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風起(二)
離上官長風去洛陽已經兩個多月了,唐婉君每天忙著給劉美人請脈、散步,偶爾到典醫監走動,和良辰、吟非說說話,碰到趙僉正時請教遇到的疑症,倒也過得充實。
宮裡因著兩位貴人有孕,服侍的都提心弔膽,生怕一個不小心,弄出什麼事,小命可就要丟了。所以韓尚宮比平時更要忙碌,來回巡視,不帶停歇的。所以後宮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但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不過,對於后妃來說,怕是有些堵心了。原因在於,武昭仁被宣進了御書房,給皇帝侍候筆墨,閑暇之餘,念點心經給皇帝解解煩悶。
雖然並沒有侍寢記錄,可這朝夕相對的,侍寢怕是遲早的事。往日冷清的昭仁殿,如今,變得熱鬧起來。
蕭淑妃冷眼看著這一切,心裡忍不住嘲諷。這後宮的寵愛都一陣一陣的,且看武昭能得意到幾時。一想到這段時間皇帝來漪瀾殿的次數,五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時,她的胸口就一陣一陣疼的,就連小皇子會說會笑了,也不能讓她疏解半分。
更讓她氣惱的是油鹽不進的唐婉君。本來以為把唐婉君留在宮裡,利用她和皇帝的舊情,就能把武昭拖得終日見不著皇帝。可誰知,皇帝竟然大方地下了賜婚的聖旨。而唐婉君則每日在梨竹苑那一畝三分田打轉,見了皇帝也是沉默寡言的。任她暗示再三,絲毫不為所動。幸好,她待武昭也是冷得很,看樣子,也不會站到武昭那一邊。
眼看武昭聖寵日隆,她心裡開始著急了。可她清楚,再著急也好,她也不能自己出手。她相信,在這後宮之中,有比她更為著急的。
這不,皇后前幾日把她的堂妹給接了進宮,說是給她解乏。可明眼人一看便知,皇后這是要將她堂妹給弄進宮,和武昭分寵了。
蕭淑妃特地找了個借口去椒房殿見了那位所謂的堂妹,生得一臉媚相,外貌體態上倒是和武昭不分伯仲。只是,皇帝不喜,無論皇后多麼「苦心」製造機會,都沒能讓她這位堂妹入了皇帝的眼。
可惜蕭家已經沒有了什麼人,要不然還可以試上一試。
不過,讓後宮妃子感到振奮的是,皇帝並沒有停止翻牌。和劉美人同時進宮的徐采女,被翻了牌子,隔日被封為徐美人,一連三日勾得皇帝留宿。
「這麼說,這徐美人的父親只是五品小官?」王霓裳在見過徐美人後,便立刻讓紫霞去打聽此人的來歷。
紫霞點頭,立在一旁伺候主子茶點。
王霓裳手裡捏著一塊栗子糕,卻遲遲沒有放入口中,皺著眉在出神。
「娘娘不必憂心,這徐美人沒什麼靠山,日後即便得寵,也不會對您有什麼影響。如今,反倒能壓制其他妃嬪。」紫霞朝昭仁殿望了一眼,企圖讓皇後放寬心。
王霓裳並沒有因為紫霞的這番話放下心來,今日見過徐美人後,她覺得莫名有些眼熟,尤其是眉眼間。直覺告訴她,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紫霞見皇后並不言語,知道她並不認同自己的話,心裡也沒覺得哪裡不對,索性放棄了,專心伺候皇后歇息。
說起來,這高湛找來的葯,果然是可以以假亂真。無論是脈象、體態,還是起居飲食,都與尋常的有孕婦人並無兩樣。要說哪裡不妥當,就是時不時見紅,但又不會腹痛難隱,張僉正推測說可能是副作用。所以皇后的貼身衣物,都是她偷偷私下漿洗,生怕惹人生疑。
給皇后換過小衣后,紫霞便退下去漿洗了。王霓裳一個人躺在榻上,眼睛有些酸澀,腦袋確實清明得很。一時想著腹中的「胎兒」,翻來覆去地過確認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漏洞。一時又想著最近後宮的事,武昭還真有點本事,居然能到御書房去點卯,這見皇帝的時間,算下來可比受寵的妃嬪都多。這要是再勾起什麼舊情,這可就不妙了。還有皇帝新寵幸的徐美人,這眉眼間的媚態,真是讓人不舒服,也十分熟悉。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王霓裳睡不著了,索性掙扎著坐起來。就在剛坐穩的那一瞬間,她的腦袋突然閃過什麼東西,連忙細細想,臉色瞬間沉了下去。她終於知道這徐美人長得像誰了。
是武昭!
皇帝究竟要做什麼?
頂著群臣的反對,也要把武昭接進宮,可是又遲遲不臨幸,反倒是在其他女人身上尋找那個狐媚子的影子。
其實王霓裳沒有想破這其中的關鍵,是在於她不知道曾在武昭和唐婉君身上發生的事。徐美人的出現,代表皇帝心裡的結,已經慢慢開始打開了。若是讓其他嬪妃知道了,估計拚死也會設計唐婉君成為皇帝的人。
可惜,這世間沒那麼多先知。人們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去達成他們的目的。有些會不擇手段,而有些則有所為,有所不為。
而武昭,正是這位不擇手段之人。
「你說的可是真的?」武昭從椒房殿回來后,聽了子意的話,覺得十分吃驚。
子意肯定地一再點頭,「是真的,娘娘。我發誓,若是有半句謊言,讓奴婢不得好死。這徐美人和娘娘是有幾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間。」
武昭從驚訝中回過神,突然大笑起來,把在一旁的子意嚇了一跳。
「這玉鐲賞你了!」武昭從手上退下一個通體碧綠的手鐲,遞給子意,兩眼神采奕奕,神態飛揚。
子意高興不已,連忙接過跪謝。
武昭收斂臉上的得意之色,望著門口處的珠簾,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宮殿里的檀香,別燒了。還有我的衣服,也先別焚檀香。」
子意不解,滿臉迷惑地望著自家主子。
「你照我說的去做。我有預感,這昭仁殿快到了迎接聖寵的時候了。」武昭見子意仍然沒轉過彎來,只好耐著性子給她解釋:「皇帝已經習慣了我身上的檀香,如果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徐美人,你覺得他會怎麼想?尤其是在徐美人有那麼幾分像我的情況下,我若是肯低調退讓,動了心的男人是會主動前進的。到時候,便是咱們的天下了。」
子意恍然大悟,馬上跟進,低聲道:「奴婢這就去安排,徐美人剛得封號,肯定需要固寵。我會找人去提醒這位徐美人的。」
武昭滿意地看了子意一眼,不愧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一點就通。
不過這徐美人也不是個笨的,她還得親自出馬加把火。而這放火的人選,有孕在身的劉美人是最適合不過了。
武昭特地畫了個和徐美人相似的妝容,笑吟吟地去了梨竹苑。
劉美人正在喝補品,見了武昭,不痛不癢地問候了幾句,便把武昭撂在一邊,徑自和唐婉君說話。
唐婉君正在給劉美人講解注意事項,對武昭行了禮之後,就專心地講完。
劉美人似乎還嫌不夠詳細,拉著唐婉君問這問那的。
唐婉君知道自己被當成靶子,她沒興趣摻和,笑著簡單再解釋一遍,便拿出筆墨寫下,交給在一旁的玉簟,便退了下去。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劉美人算是摸清了唐婉君的性子。對於問診之事,唐婉君是認真仔細負責。而對於其他的,一概不聞不問,即使她曾拐著彎想了解唐婉君和皇帝的交情,也被輕描淡寫地帶過了。更別提後宮妃嬪間的事了,唐婉君是能躲則躲,躲不過就裝聾扮啞,絲毫沒有身為下人的覺悟。一想到這些,劉美人就有些後悔和蕭淑妃聯手把唐婉君留在梨竹苑了,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添堵。不過唯一能安慰的就是,這唐婉君醫術確實高明,也不偏不倚,有她照顧,自己腹中孩兒還是很安全的。
劉美人在心裡給自己疏導之後,假裝不好意思地望著武昭,歉意一笑,「哎呀,武姐姐您怎麼還站著?瞧我這記性,真是有了身子就糊塗了。玉簟,還不快快扶武姐姐坐下。」
玉簟唯唯諾諾地上前,一副唯恐武昭生氣的模樣,見武昭身邊有子意在,她趕緊上前給武昭理了理綉墩,還命人送上熱茶和熱帕。要不是子意動作快,估計都伺候武昭凈手了。
武昭在心裡嘲諷道:每次都玩這把戲,不嫌膩得慌么?臉上笑得和煦,先是問候了劉美人的身體,再聊起抄心經的事,再說起今日在椒房殿的見聞。
「可惜劉妹妹你是沒法見見這位徐妹妹了,人不但機靈,還入得了皇后的眼。」
劉美人本來就對徐美人充滿好奇,聽武昭這麼一提,就更加迫不及待想要見見這位新進的妹妹了。
不過,她斷不會掉面子親自去見。聽說這徐美人每日都去椒房殿請安,她也有幾日沒去椒房殿了。雖然皇后已經下了旨,免了她的請安,不過她若是再不出現,估計皇后的臉色就該難看了。
武昭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便把話題引到了其他無關痛癢的話題上,知道劉美人面露倦色,她才離開。
待武昭走後,玉簟扶著劉美人去榻上休息,不禁憂心地提醒道:「娘娘,這武昭仁像是在挑撥您和徐美人之間的關係。娘娘您可要當心呢。」
劉美人是真的困了,一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懶洋洋道:「不過在提醒本宮快失寵了,想看笑話而已。不過本宮才不讓她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