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送信之人
「是打你了,你如果敢再說這種話,相信我,後果會比這還嚴重許多。」雷鳴言臉上有著一股戾氣,叫人輕易不敢質疑他所說的話。
夜萱表情始終未變,但是臉上的笑容卻微微變了味兒,那原本黑如瑪瑙的眼珠子竟隱隱閃動著水光。樂雪兒傾慕雷鳴言,自然拿他沒辦法,這下子火氣自然只能往夜萱身上撒,喝道,「你個死女人!」
夜萱在樂雪兒衝過來之前側了側身子,堪堪避過她抓過來的手,笑話,樂雪兒那護甲足足有一寸長,這要是抓到臉上不破相才怪!樂雪兒一時不察被夜萱躲了過去,直接撞到桌角,疼得差點沒哭出來。
夜萱趕在樂雪兒再次發飆前開口,「樂姑娘,當初天雷閣一事我並非不知,不過不想與你計較罷了,你如果非要處處與我為難,那我夜氏也不介意奉陪到底!」
其實很早之前,當夜萱剛嫁給齊天磊不久,夜靜故意被扣押在天雷閣想要陷害夜萱時,夜萱也懷疑那是雷鳴言對自己懷恨在心,同夜靜聯合起來想要陷害自己。可是在剛剛,夜萱突然發現自己錯了。
雷鳴言看自己的眼神,從來都是愛意中帶著包容的,也是這次事件更讓夜萱意識到,雷鳴言根本不可能會害自己。
加上樂雪兒突然出現在這裡,夜萱猛地想起那段時日有消息稱丞相要到霍城微服私訪,夜萱雖然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也聽聞那事是真的。而聽說這樂雪兒也是跟著自家舅舅一起來過這裡的……這時間怎麼會如此剛剛好?夜萱可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巧合之事!
樂雪兒面色微微一白,那件事已經過去許久,她原本以為夜萱不可能會知道是自己在夜靜背後搞鬼,卻沒想到夜萱居然全都知道!樂雪兒此刻才意識到夜萱或許真的是個不容易對付的女人,否則夜靜又怎麼會三番兩次折在她手上。
可是要樂雪兒就此作罷她自然也是不甘心的,她剛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聽雷鳴言道,「雪兒,你若是剛再出言不遜,我立即將你送回南方……」
這話比什麼都起效,樂雪兒雙親並不同意她長久呆在霍城,早就催促著她回去,若不是她苦苦堅持,早就被送回去了。雷鳴言眼底一片認真,顯然會說到做到,樂雪兒總算不敢再說什麼了。
「你給我記著!」但樂雪兒到底不甘,狠狠瞪了夜萱一眼,這才摔了帘子出去。
「天色不早,我送你出去吧……」雷鳴言說著起身,開門將夜萱送到院子中。
「雷公子止步,夜氏告辭了。」夜萱並不想讓雷鳴言多送,雖然別院隱蔽,但門口也時常會有百姓經過,若是讓人瞧見他們在一起,只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雷鳴言點點頭,他自然知道夜萱的顧慮,不過他心中還有許多話想說,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萱兒,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他原本以為夜萱始終都認為他對她當初的決定心存怨懟,可是今日之事卻讓雷鳴言隱約覺得,夜萱其實是理解他的。不錯,雷鳴言是非常想要得到夜萱,但是他不是個罔顧夜萱意思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因著夜萱那句「一女不嫁二夫」就放手讓她留在齊天磊身邊。
夜萱聽到雷鳴言如此說,腳步不由一頓,她並沒有回頭,所以雷鳴言看不到她臉上微微悲傷的神情。彼時天上有一朵烏雲飄過,陣陣清風吹拂夜萱的髮絲,大雨好似馬上就要來了。
夜萱的聲音沒有任何波動,只是放在身側的手微微用力收緊,「那又如何,信與不信,別無兩樣。」說完,並沒有等待雷鳴言的答覆,直接跨步出去,那背影竟有些倉惶。
大雨幾乎是在夜萱跨上馬車的那一刻就傾盆而下,夜萱捧起手爐暖了暖身子,口中吐出口濁氣,緊閉的睫毛上竟掛著絲水漬。
雷鳴言一直站在雨中,夜萱臨走時的背影彷彿還在他眼前飄動,他竟是如此卑微。每一次相見他都要更痛上幾分,因為不知道下回何時才能再見,更或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沒了下回。身子很冷,可是竟不上已經結冰的心半分,雷鳴言一直在原地,似乎與天地同立,直到視線模糊,一頭栽倒在地。
五日之後,夜萱知會齊天磊之後便回到夜家,容氏來到夜家之後,拿出不少銀兩將夜家宅邸翻新。因著容麗要出嫁,夜家到處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的樣子。
夜萱下馬車,看到夜坤攜著秦氏、容氏在大門口處接待賓客。夜坤看著倒是清楚利索了不少,容氏仍舊溫柔如水,看著倒像是大家族調教出來的女子,秦氏眼下有烏青,神情看著頗為憔悴,想必這些時日過得並不順心。
夜坤和容氏見到夜萱趕緊迎了過來,秦氏看向她的眼底有怨恨,但夜萱絲毫不在乎,只是將手中的賀禮遞給容氏,「姨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容氏笑靨如花,臉上有受寵若驚的表情,趕緊接過去道,「萱兒,你能回來就是好的,千萬別這麼說。」畢竟夜家不能和齊府相提並論,夜萱又是出嫁了的姑娘,能回來是給了容氏極大的面子。
夜萱淡淡一笑,突然邊上響起鞭炮聲,夜萱幾乎是下意識地心神一斂,臉上露出些糾結的表情。她剛想伸手捂住耳朵,手卻被一隻溫暖的、軟軟的小手握住,容氏帶回的小男孩仰著臉,天真地盯著夜萱看。
「姐姐,你害怕放鞭對不對?」那男孩小名寧哥兒,此時他軟聲軟語,好像怕嚇到夜萱一般,烏黑的眼睛將夜萱的容顏襯托出來,說不上來的讓人心安。
夜萱眼眸深了深,那些不好的回憶竟像是長了腳似得躥出來。她年幼喪母,自小就仰人鼻息長大,夜靜又是個狠毒的,很小的時候就經常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想盡法子來欺辱夜萱。
當年夜老夫人有一遠房親戚來人,說是要北上去採購些物資,順路遊玩。夜老夫人想著府上兩個孩子出門機會不多,想著讓那親戚帶夜萱和夜靜一同前往。後面由於馬車太擠,便商量著只帶一個孩子過去。
因著夜靜是曾去過北方的,因此夜老夫人拍板讓夜萱去。時值年關,出發前一天夜裡,夜萱興奮地睡不著覺,來到院子中散步,卻不想遇到夜靜。那夜靜也是狠毒,居然吩咐下人堵住夜萱的嘴巴,將點燃的鞭炮丟到她裙子中去。
事後還威脅夜萱若是敢告訴夜老夫人就叫人打死她,夜萱彼時無依無靠,自然只能忍氣吞聲,說是自己貪玩被鞭子打傷,還因此被夜老夫人好一頓罵。
事後,夜萱傷口化膿,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而夜靜理所當然頂替了夜萱,隨同那親戚去北方遊玩了一回。
這事夜萱從未跟人提起過,只是每當沐浴摸到腳踝上灼燒的痕迹時,那些記憶便像瘋魔般湧出來,也就是從那以後,夜萱再也聽不得放鞭的聲音。
夜萱並不想跟寧哥兒多說,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可那寧哥兒卻是個較真的,抬手扯住夜萱的衣袖,挺了挺胸脯道,「姐姐不要怕,寧哥兒是個男子漢,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夜萱有些訝然,寧哥兒來夜府的時間並不長,她又鮮少回家,寧哥兒又豈會對自己如此袒護?這樣想著,不由將探究的目光看向容氏,容氏會意道,「我平日里告訴寧哥兒,多虧了二小姐我們才能過上正常的日子,許是聽多了,寧哥兒就記住了吧。」
夜萱點點頭,見寧哥兒那天真的模樣,心下也是一軟,笑了笑,彎下身子道,「姐姐不怕,寧哥兒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的男孩,寧哥兒會保護姐姐的對吧?」說著,果然見寧哥兒用力點點頭,可愛的模樣惹得夜萱直笑。
夜萱正和容氏說話間,覺得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掃射在她身上,她不由回頭,卻見夜靜靠在門框上,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神情看著自己。
夜靜彼時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裳,臉隱藏在陰暗中叫人看不清表情,只是那乾瘦的模樣卻是怎麼都隱藏不住,短短數日不見,夜靜竟瘦成這般!可見她的日子並不舒心。
夜萱沒想到夜靜會主動過來跟她打招呼,「妹妹,你回來了。」只是簡單的一句問候,夜靜說完還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臉上的神情有些訕訕,而那頭容氏卻只是冷哼了一聲,夜萱不由心下疑惑。
「嗯。」
夜萱淡淡應了一句,並不想和夜靜多加糾纏,帶著寧哥兒朝內廳走去。夜老夫人在廳中央,正和其他府的一些女眷說笑,見到夜萱趕緊朝她招了招手,「來,萱兒,快點過來陪我們說說話。」
雖然剛開始的時候夜老夫人並不太喜歡容氏,但是時間長了,見容氏只是想好生過日子,並沒有別的心思,加上寧哥兒又是夜家的獨苗,夜老夫人也總算想開了。
容氏這人十分聰明,她知道夜老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在府上卻是說得上話的,因此請安照料得十分殷勤。夜老夫人因著心境好了,加上容氏照料得悉心,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比之前好上許多。
夜萱笑了笑,將眼底那抹複雜收起來,乖巧地在夜老夫人身旁坐下,聽夜老夫人和其他女眷說話,她也不插嘴,只是偶爾應了一聲。那寧哥兒似乎覺得這些人說話十分無趣,竟抽空偷偷跑出去玩去了。
喜宴很快開始,那容麗容顏倒是清麗和羅家公子也是般配的。夜萱雖然只是低著頭沒有說話,但眼神卻總是不經意間瞄向夜老夫人的方向。夜老夫人似乎是疲憊了,坐在那裡並未開口。
夜萱心神一動,起身對著夜老夫人道,「祖母,今日你應對諸事想必也累了,不如我先陪你回房休息。等容妹妹出嫁的吉時到了再出來熱鬧可好?」夜萱這麼一說,容氏趕緊應和,柳祖母確實也累了,自然點頭應承。
夜萱扶著夜老夫人走在花園小道上,夜老夫人長嘆了口氣,「時光如梭,一晃你們都為人妻為人母了,你小產之事我也聽說了,只怪我夜家在霍城說不上話,也幫不了你什麼,孩子你受苦了。」
夜老夫人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夜萱心下微微動容,知道這事也怪不了娘家人,趕緊安慰道,「萱兒在齊府的日子倒還順心,至於孩子以後總會有的,祖母不必替我擔心……」
夜老夫人聽了這才作罷,夜萱今日陪夜老夫人回屋,其實是有些話想要問她的,她懷中還揣著那封信,她想親口問問夜老夫人,她的娘親是否還活在世上。
夜老夫人斜靠在床上,不由嘆息道,「老了,真是老了,連這點力氣都沒有……」說著又朝夜萱道,「剛才宴會上的那些菜我吃著太油膩了,並沒怎麼動口,現在倒有些餓了,萱兒,你幫我去廚房弄點吃的來可好?」
夜萱眼神閃了閃,終究點了點頭,「祖母等著,我馬上就去弄。」說著推開門走出去,踏在地上的腳步故意弄得很響。走出一些距離后,竟輕手輕腳地倒轉回來,靠在門邊上,伸長耳朵聽著裡面的動靜。
夜老夫人在床上正了正身子,朗聲道,「你還不出來?」
接著就有一個年方二八的妙齡女子掀開帘子走了出來,那女子臉上還掛著笑意,手中拿到一封信,「祖母,方才那個就是我的姐姐?」
「信給我就好,你走吧……」夜老夫人並沒有正面回答那女子的話,而是將她手中的信抽走,過了會兒用疲倦的聲音道,「我知道你素來不滿你娘親將你鎖在院落之中不讓你出現在人前,但你要知道你娘親也是為了你好?」
那女子顯然並未將夜老夫人的話聽進去,眼底閃過不滿和怨懟,「娘親自己曾經做過的錯事,為何要我來替她擔著,祖母不覺得這並不公平嗎?」
夜老夫人並未同她爭辯,只是呵斥道,「子不語父之過,再怎麼說她也是你娘親,不許你如此說她。好了,你可以走了,萱兒馬上就回來了,要是和你遇上那就麻煩了。還有,你娘親馬上就帶著你離開霍城了,這段時日你最好安分點,不要給我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