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堂堂當朝皇子,斷不可能與一介商賈平民計較。」她分析至此,徐安瀾已確定幾年前他幫她那一把,果然沒白費,卻仍故意試探。
周念梓覷了他一眼,不知平日狡詐如黃鼠狼的世子爺,這會兒是同她裝傻,或真不明白其中厲害。
「他自然不會與一個商賈平民計較,卻會同一個意欲平反冤屈,恐怕得勢后將威脅他帝位的落難皇親計較。」周念梓平淡道,探究的眼神望向他,似想從他神色看出端倪,可惜徐安瀾心思藏得深,她看不清。
「今日我若聽從你的意思,五皇子必然認定周氏質庫讓安瀾掌握了,周氏質庫好歹也是京都第一大質庫,往來多少王親貴胄,一旦讓有心人把持,能造成的影響太大,所以五皇子絕不可能不計較。
「二來,我許諾過,只要你活下來,我必幫你洗刷冤雪。我得保住周氏質庫,才能幫你。」
「所以公子故意讓他們誤會,安瀾確實成了公子的面首?」徐安瀾揚眉,神情似笑非笑。
「念梓冒犯了世子爺,還請你諒解。」
「你開多少質價?」徐安瀾終於肯坐下來。
「一萬七千兩。」
果然是京都第一大朝奉,算盤撥得可精。徐安瀾滿意笑了,道:「公子也不算虧了。」
「是。」
「五皇子可真是個傻的。」徐安瀾淡淡諷刺。
「不,五皇子不傻。二皇子、六皇子倒是真傻的。」周念梓淡答。她可沒漏看五皇子聽見質價時,意味深長的目光,彷佛想看穿究竟她與徐安瀾,誰才是掌權的,敢覬覦大位的,都不會是個傻的。
「喔?何以見得五皇子不傻?」
「五皇子……有安瀾的影子。他應是曉得,一萬七千兩是念梓精算過的。」周念梓想了想,才低聲道出。
這時代人們算數能力並不發達,計算概念模糊,好比那仿前朝羊脂玉雕飾,市值兩千兩,其餘九項貴器每項價值亦在兩千兩左右。
算下來每樣以四成市價質當總和約是八千兩,她看似多付了九千兩質價,然而跟市值比,其實是少付了三千兩。
若五皇子不贖當,憑那些器物出於五皇子之手,賣價定能再高上兩成,再退一步說,五皇子倘真要成了下一位轅朝「當家」的,那些東西又更值錢了。
但現下看起來,五皇子絕不可能不贖當,既會贖當,她更無損失了,反倒大賺了利錢,因為當品以相當「超值」的質價押當,一萬七千兩利錢跟八千兩利錢,自然是一萬七千兩賺得多。
說白話一些,這單交易若是往外推,她才是傻了。
更何況,她非接這單交易不可。
回頭五皇子必會感覺扼腕,今日之事看似是他以皇家威儀要挾,逼她非得出高質價不可,而她亦似別無選擇只能妥協,但事實上最後最虧的,是拿皇家威儀要挾人的五皇子。
最終,他弄不清徐安瀾是不是再無威脅,還得大虧上一筆利錢,正所謂偷雞不著蝕把米,而她周念梓則白白撈到好處。
她真不信徐安瀾看不出其中門道,依認識他以來所見到如黃鼠狼般的狡詐表現,她不信他不知五皇子是來探他虛實的。
「是嗎?公子眼力倒是真的好。」徐安瀾為自己倒了杯茶。
看他願意喝茶,氣是消了吧?
「安瀾,不同我置氣了?」她探問。
「安瀾的命都是公子的了,哪裡敢同公子置氣?」他道。
真敢說!周念梓腹誹著。不置氣了,他才肯坐下喝茶,置氣時,寒著臉在一旁站立伺候,大概巴不得她被他的冷臉凍得渾身發冷吧。真是大言不慚,服了他!
罷了,要同他計較,壓根計較不完。
「安瀾,可想過往後如何營生?」他還得養一大家子,現下她可以幫他養著,若她報完恩走了,他就得靠自己了。
能幫他洗白冤屈是最好不過,然若命運時局不允,他無法恢復貴族身分,必須有個營生的本事。否則……往後他爹、娘、他侍妾通房、貼身奴才們,算算十幾張嘴要吃要用,能靠誰張羅?
「安瀾是公子買下的,這輩子只需跟著公子便是,其它的,安瀾不多想。」
周念梓想翻白眼,他可以演得再無辜些!
「這裡沒旁人,安瀾,我承諾你的,必定儘力幫你做到。」
「公子希望安瀾怎麼做?」徐安瀾反問。
「我見安瀾眼力甚好,不知安瀾可有興趣經營古物坊?」
他今日一入質庫鑒物間,淡瞧一眼她手裡的玉雕,便知那玉質上好,卻非前朝古物,立即在她耳邊提了醒。
他是親王世子,對奇珍異寶自是見得多,但能一眼瞧定器物真偽好壞,可就不容易了。
徐安瀾微訝一頓,他知曉她心思通透靈巧,但才一件事,她便替他尋了條他能力所及的出路,周念梓的腦子,絕不尋常……她更似他前世記掛的人了。
「紜霓……」他試探的喊了聲,清晰瞧見她眼裡閃過驚訝。
「你方才喊……」
徐安瀾笑了笑,截斷她的話,繼續道:「公子,安瀾方才想說,雲泥之別、富貴貧賤,對於曾經遊走鬼門關的安瀾來說,已如輕煙不放在心上。安瀾今生甘願追隨公子,只求報答公子救命照拂之恩。」
周念梓愣了一愣,她還以為他方才喊了她原本的名字!
她垂首,心頭……有些說不上的滋味,從前徐安瀾喊她紜霓,她沒有特別感覺,如今在這,像極徐安瀾的世子爺,一句不經意的輕喚,就輕易勾出了她的感傷。
她真想立刻回到原生時代、回到台灣……眼前的世子爺,是她的唯一希望了。
「難道你沒想過你親人?」周念梓理了理思緒,換上淡然神情,迎視他。
「安瀾是獲罪奴人,無資格亦已無餘力顧及親人。」
「胡說!」周念梓輕斥,繼續道:「我救你是為報當年救命之恩,你並非奴人。這麼做吧,我購置質庫相鄰店鋪,讓你經營古物坊,我挂名為店東家,安瀾對外是掌柜,實則為真正的店東家。
「將來古物坊經營得利,你我七三拆帳,你七我三,你覺得如何?我承諾為你洗刷冤屈,也得你先靠自己一步步重新站起來。」
「公子為安瀾如此付出,安瀾如何報答?」徐安瀾眼神炯亮,喜形於外。即便今日她不提,他也打算過兩日對她提,他想開家古物坊的事,沒料到他們想法如此……不謀而合!
周念梓突然臉色潮紅,萬分尷尬的假咳幾聲才道:「我確實有一事相求,你聽了之後倘若不願,無須勉強,我可再尋他人……呃……幫忙。」
「公子何事需安瀾相助?」
「呃……」她感覺自己雙頰如火一般燙,硬著頭皮飛快說了下去,「周家需要有人承繼香火,念梓需要……有后。」
徐安瀾著實呆怔了一瞬,沒料到她真有驚世駭俗的想法。
「倘若安瀾不願,公子已找好人選助公子有后?」徐安瀾笑得有些森冷。
「嗯……眼下,念梓還未想到,但無妨,若安瀾不願,念梓再想想。」
「公子想都別想!」徐安瀾一股氣打上來,怒道。
「呃?」他什麼意思?氣她毀諾,竟轉念覬覦起他嗎?她實在是方才醒悟,她想回原時代,想回應徐安瀾的愛……
唉,她只得再想辦法找人,儘管她姿色平平,然手裡有幾個錢,總能找到人。
她趕忙致歉,「對不住,是我唐突了。」
「公子!安瀾的意思是,你休想找別的男人,想都別想!」
「啊?」意思是他肯?
「今晚開始嗎?」徐安瀾問,一雙眼亮得教人害怕。
「開始?什麼開始?」
「公子希望有后,必然得與安瀾同寢,今晚開始嗎?」他問得自然。
周念梓腦子轟地一聲炸了。「呃?好似也沒那麼急……」她慌亂,忍不住想拖延。
「公子當知,有后這事,同寢一兩晚不一定能成。」徐安瀾笑得如狐狸一般。
「自然是……」周念梓咬了咬唇,橫豎都要死,早一天晚一天有差嗎?她是得儘快懷上孩子,還得平安將孩子生下。
「公子決定如何?」
「就今晚吧。」她說完,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無法多待片刻,「我……我還得回質庫一趟,盡量在晚膳前……回來。」
「知道了,安瀾今晚等著公子。」徐安瀾繼續掛著頗有深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