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這幾日他的抑鬱寡歡,除了羞赧,也有一部分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懊惱,如今這個方法倒是輕易地解決了這個難題。

東方旋冰看著她,那大眼巴巴地望著他的模樣,看樣子根本還不知道他那晚到底幹了什麼下流的事……他臉上又是一熱,眼神不自覺飄向別處,故作正經八百地咳了一聲才道:「可以。就這麼辦吧。」

「那,我們要約定什麼密語呢?」花雨桓在桌邊坐下,雙手支頰,苦惱地道。

「小豬吃橘子。」他說著,剝開橘子,首先撕了一片橘瓣喂她。

花雨桓擰起眉,本以為他又取笑她,卻仍是張口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半晌才意會那是暗號。「為什麼要小豬吃橘子啊?」

「你喜歡吃橘子嗎?」他繼續喂,她繼續吃。

「喜歡啊。」而且這幾天吃得少,現在她更餓了。

「所以才給你吃橘子。」

「……」他是不是在罵她啊?花雨桓擰著眉,仍是乖乖吃著他餵過來的橘子,「這明明是要給你吃的。」你才是小豬!

以前二哥養了只貓——嗯,二哥外表俊秀卻脾氣粗暴、舉止野蠻,但家裡最會偷養小動物的就是二哥了——那隻貓每次搗蛋被逮,跟二哥道歉時就是叼著魚乾在主人面前賣乖賣萌,但最後魚乾還不是進了貓肚子!

真是好有誠意的道歉啊!

【第五章】

如果以為花雨桓經常主動道歉,是因為她特別乖巧溫馴,那可真是錯到天邊去了。

正因為東方旋冰老是被氣得不想再搭理她,花雨桓才需要費心道歉安撫他。可對衡堡上下來說,他們還真相信東方旋冰這個備受嬌寵的大少爺,把花雨桓吃得死死的,殊不知正好相反。

學不乖的某人繼續在課堂上搔擾東方旋冰,後者已經心如明鏡,四大皆空,放任腦海里那聒噪的雜音不停叨絮個沒完沒了,夫子所說的每一個字卻都能記在心上。

看來某人的存在真是為了磨練他動心忍性、堅忍不拔的意志力。

旋冰……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啊!花雨桓好焦慮,爹娘這一趟中原行,讓她很不安,更讓她不安的是,他們竟把這麼多年來如此重視的機關圖,放在一個她都能輕易翻出來的地方——以前藏的地方也未必能難倒她,但現在簡直是門戶大敞等著她去拿。花雨桓隱隱有些害怕,所以到現在仍不肯去動那張機關圖。

伯父伯母交代了,你要好好念書吃飯睡覺,還要我盯著你。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東方旋冰不為所動,一邊在心裡回應她,一邊在書上抄下夫子的註解。

你……你……你這讀死書的書呆!花雨桓氣鼓了臉頰,還叉起了腰。人家舉一,你不會反三嗎?明明就很可疑,他一點都不去質疑,這麼木頭,以後要是有人想害他,那他怎麼被害死的都不知道!

東方旋冰不咸不淡地瞥了對面的她一眼,擱筆聽夫子講課,一邊在心裡道:我的「反三」就是,盯著你好好上課,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準惹事,不準貪玩,不準接近危險。

你……你……花雨桓小臉都扭曲起來了。

「花雨桓。」夫子無可奈何的嗓音響起時,花雨桓才發現一臉鐵青的夫子正站在她面前。

東方旋冰這回倒是主動地告知她夫子講到哪個章節,但她偏偏賭氣合上書,迎上夫子時立刻換上病弱無力的神情和語氣,「夫子,學生肚子痛,可否讓學生告假休息一日?」

夫子一愣,畢竟是女子,勉強不得,只好道:「好吧,既然不適,回去好好歇著吧。」

花雨桓收拾書本和筆墨,瞪了一眼東方旋冰,便離開了。東方旋冰沉默好半晌,本想由她去,可又放心不下,在心裡喚著花雨桓,他肯定她聽見了,偏不回應。

若是平時,東方旋冰想她在衡堡里也惹不出什麼事來,會任由她去,等夫子講完課再說。不過花氏夫婦都不在,花雨桓說得也沒錯,花氏夫婦離開龍謎島的前一夜,花九重特地到他父親的書房裡,讓父親把他找去說話,彷佛是在離開龍謎島以前,要他們父子給他一個承諾那般……

東方旋冰思及此,終於舉起手。

「有什麼疑問嗎?」講課講到一半的夫子問道。

「學生也想告假一日。」

這對小夫妻又怎麼啦?夫子不是沒注意到這兩人在課堂上的眉來眼去,當下真想揉眉心嘆氣,侯門家務事豈是他一個小小教書先生能插嘴的?唉!

「你也肚子痛?」脾氣忒好的夫子微笑問。

「不,學生頭痛。」各種意義上的頭痛。

「……」夫子會意,一臉同情,只好揮手嘆道:「好吧,准假。」

花雨桓最初打的主意是,她想法子偷偷尾隨父母前往中原。

憑她的能力,要追查父母的行蹤,也不是太難。她當然也知道東方旋冰一定會反對,根本不打算讓他知道她心裡的想法,但她倒是偷偷收拾了包袱以便隨時上路。

只是,父母特地留下的那張機關圖,仍是讓她十分在意,於是遲疑了片刻,她仍是把那張機關圖給帶上。

她知道東方旋冰一定會追上來,若在出衡堡前讓他逮著,那就什麼都不用想啦。因此她使了點小詭計,找了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讓僕役去拖住東方旋冰。只要讓她能駕著馬車出明珠城,再悠哉游哉地等著東方旋冰追上來就好。屆時都到了城外,她軟磨硬泡,耍賴到底,也絕不和他回衡堡!

而另一方面,東方旋冰在發現花雨桓竟然打算離開明珠城時,本來頭痛只是說說,但這下他真的覺得太陽穴一陣陣地抽痛了,偏偏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僕役徑自拿些讓人翻白眼的小事跟他耗著。

花雨桓非常了解東方旋冰。他幼時身子不好,在花雨桓到來以前,對僕役發脾氣從沒少過。後來身子好了,有一回,他跟著花雨桓,兩個小蘿蔔頭在衡堡里裡外外四處探險,碰巧撞見了某個好久以前就被調離寧園的僕役。

他原本認不出那僕役,是那僕役笑著打招呼的聲音喚醒了他的記憶。

其實他對這名僕役並不算太熟悉,只知道他曾經伺候過自己,而僕役身上的燒燙舊傷讓他多留意了幾眼,他隨口問道:「什麼時候有這傷?怎麼沒讓大夫好好醫治?」

僕役當時沒說什麼,低著頭笑了笑,說是手上的活兒還沒忙完便走了。

花雨桓盯著那僕役看了許久許久,直到東方旋冰忍不住出聲喊她,她才擰起眉,小小的湯圓臉難得嚴肅地對他道,「你以後不可以醬!」

「……」什麼跟什麼啊?他當時一頭霧水,花雨桓卻只是綳著湯圓臉,不再多說什麼。

但當天晚上,東方旋冰卻在她有心提醒下,夢見了過去他曾在這個房間里對那名身上有燒傷的僕役所做的事——

他病著,身心都無比煎熬,只能抓緊了機會找人出氣發泄,擱在小陶爐上熱著的湯藥讓他一撥就盡數灑在無辜的僕役身上,那僕役當時還為了病中的他忍耐著,沒喊痛,默默退下去看大夫了。

東方家雖然不會虧待這名僕役,但又怕東方旋冰這小祖宗發現自己乾的好事後心裡難受,便把僕役調到別處去了。

也是在那時,東方旋冰才明白自己是如何被縱容和嬌寵著。隔天,他雖然親自去向那名僕役道歉,也知道父母後來給那名僕役安排了待遇更好的工作,但仍甩不去他內心的愧疚。

從此,東方旋冰對下屬和僕役可是出了名的有耐性,面冷心軟。花雨桓了解他,才會知道利用僕役拖住他,肯定萬無一失,因為他不願以少主的身分對僕役發怒擺架子,只能一個一個把他們的事都處理妥了,才來找她。

當他在花氏夫婦住的院落前前後後都找不著花雨桓時,一名僕役才吞吞吐吐地告訴他,有人看見小花姑娘駕著馬車,出城去了……

可以想見,東方旋冰騎上駿馬追著花雨桓出城那時,真是氣到頭頂都冒煙了。

當他在明珠城外追上花雨桓時,這丫頭把馬車停下來,讓馬在小溪旁飮水,自個兒坐在大石頭上,赤腳踢著水花,吃著她絕不會忘了準備的零嘴,好不快活。

「旋冰!我在這裡!」她還衝著賓士過驛道的東方旋冰用力揮手。

東方旋冰看見護欄底下,綠草如茵的溪畔,那丫頭一點兒也沒有偷跑出家門的羞愧,反而興高采烈地像是出門遊山玩水那般,遠遠就能看見她笑得臉蛋紅撲撲的,雙眼燦如明星,笑聲若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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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養小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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