溫暖,拿起背包打算離開。
「我們要回去了。
莫非對黑點說。
但幾個部落的成員向黑點哭喊:「為什麼『小白哥』想要離開我們?」
黑點悄悄告訴他們不要吵鬧。讓這個「轉世之人」知道他是誰需要時間。即使他已經顯示了這三個徵兆。對其他的聖人,甚至對盧特和蒂也一樣。但是,一「轉世之人」知道了他是誰,他會逐漸恢復他的直覺和力量,並且兌現他的承諾。
部落的成員們聽到這個很寬慰,他們都知道「小白哥」所作的承諾。
他會讓他們隱形,刀槍不入。他們會奪回他們的土地。他們將生活在和平中,沒有人會再傷害他們。因為如果他膽敢這樣,「小白哥」就會放出所有的鬼怪。
他們討論如何解決現在的情況,他們已幸運地把那男孩和追隨者們帶到這裡。也許需要一點壞運氣來留住他們。他們別無選擇,必須盡量長地留住那男孩。
黑點指示整個部落,朝這些外國人揮手,就像他們所做的一樣。
我的朋友們離開了,和黑點、油子和魚骨一起,老手則悄悄跟在後面。薇拉恭維著這個部落,黑點會把這些好話轉告給他們:非常好的人,慷慨而誠摯。
其他人繼續說:這地方是最棒的。以及那些扼殺者樹(stranglertrees)——你看見過其他如此美麗的東西嗎?這真是一個美妙的驚喜。
他們非常高興來到這裡。午飯非同尋常,但是很好吃。
嘗試一些新東西總是好的。但現在他們盼望洗個熱水澡。當然,還要走過那條搖擺不定的弔橋。
第二次會很簡單,只需要一次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