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前赴後繼計劃
A國天堂醫院院長辦公室。
蘇大夫匆匆而入,正好與大班台後的夏烈目光相遇。
「院長,有件急事要向您彙報。」蘇大夫說。
「坐。」夏烈指了指前面的一張摩沙皮轉椅。
蘇大夫欠了欠身子坐下,面對著夏烈:「關於一號病人的情況,我要詳細向您彙報——我第一次準備做手術的那天,遇上了病人正處於急性感染期,這些院長您都是清楚的,可是,就現在的情況看來,前景仍然不是很樂觀。」
夏烈皺了皺眉,說:「她又出現併發症了吧?」
蘇大士點點頭:「而且是多種併發症。根據她的情況,其實那天是應該做手術的,急性感染期做手術成功的概率有百分之五十,現在可以說已經把最佳時機給擔誤了。」
夏烈嘆道:「患者親屬要求我做的手術不是百分之五十成功,而是百分之百不能出現意外。」
蘇大夫搖頭苦笑,說:「外行人真是拿他沒辦法,他以為錢能買到一切——真是荒唐!」
夏烈說:「你彙報的情況我已經估計到了,為這事我也沒少費腦子,如果一號病人是我的親屬,那天我肯定會做手術,抓住那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可是,患者是億百富豪的千金,如果失敗了,我們所要承擔的風險——蘇大夫,你想過後果嗎?」
蘇大夫連連點頭:「我明白——只要患者不是死在手術台上,我們就可以避免一切風險。」
夏烈點點頭,說:「所以,幹什麼都要動點腦筋——一號病人現在已經到了哪一種程度?」
「已經是無力回天,進太平間只是遲早的問題。」蘇大夫說。
「真是黃泉路上無貴賤,」夏烈嘆道,「這些天你一定不能讓病人的親屬離開病房,還要裝成非常積極搶救的樣子——你一定要讓他們明白一個道:一個人的生死是由上帝決定的,非人力可以左右。」
「我一定照院長的指示辦。還有,手術既然已經失去意義,一號供體是否還按原計劃處理?」
「臨床上的事件你不要問我。」
「這好像不屬於臨床範疇。」蘇大夫站立不動望著夏烈。
「為了不讓高天雲產生懷疑,還是按原計劃進行吧——反正這項開銷也不用我們負擔。美國的神經科專家今天晚上就到,我已經通知了基地接送。」
「這例手術也在我們醫院做嗎?」蘇大夫問。
「黃元霸不同意,堅持手術要去基地做,他好像已經派來直升機,專家一到就接他們到基地去。」
「基地的設施沒有我們醫院完善。」蘇大夫咕嚕說。
「管他呢,反正是一場遊戲。」夏烈說。
人體器官基地。
義珍蓉聽了李根發的分析,意識到自己還能呆在這個小島上的時間不會太長了,計劃必須提前實施,要在今天晚上逃跑,否則就沒有機會了。
「根發,我想今天晚上逃離小島,哪怕是犧牲了,我也不能變成植物人。」義珍蓉對李根發說。
李根發想了想,說:「也只能這樣了。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只要你能把『前赴後繼』計劃延續下去,就是幫了我的大忙。」
「我是特警,這是我應盡的義務。」李根發說。
「就這麼定了。再見,根發同志,希望輪到你實施計劃時,這座孤島的同胞都得到解放。」義珍蓉說。
「那一天一定會來到的——祝你成功,珍蓉同志。」李根發末了又問道,「有一樣重要工具你準備好了嗎?」
義珍蓉知道李根發問的是什麼工具,點了點頭,說:「已經準備好了。」
義珍蓉與李根發分手后,就老老實實蹲在罌粟地里撥除雜草,夕陽西沉的時候,她裝成內急去到工棚相鄰的茅坑。趁著沒有人進來,她從一堆鬆土里扒出一根一尺長、直徑20毫米的羅紋綱——這就是李根發說的「必不可少的工具」。這根鋼材是當初修建工棚剩餘的邊角料,一直躺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義珍蓉剛到這裡的那天就發現了它,被她當寶貝一樣拾起藏在此處,為急時做準備,現在果然派上了大用場。
為了藏好這件「寶貝」不被打手們發現,義珍蓉呆在茅坑做了無數次實驗,最後選擇把它別在腰上。她只穿了一件工作服,別著這樣一根粗鋼材明眼人是能夠看得出來的,所以,她一直呆到收工,才混雜在人群里,這樣總算躲過了打手們的眼睛。
「難民」們回到「基地」,天尚未黑。這一天的工作很繁重,大家都要衝涼。「基地」的規矩是由打手監督分批進行,每次沖涼的人數只有五名,時間不能超過五分鐘,義珍蓉準備在飯後沖涼。
一會,打手把飯從窗口遞了進來,趁阿獃吃飯之機,義珍蓉偷偷向賴光飛使了個眼色。賴光飛會意,裝成脫外衣,擋住了天花板上的監視器探頭,義珍蓉動作靈敏地把鋼材藏到了床單下……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就緒了,當義珍蓉從澡房回來,她又面臨著一個新問題——用鋼條撬鎖必然會驚動阿獃,讓這個弱智知道了,後果一樣不堪設想。
夜幕降臨了,早已過了下班的時間,可天堂醫院院長辦公室仍然燈光如晝。
美國的神經科專家湯姆先生和他的助手已經到來,他們正和蘇大夫討論對正常人實施植物人手術的方案。夏烈則在一旁認真聽取,卻不置一言。黃元霸的馬仔阿財、患者的父親高天雲也在場,但倆位不懂醫學,對那些生僻的專業術語,感到就像星球語一樣難懂。
湯姆先生說,無論怎樣,對正常人實施植物人手術,這是不人道的,會受到上帝的懲罰。但是上帝有時候也會有走神的時候,就像課堂上的老師有時候心在校園外,這時候,學生就有了機會在下面搞小動作。湯姆先生聲稱,他趁上帝走神搞點小動作,是因為無法拒絕美金對他的誘惑。
接著,湯姆談起了他的手術方案,同時列舉了數例他所作的手術。他的專業知識和豐富的手術經驗,直說得夏烈和蘇醫生連連點頭。
湯姆像唱獨角戲一樣很快把方案敲定下來,最後確定手術地點,湯姆堅持這類手術必須在設施齊全的天堂醫院做,否則他不承擔手術失敗的任何風險。
夏烈無奈,只好打電話與黃元霸溝通,黃元霸最後也只好讓步,同意馬上把「一號供體」——義珍蓉運往天堂醫院。
隨後阿財就接到了黃元霸的電話,令他馬上飛回基地接義珍蓉。
阿財離開辦公室沒多久,門又被推開了,夏烈以為阿財忘拿了什麼東西回來取,定睛一看,發現這次進來的是護士長。
護士長神色緊張地走到蘇大夫前面,說:「一號病人出現緊急情況!」
蘇大夫當即從椅子上彈起來,箭一般衝出門,護士長也急急跟在後面。
辦公室里頓時寂靜如死,每個人都緊張得只剩自己的心在跳,每過一秒都如一天一樣漫長……電話鈴終於響了,眾人把目光投到夏烈的手上……夏烈像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抓起電話……
辦公室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夏烈放下電話,緩緩走到高天雲前面,口氣很沉重地說:「高老先生,我們已經儘力了……令愛已經被上帝帶走……」
湯姆沖他的助手聳聳肩,搖搖頭,表示無可奈何,但他還是用英語問夏烈道:「密斯夏,手術還需要做嗎?」
夏烈說:「我做不了主,得問問我的合作者。」
在人體器官采供基地,黑社會分子為了徹底控制「活體」,可謂絞盡腦汁,其中最厲害的一招便是「男女混居」——兩男一女,或兩女一男,利用男女吃醋的天性,讓這群人彼此敵視,無法擰成一股繩。
和義珍蓉同居一室的賴光飛和阿獃也正是這樣的狀態。特別是阿獃雖是弱智,對男女之事一點不弱於正常人,甚至還多了一份野性。自從義珍蓉來到這間房裡,賴光飛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更要命的是,阿獃睡在門邊,義珍蓉居中,今晚上要實施逃跑計劃,無形中他成了第一道障礙。
21點是正式就寢的時間,基地的打手為了節約用電,把「工人房」里的燈全熄了。此時,「監視器」雖仍處在工作狀態中,但已經不能顯示圖像,只能通過聲音監控——也就是說,夜晚逃跑是最好的時機。可是,如果不能妥善處置阿獃這道障礙,一切的準備都是徒勞。為解決這個難題,義珍蓉可謂傷透了腦筋,賴光飛也一籌莫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聞到義珍蓉體香的阿獃卻變得越來越興奮。他的那隻極不安分的左手不時越過「警界線」,對義珍蓉實施「性侵略」。若在平常,義珍蓉提出警告,他就會收斂一陣子,等到義珍蓉睡熟后,才敢「蠢蠢欲動」。可以說,每一個晚上阿獃都是這麼過來的,一到白天,他就倒在工地上「呼呼」大睡,知道內情的打手們,當然聽之任之。
今晚上,義珍蓉再沒有心情去計較阿獃的小動作了,他見義珍蓉沒有反抗,色膽便大了起來,一隻手直搗義珍蓉的胸部——義珍蓉驚得坐了起來。睡在裡頭的賴光飛情急加上憤怒,爬起來就要到義珍蓉的鋪底下抽鋼筋。義珍蓉知道他想幹什麼,忙將賴光飛抱緊,制止他的魯莽行為。
透過小窗射進的月色,阿獃看到了賴光飛與義珍蓉摟抱在一起,他不平衡了,大聲抗議道:「阿蓉,你可以讓阿飛抱,為什麼不能讓我抱?這樣不公平,我有意見!我們都是住在一起的,阿蓉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如果你不說出個理由來,我會有意見的。阿蓉,你聽到了沒有!我知道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身子會酥麻的,這樣就會沒有注意力,就不會聽到我說的話。好吧,我再大聲一點,阿蓉,你可以讓阿飛抱,為什麼不能讓我抱?……」
阿獃的聲音果然提高了幾分貝,義珍蓉為了穩住他,連忙答應道:「我都聽到了,嚷這麼大聲給人家聽到了,你還要面子嗎?」
「我知道的,男人和女人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我爹我媽被我碰上了一次,他們很難為情的。」阿獃的聲音又小了很多,「不過我的要求你還沒有回答我。」
「你和阿飛我一樣喜歡」義珍蓉說。
「這還差不多,阿蓉,我好想抱你,阿飛已經抱了很久了,該輪到我了啊!」
義珍蓉一邊答應著阿獃,一邊重重地把賴光飛的手握了幾下,把他推回到自己床上去。賴光飛明白義珍蓉是在提醒他,小不忍則亂大謀。
賴光飛回到床上,房間里又出現了短暫的平靜。阿獃卻一直在惦念著義珍蓉的許諾,在他簡單的思維里,他已經等了很久很久了,又自欺欺人地認為,賴光飛已經睡了,於是爬到了義珍蓉的床上……
當阿獃的手觸摸到義珍蓉的身體時,義珍蓉一個戰顫,感覺如毒蛇纏身般難受……但是,這樣的感覺只有一剎那就自生自滅了。
義珍蓉想起了她在受訓時的經歷……那是她一次在室內接受組織的特訓,突然男教員尹海波把手伸向她的胸部……她當時的表現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甩手給了尹教員一個巴掌。當著眾人的面,尹教員不僅沒有臉紅,當場還了一巴掌並扯下了她的內衣……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組長易祥貴目睹了這一幕竟然不責備他的部下……義珍蓉平生頭一次受到這樣的侮辱和委屈,當場哭了起來,並大聲吼叫著,說她寧願回家當農民,也不願受這份侮辱……幾天以後,待她的氣消了,尹海波主動向她道歉,同時也告訴她——這是必須訓練的項目之一。因為。作為一名女特警,她將要遇到的各種境況會遠遠超出預料,如果連這一點承受能力都不具備,她又怎麼去面對各種危險呢?在國家的利益與人民的安危面前,個人的生命尚且算不上什麼,何況這一點點尊嚴呢?
經尹教練的一番開導,義珍蓉終於明白、理解並接受,這以後,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果然突飛猛進……
此時此刻,義珍蓉正是為了使命而需要犧牲尊嚴的關鍵時刻,她義無反顧地任阿獃為所欲為……
阿獃異常興奮,並得寸進尺,嘴裡喃喃道:「我要……我要……」
「不,不可以,懷了小孩你怎麼養活他?」義珍蓉嚴守著最後一道防線。
這一幕讓鄰床的賴光飛驚呆了,依他的脾氣,會把阿獃往死里揍——但他還是控制住了,並明白了義珍蓉的良苦用心。
義珍蓉故意發出呻吟聲,以此麻痹正在監控室工作的打手,同時也是暗示賴光飛。賴光飛則像聽到號角的戰士一樣全身充滿了勇氣,他接過義珍蓉悄悄遞上的鋼條來到門口,在呻吟聲和床板吱吱呀呀的響聲掩護下,用鋼條成功地撬開了鐵鎖……
義珍蓉聽到鐵鎖的斷裂聲,心中巨石終於落地,她停止了呻吟,手在阿獃的背部撫摸,當她摸到了昏迷穴后,一用力,阿獃便軟在了床上……
一切復歸平靜,但這種平靜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另一種噪音打破了。義珍蓉屏氣細聽,知道那是強盜的直升機回來了。
直升機很快降落在島上,雜訊也隨之消失。義珍蓉耐心地等了一陣,估計機上的人已經回到了房間,才準備行動——此刻已是凌晨1點多,阿獃酣睡如豬。
義珍蓉神不知鬼不覺率先摸出房間,賴光飛緊隨其後。到了一叢冬青樹下,她停了下來,等著賴光飛——此處屬於監控器的盲區。
「阿飛,我想你還是回去的好,現在還來得及。」義珍蓉說。
「為什麼,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嗎?」賴光飛很委屈。
「此次行動沒有多少準備,成功的把握很渺茫,你下次和李根發一起逃走可以嗎?」
「不,我要和你在一起。」賴光飛堅持道。
「好吧,」義珍蓉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你先呆在這裡,我先去,一會你再跟上。」
在通往海邊的草坪處有一位打手正在巡視,義珍蓉以冬青樹為掩體匍匐逼近。那名打手已經習慣了島上的平安,對即將發生的危險渾然不覺。
義珍蓉終於接近了打手,她一躍而起,以迅雷之及掩耳的速度舉起鋼條劈頭打將下去,打手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就失去了知覺……
義珍蓉摘下打手身上的衝鋒槍和匕首,恰在這時。另一位放哨的打手身邊的軍犬發現了這邊的情況異常,「旺旺」叫了幾聲,遇上這種情況,義珍蓉有她的對應之策,她乾脆站在原地,給軍犬一個背影。
被麻痹的軍犬果然不叫了,但那名打手卻不放心,正向這邊走來。義珍蓉於是又想到——兩名打手容易對付,可他身邊的狗怎麼對付?
打手牽著軍犬過來了,義珍蓉覺得如果一個人無法同時應付兩件事,那麼就只能求主舍次。她一動不動,當打手走到離她不遠時,她甩手拋出手中的匕首——打手當場倒斃死在地上……與此同時,一條黑影從暗中閃出來直奔軍犬,那畜牲也只哼了一聲就再無聲息。
「好手段,阿飛,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義珍蓉情不自禁贊道。
「珍蓉是我——李根發!」黑影自報家門。
「根發,你怎麼也來了?」義珍蓉吃驚地問道。
「我怕你們應付不過來,想來想去還是一起逃成功的把握大一些——你傳給我的『接力棒』我交給了兩位同室的難友。」
這時又有一條黑影向這邊移動——這一回義珍蓉看得真切了,那是賴光飛。
「走,海岸上有兩艘衝鋒艇,我們坐快艇逃跑。」義珍蓉對李根發和賴光飛說。
也就在這時,他們的行動似乎被「基地」察覺到了,宿舍那邊傳來犬吠聲和雜亂的腳步聲。
「我們被發現了!快逃!」李根發率先奔向海岸,義珍蓉、賴光飛緊隨其後。
三個人終於上了衝鋒艇,也就在這時,四處的電燈突然亮起,把全島照得通體透亮——義珍蓉、李根發、賴光飛被暴露在明如白晝的光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