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暮雨瀟瀟聞子規1>
麟台之議的三天每日例行朝會因此暫停昊帝御駕親至麟台並由湛王率百官旁聽參議。
鐘鼓欽欽韶樂宏揚名士學子泱泱齊聚鴻儒俊才舉袖如雲。千百之眾皆在鴻臚寺官員的指引之下進退如儀各陳己見。
湛王代百官上言巧妙引導指點經緯。昊帝虛位求賢恩威並施。原本頗具火藥味的對立在這樣的暗牽明引之下變成天朝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一場暢開言路。廣納諫議的大朝會。
三天議論各家之言百花齊放異彩紛呈不少頗具才華的士子脫穎而出嶄露頭角即刻便獲重用在士林之中引起不小的轟動。
鴻臚寺卿6遷臨場而作《麟台賦》記此盛事華賦文章紙筆相傳天子威穆維烈四方。
帝曜二年春昊帝正式下詔重新修訂科考例制依據中樞六部所需開六科取仕之路廢文試題制限定。
同月詔令天下廣招賢才並允許異族有識之士入朝為官。
天朝自此盛開明之風更加親融四域在許多昏庸貪婪之臣因虧空而被紛紛淘汰出局的同時一大批年輕有為的臣子為中樞注入了新鮮血液朝堂之上風氣煥然一新。
七月仲夏湛王壽辰宮中除了例行豐厚賞賜之外另比往年多了一卷御筆親書。
夜天湛在煙波送爽齋展書而閱上面是皇上峭拔有力的筆跡——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抬眼望閑玉湖上風清雲朗碧荷連天。
是年秋歷經三朝的宰相衛宗平因貪弊案獲罪入獄親族門人皆受牽連。一夜之間四大仕族之一的衛氏閥門頹然崩塌昔日朱門畫堂而今只余黃葉枯草秋風瑟瑟。
大理寺刑牢甬道深長燈火昏瞑勉強可以看到粗重的牢欄之後衛宗平囚服散形容委頓再不見權臣風光。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牢房前。隨著鐵鎖「咔啦啦」的響聲引路的牢子討好地躬身下去對身前的人說道:「鳳相請。」
鳳衍錦衣玉帶負手踱入牢房上下打量四周面帶笑容:「多日不見衛相近來可好啊?」
多年的宿敵了眼前天壤之別的境地鳳衍那得意之情溢於言表。衛宗平抬了抬眼並無激烈的反應不過冷笑了一下:「有勞鳳相挂念。牢獄不祥之地敢問鳳相屈尊前來有何貴幹?」
鳳衍笑道:「這麼多年的同僚共事老夫是該來看看的何況剛剛得了個消息特地來告知衛相一聲。」
衛宗平道:「不知何事竟勞動鳳相大駕?」
鳳衍道:「今日中宮有旨湛王妃私通宮闈多行悖妄之事廢為庶人千憫寺為尼。湛王領旨廢妃乾脆得很啊!」
衛宗平眼角青筋猛跳衛家最後一絲希望破滅連日後翻身的機會也徹底喪失。這幾日來。他在心中將這滅頂橫禍反覆琢磨驟然就在此時想通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湛王顯然不僅是知道了殷皇后之死的真正原因而且他已經與昊帝聯手了。
這個念頭讓衛宗平怔在當場鳳衍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欣賞著衛宗平的每一絲神情十分愜意。不料衛宗平突然看著他仰大笑花白的鬍子顫顫直抖笑得鳳衍略微惱怒:「你笑什麼!」
衛宗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原本暗無精神的眼中猛地生出一絲精亮儼然仍是往日與他分庭抗禮的宰輔之臣「我笑你自以為是。鳳衍啊鳳衍我們兩個鬥了三十幾年了誰也占不了誰多少上風你我心裡都清楚你以為我真是敗在你的手中嗎?」
鳳衍袖袍一拂:「手下敗將還敢大言不慚如今你已是階下之囚還有什麼可說的?」
衛宗平道:「你別忘了這天下歸根到底是姓夜。敢問鳳相與皇上難道近得過皇上與湛王兄弟之情?百年仕族風光將盡了今天是一個衛家明天就是鳳家我不過先行一步在前恭候鳳相。」
鳳衍似乎聽到了極為好笑的事:「皇上與湛王?哈哈看來你真是糊塗了。衛家之後是殷家。靳家凡是與我鳳家作對的早晚都是這個下場就算湛王也一樣。」
衛宗平眯了眼睛打量鳳衍半明半暗的燈影下掃除對手后的自滿與手中滔天的權勢在鳳衍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不可一世換作三十年前鳳家鼎盛的時候衛宗平都沒有見過鳳衍這種表情。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衛宗平唇角噙著莫名所以的笑鳳衍顯然低估了昊帝就像他也從頭到尾低估了湛王。這兩個人聯手的力量究竟是什麼樣子他有些難以想象想必即使沒有殷皇后的事衛家也難逃今天的結局鳳家就更不會例外。不過他現在樂得裝糊塗在對手欣賞著他落敗窘態的同時他也滿意地看著對手逐漸走向相同的結局。
秋夜深靜白露輕寒流光飛轉的宮燈下卿塵青絲半挽以手支頤正看著面前幾串水晶寶石。
七色碧璽。海藍寶。月光石。紫水晶。石榴石。綠幽靈。金絲晶她將那串黑曜石也放入其中輕聲慨嘆。轉眼多少歲月已往那一串串晶石似乎穿連著她在此經歷過的點點滴滴雖然悲歡離合不盡相同但對她來說都別有含義如那串冰藍晶如那串綠幽靈。晶石中彷彿沉澱了記憶的痕迹當觸摸到的時候她會想起一些人一個微笑或者一句戲語那跨越了千年的相逢亦或是離別。
三生之後他們是誰?三生之前他們又是誰?輪迴之中她與他們生命的交集深深淺淺流轉不休不知始於何時不知止於何處。
心口又有些隱隱作痛她並不喜歡這種虛弱的感覺但卻早已習慣。習慣了做鳳卿塵習慣了做他的妻子如果真的能陪他一生一世那便不枉這人生一場想必他也是願意的。
正獨自出神肩頭一暖夜天凌不知什麼時候回了寢宮自後面將她環住「想什麼呢我進來都不知道?」
卿塵仰頭看他:「想你。」
夜天凌問:「想我什麼了?」
卿塵道:「沒什麼就是想你。」
夜天凌淡淡笑說:「我說怎麼剛才總靜不下心來原來是你作怪。」
卿塵輕輕一笑:「是我怎樣?」
夜天凌挑了挑眉梢笑著挽她轉身。這時外面碧瑤稟報了一聲侍女們像往常一樣奉了皇后每天該用的葯進來。金盤玉盞葯香微苦漸漸散了滿室將秋夜中清風的氣息。殿中安寧的淡香都蓋了過去莫名地便在卿塵心裡牽出一絲難過的情緒。
她對著葯盞了會兒呆慢慢將葯喝了下去秀眉微鎖。待侍女們都退出去后夜天凌見她許久不說話問道:「怎麼突然愁眉苦臉的?」
卿塵垂眸道:「我以後不喝這葯了。」
夜天凌道:「為什麼?」
卿塵道:「喝了沒有用我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