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夠不著...

卡瑟是倫斯城監獄的獄長，在這個位置上，他已經幹了將近二十年。

曾經他也有一腔熱血，也有豪情萬丈。但自從入伍之後，才深深知道那些貴族的潛規則不是他這個肌肉跟腦袋一樣多的鄉下人能玩得轉的。

不過，在這個崗位上，他也終於慢慢開了竅。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那些倒霉的、犯了事兒的人家屬總會想方設法給他一點好處，祈求他可以通融通融。這樣，簡單的卡瑟終於慢慢過上了三十畝地一頭、老婆孩子熱坑頭兒的簡單幸福生活。

不過，鄉下人也有自己的信念，那就是卡瑟決不會忘記的是，這個幸福簡單的生活是誰給予的。

那是如今帝國伯爵、精英騎士團團長，同樣也是被譽為戰場的『鬼面殺神』、大陸第二名將的希爾，在年少的時候在看到自己為帝國失去一條臂膀的時候，刻意通過關係才給自己謀得這份差事。

要知道，身為一位帝國的貴族，是根本不用在意這些小事兒的，唯一的解釋，那就是希爾伯爵是一位悲天憫懷的人，是一位沒有貴族黑心腸的真正貴族。

卡瑟原本以為自己只能通過每天的祈禱來感謝希爾的恩德，畢竟，在他認為，這所監獄是永遠跟那麼真正的貴族無緣的。

可令他震驚的是，希爾伯爵居然被送到了這所監獄，而自己正是奉命負責看守的人員。

卡瑟竭盡全力用自己的職權為希爾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便利，但可惜的是，曾經的伯爵已經心如死灰，那曾經如夜空一般湛凈的眼眸里全是一片死灰，毫無活著的生機。

卡瑟每天看到的就是希爾伯爵不吃不喝的在陰暗潮濕的牢房中透過狹小的窗口望向外面的夜空，那裡或許就是一幕流動的畫面，將伯爵那最輝煌、最後卻如此慘痛的經歷演繹。

直到這一天，卡瑟接到帝國的命令，允許伯爵吃上最後一頓飯...

卡瑟只是一個卑微到了極點的人，在帝國這個大機器面前，他的力量甚至還不如一隻螞蟻。所以，卡瑟能做的，就是能讓希爾大人吃上一頓好飯。

不過，如果伯爵大人需要復仇的話，那麼，身體殘疾且終生未娶的卡瑟覺得自己已經享受了這麼多年平靜時光，活得已經夠本兒了。

雖然他不能幫助伯爵大人越獄，但他至少有監牢的鑰匙...

可是，眼前這一幕大大出乎了卡瑟的意料：伯爵大人非但沒有像往常一般不吃不喝，反而跟餓瘋了的野狗一般風捲殘雲...

杯盤狼籍已經不能形容這場災難，卡瑟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盤子和碗，那張不小的嘴巴再也合攏不上：『難道伯爵大人要把這幾天的空缺全都補回來？』

「卡瑟，你是這個名字吧，嗯，還有沒？」一邊將僅剩的乳酪塞進嘴裡，一邊還念念不忘下一道菜。這一刻，希爾十分感慨異世大陸的福利待遇。當然，他不知道，卡瑟已經為了這簡單幾道飯菜費了多大的心思。

「大人，您放心，完全可以盡情享用，為您最後的午餐，我有義務讓您不留遺憾。」卡瑟很無奈，不經意間便將一個十分影響食慾的消息給透露了出來。

啥？最後的午餐？

最後的午餐！！

希爾震驚了，他真的震驚了，再也沒有心思跟嘴裡的牛排搏鬥，他的所有思想全部被那簡單的一句話給佔據了。

『蒼天啊，大地啊，是哪位天使大姐造的孽啊！什麼狗屁穿越黃金定律，哪有剛穿越過來就又得穿一次的？你們穿越管理委員會也不好好排查一下這個漏洞？你們讓天下無數穿越大眾情以何堪？造孽啊，造孽啊！』希爾心裡在哭泣、在**、在慘嚎...

「伯爵大人，新帝昨日已經接見了聖大教堂的克羅雷教皇來艾爾斯城，決定於今日下午，在帝國廣場上由教皇大人親自凈化邪惡，還倫斯以聖潔安詳...」事已至此，卡瑟再也不隱瞞。事實上，對於這個曾經冷酷死決的名將來講，生死早已成輪迴。

可是，眼前的伯爵大人的表現似乎跟以前有些不同...

「大哥，您救救我，我還不想死啊，我上有八十老眼昏花的老母，下有三歲嗷嗷待哺的兒子，我真的不想死啊。何況，我還年輕，今年還未滿十八周歲，還是一位標準的處男，沒有享受過人生的樂趣，我死得冤啊...」希爾猛然就撲到卡瑟的身邊，抱住人家的大腿就哭得稀里嘩啦，眼淚鼻涕抹人家一身。

卡瑟立馬跟觸了電一般跳開，與希爾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好讓那兩塊鐵球發揮應有的作用。可就算這樣，希爾也是憑空抓來抓去，嚎啕大哭，讓人聞者落淚、見者傷心。

猛然跳開是條件發射，但真正反應過來之後，卡瑟突然有種莫名的悲痛湧上心頭：曾經帝國最鋒銳的利劍、戰場上如一陣亡靈之風的『鬼面殺神』，整個大陸為之驚嘆的第二名將，希爾伯爵大人，他，他瘋了...

不過，任何經歷了伯爵大人的那樣刻骨銘心、痛不欲生的背叛，相信也會在這最後一刻失常。卡瑟幾乎不願回憶伯爵大人那些天在牢房裡的狀態：伯爵大人雙眼中沒有一絲焦距，或許是沉淪在回憶中，也或許就在回憶中沉淪。

而今天，伯爵大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並且胃口相當不錯的時候，新皇勃德便迫不及待的要斬殺異己，收回兵權。

不可否認的是，在政治鬥爭當中，一旦失勢，便是永無翻身之日。不過，新皇如此咄咄逼人的展露出自己的野望，登基的第一把火就是舉起屠刀斬向曾經為帝國立過無數功勞的名將，未免讓臣民心寒。

「伯爵大人，卡瑟雖不是一名騎士，但也知曉忠誠是美德。當初若沒有您的救助，卡瑟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安逸。既然這一切都是您給的，那麼...」卡瑟看著歇斯底里的希爾，眉宇間百轉千回，終於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卡瑟，你的鑰匙。」

「大人，那是您的鑰匙，是您手鐐和這牢房的鑰匙...」

驀然看見的是，距離自己腳邊不遠的一串鑰匙...

看著卡瑟那雄壯的背影離去，尤其是那斷臂處的蕭瑟，希爾感到了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希爾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不是為自己倒霉的穿越，而是為異世大陸也有這番感人肺腑的情義！

可是，一切歸於平靜之後，牢房的深處，卻傳來一聲悲屈到極致的聲音，那種聲調，就是讓殘暴的獅子都忍不住落淚。

「卡瑟，鑰匙放得太遠了，我夠不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