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章 風起（一）

武昭給李治念經、唐婉君與上官長風被賜婚

武昭趕到梨竹苑時，劉美人正在後院的荷花池旁散步，而陪在她身邊的人則是唐婉君。

劉美人聽見宮女來報時，她腳步沒停，隨意地答了一聲「知道了」，便繼續笑吟吟地和唐婉君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題。「後來那婦人怎麼樣了？生產可順利？」

唐婉君知道劉美人這是要在武昭面前耍威風，不欲插手她們之間的爭鬥，只當沒聽見那宮女的稟報，繼續給劉美人講她在行醫中的見聞。

這劉美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被鎖在深閨中，對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很是好奇，話多，問題也多。對她在行醫中的所見所聞，尤其關於生產的故事，特別感興趣。唐婉君被纏得說了好幾天，口乾舌燥的，劉美人似乎還有厭倦的樣子，總是能拋出各種問題，讓她的話題停不下來。

而被晾在偏殿里的武昭，神定氣閑地喝著茶，打開她剛才抄好的心經，仔細看起來。她是真的喜歡上佛經，尤其是心經，能讓她在寂寞中獲得前進的動力，尤其在浮躁的時候，她只需要念上一小段，就能很快平靜下來。

在寺廟裡的時候，她通常是一個人呆在靜修室里，所以她習慣在念經的時候發出聲音，且這聲音不小，若是靠近了，旁人都能聽得清楚她念的內容。

被劉美人怠慢，她也不是完全不生氣。劉美人要打她的臉，那麼她就乾脆將自己的臉舍了去，自己要求來偏殿。四下沒人，她開始念心經，免得待會在面對劉美人的時候，脾氣一不小心就露了出來。

她在念經的時候習慣了全神貫注，周遭的聲音，一般都入不了她的耳。所以待她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在發現有個人正坐在她身邊，喝著茶的時候，嚇得差點從凳子上倒下去。

她連忙向來人請安，並四周張望，尋找子意的身影。她記得剛才子意是站在門口處，替她留意劉美人的動靜，這會卻完全見不著人。

李治見武昭四處張望，好心替她解惑：「在找你的宮女？朕讓她在外面守。」

武昭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赧然道：「陛下怎會突然出現在此？臣妾膽小，還真的被嚇了一跳。」

李治沒回答，反倒是盯著她手中的心經瞧。「最近你一直都是親自抄的經書？」

武昭低頭抿嘴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右手十分憐惜地撫著紙上的字，眼裡透露出的慈愛之情，讓李治十分驚訝。

「朕倒不知道，你對經書是如此喜愛。」李治覺得眼前的武昭，和之前在昭蘭殿的那個，完全是兩個人。

武昭的右手依然在紙上遊走，似乎在回憶，「自從接觸了佛祖之後，臣妾才明白，之前的那個我，過得是如此的糊塗。苟且偷生，居然還能為之竊喜，真是慚愧。向佛的人都是博愛的，他們將畢生所學所感所悟，都寫在了經書里。若是皇上覺得煩悶的時候，不若看幾頁心經，相信很快就能快樂起來。」說完，她便覺得自己僭越了，連忙請罪。「是臣妾莽撞了，陛下就當聽笑話便好。」

李治擺擺手，讓她不用多禮。目光隨著武昭的手在遊走，忽然看到了她的手有些紅腫。看位置，應該是握筆的地方。他忍不住將她的手抬起，細細地瞧。

武昭紅了臉，羞得想抽回，卻被緊緊握住。

李治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紅腫的地方，發現有點硬。稍一想，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他鬆了力道，武昭趁機將手縮了回去。

李治正欲說些什麼，卻見子意走進來，行禮道：「啟稟皇上，劉美人已經在正殿里了。」

武昭隨著李治走出去，落後兩三步，掩飾自己眼中閃過的得意。沒想到這麼輕鬆就有了和李治單獨相處的機會，她的苦肉計想必能奏效。真得感謝劉美人的下馬威，要不然自己還沒這麼好的機會呢。

劉美人滿臉歉意，又是下跪又是請罪，額頭上沁的汗越發多起來，臉也紅紅的，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李治臉上帶著心疼，讓玉簟扶她坐下，並伺候她和誰。「是朕不讓人去通知你的，免得擾亂了唐醫女特地為你定製的計劃。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聽唐醫女的話，平平安安給朕誕下孩兒。其他的，都是小事。」

劉美人說了一大堆感激的話，才敢放任自己在皇帝面前坐下。眼角掃到武昭正立在一旁，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不好當著皇帝的面落武昭的面子，歉意地對武昭說道：「讓武姐姐好一頓等，都是妹妹的錯。」隨即發落起宮女來了，「來人，將沒眼色的奴才給拖下去，怎麼能讓武姐姐到偏殿等。都瞎了眼不成，不知道武姐姐最近為了本宮肚裡的孩兒，日夜抄寫經書，連菩薩知道了都要在稱讚的，你們居然敢給本宮怠慢！」

武昭知道劉美人在做戲給皇帝看，她當然不能讓劉美人如了願，「妹妹切莫動了胎氣，那可不值當了。妹妹彆氣，是姐姐主動要求去的偏殿，與伺候的宮女們無關。若是妹妹真惱了，姐姐可就罪過了。」說完把手裡的心經遞過去。

劉美人萬分感激地接過，可是臉上還是很抱歉，她看了眼在一旁的皇帝，不知道自己是否該順著武昭給的台階下，還是要用雷霆手段整治宮人。若是真的要當著皇帝的面懲罰奴才，她又擔心會不會因此惹惱了皇帝，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心狠的人。

就在劉美人為難之際，李治開口替她解了圍。「武昭說得對，愛妃莫要動氣，免得影響了腹中孩兒。朕倒覺得，與其罰她們受皮肉之苦，不如讓她們抄寫經書，一來為皇兒積福，二來可以以示懲戒。若是不識字的，可在菩薩面前供奉念經，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皇帝都發話了，劉美人自然是連連稱好，併當著皇帝的面，對著犯錯的宮女交待的輕輕楚楚。

劉美人覺得武昭經常出入梨竹苑非常礙她的眼，於是藉機說了，這抄經書的人多了，便不需要武昭日日抄寫，免得她奔波勞累。

李治覺得有道理，很是爽快地發了話。

劉美人心裡頗為得意，見武昭似乎臉上有些失望，心裡更是高興。宮裡的女人，清高果然都是裝的，實際上都在盼望著能奪得聖寵。

唐婉君在一旁看著，滿心只覺得累。這一來一往的，明著是武昭吃了虧，可是實際上她知道，李治對武昭的感情發生了變化。以前是疏離，如今多了些憐惜。本來她覺得師傅的預言太過荒謬，可如今卻有預感，武昭即使當不了皇后，也不會在後宮中默默無聞。

此刻的她，倒真心希望劉美人能生個皇子。憑武昭的心性，若是得勢，劉美人的日子怕是不好過。

不過她的思緒很快就被離愁給取代了。

上官長風明日便要趕赴洛陽了，這一去不知道歸期未定，她心裡總覺不安。恨不得眼前的事趕緊完，她想能有多點時間和上官長風相處。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期盼，李治沒再逗留，而武昭也借口離開了。劉美人在散步后，經歷了這一連串的事，十分疲憊。她給劉美人診了脈，確認她脈象平穩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不過剛坐下沒多久，元寶便來了，讓她十分驚訝，忙問是出了什麼事。

元寶微微一笑，「唐醫女莫要擔心，是好事。奴才是來宣旨的。」說完，他念了聖旨。

是指婚的聖旨！

唐婉君先是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隨之而來的才是喜悅，還伴隨著羞意。她赧然地接了旨，聽著元寶嘴裡不斷冒出的恭喜，臉越來越燒。

她本以為得等到上官長風從洛陽回來才會賜婚，所以雖然知道皇帝會賜婚，但是還是一點防備都沒有。

梨竹苑的宮女們紛紛來賀喜，劉美人在小憩醒來后，給她賜了不少物件，還吩咐御膳房多給她準備幾道菜。

唐婉君的心情在見到上官長風后，依然沸騰不已。不過，她同時覺得此刻見到上官長風比往日更加令她羞澀。

上官長風同樣也非常激動。雖然都很篤定兩人之間的感情，如今終於名正言順之後，他的心裡除了高興還是高興，還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責任感。他知道自己從此以後不是一個人了，自己必須得為婉君保重自己，絕對不會留她一個人獨自活在這世上。

不過由於明日便要啟程，上官長風不能在宮裡待太久，在進宮之前想了一肚子的話，最後只簡化成一句：「婉君，等我回來便娶你。」

唐婉君既羞澀又感動，可離別在即，最多的還是擔心和傷感。她忍不住給他扯了扯並不亂的衣襟，叮囑道：「有事別逞強，我……我會在宮裡等你回來……娶我。」說完最後兩個字，她的耳朵燒了起來。

上官長風忍不住將她用力按入懷中，下巴輕輕地放在她的頭頂上。「你放心。我曉得。」

唐婉君聽著他的心跳，不安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月光被迫躲在烏雲的後面，拼勁全力，只爭得露出一絲的光亮。也正是由於這一絲的光亮，讓那些處於絕境的人，總不至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