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前任
「荒唐,荒唐。簡直一派胡言!」
「我靠,豈有此理!連這也要管?」
秦鋒坐在籤押房裡,望著面前堆集的一堆案卷勃然大怒,他很想馬上投入工作,說實話能當個官兒的確是挺過癮的。不過對著眼前堆得一人多高的賬簿,尤其是上面寫得一堆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兒,千頭萬緒,根本不知從何處下手。
籤押房是串糖葫蘆般的三間平房連起來組成的,原來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不過秦鋒說他是籤押房,這會兒了就成了籤押房。
他忙了快兩個時辰,晚飯都只匆匆扒了兩口。只看了兩本不到,就有些受不了了。倒不是他好逸惡勞,實在是這上面記載得些東西,簡直是不知所謂,莫名其妙!
偌單單是一縣的財政、稅收、交通、律法這些倒也罷了。畢竟這些都是縣令應管之事。可恨的是賬簿上大多是記載的是一些不知所謂的東西。
比如說:張家嫂子生不齣兒子,張屠夫讓大人想想辦法。
秦鋒看到這裡臉上一綠,鼻子都險些氣歪了。我靠,生不齣兒子也讓我想辦法?生不齣兒子找醫生啊,老子能有什麼辦法?我最多能給你幫幫忙,不過那樣的話,生出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而不是張家的兒子……
再比如說:李寡婦肚子忽然大了,不知誰弄的。牛大哥不忿,還請大人捉拿真兇!
他奶奶的,這李寡婦肚子大了,她都沒做聲。證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礙著你姓牛的什麼事兒?犯得著來這兒多管閑事兒么?
更有甚者:於村張家的孩子長得像是李家大人,兩家鬧得不可開交,還請大人過去判別判別……
秦鋒看到這裡,連脾氣都沒有了。諸如此類的點點瑣事,攪得他心煩氣躁。這時他終於明白什麼叫做一縣父母了。當然正事也不是沒有,可是這個時代的政府運作方法實在不是秦鋒所能了解的,比如說北門城牆一口斷裂,需要修繕,預計花費七十二兩銀子。
這倒是一件正事,可姑且不論銀子誰出,就連銀子給誰他都摸不著一點頭緒。當然了,如果你讓他出銀子,那是門兒也沒有。壞就壞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得。反正記得大唐除了突厥偶爾來打打秋風以外,也沒聽說過還有誰敢惹的。他們這兒離突厥十萬八千里呢。
秦鋒看這些東西一直看到丑時,憨子小心翼翼的在一旁陪著他,這傻孩子見二當家的頭髮根都快豎起來了,知道二當家的這時絕對不能惹,就老老實實的垂手站在一旁,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秦鋒直了直身子,捶著后腰,愁眉苦臉地看著那一堆案卷,臨近年關,大車和騾馬不敷使用,請求縣衙予以解決。
還有兵部公函,說是有大軍調動,要在夜間經過毛利縣,這夜間開放城門,安排差役和官兵把守城門,嚴防有人夜間趁亂進城也需好好安排一番。
更要命的是,拖欠官府稅賦的農戶實在太多,有的只拖了一兩年,有的一直到現在壓根就沒繳過。現金應收稅糧11000石,實收2600石,欠收8400石!這不等於沒交么?
唐初的稅收主要是推行北朝隋代以來的均田制和租庸調製,男子15歲以上,授種粟谷的露田40畝,婦人20畝。授田不準買賣,年老或身死還田,奴婢和牛的授田隨奴婢和牛的有無而還授。男子授桑田20畝。桑田世業,不必還給國家,可傳給子孫,可賣其多餘的,也可買其不足20畝的部分。受田以後,百姓不得隨意遷徙。貴族和官僚可以通過奴婢和耕牛另外獲得土地。地方官吏按官職高低授給數額不等的職分田,刺史15頃,太守10頃,治中、別駕各8頃,縣令、郡丞各6頃,不準買賣,離職時交於繼任者。
由官府授田,每丁每年納粟二石,這隻相當於一二畝地的產量,而每丁一般受田幾十畝、上百畝,稅率相當於漢代的「三十稅一」,甚至更輕。若遇自然災害,租調可減免。
問題來了,這種稅收本身並沒有問題,稅率甚至比之漢代的「三十稅一」,甚至更輕。可唐初時期,地方管理其實還十分混亂。可以想象,鏖戰初結,大多的畝地其實都是荒廢的。農戶們確實分了每戶幾十畝田地,可事實上卻只有幾畝甚至一兩畝田地可以耕種。第一個原因是沒有男丁,隋唐的鏖戰大約死了近兩千萬人!這是個何等恐怖的數字!秦鋒一輩子見的人都沒著百分之一的多。
第二個原因還是當地的地主鄉紳從中作梗,因為唐初李淵的懷柔政策,使得地主鄉紳膽子越見越大。人總是有個高低之分的,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民戶那也不少。
何況地主鄉紳本身就坐擁巨大的財勢,或是威逼利用,或是強買強賣當地人們用不著的田地,這樣一來,原本的均勻分配土地也就成了空擺設。雖然官府明文禁止土地買賣,可私下的交易還是屢見不鮮,畢竟這東西根本查不上來。被奪取田地的農戶餘下種上來的糧食也就僅夠果腹之用了。
難怪程咬金頭痛萬分之下使了這麼個糊塗招了,他也實在是沒別的法子了。這個時候強行收取,也是鐵定不行的。畢竟現在世道新變,鬧不好就是大規模的民變,那到時候砍頭的絕對是各地的官吏!
說到底,還是當下的那些地主鄉紳們佔了大便宜,家中擁有成百上千畝的良田,卻只用繳納僅僅二石的稅收。這是典型的鑽政府的空子,秦鋒明知道這是不對的,可一時半會也是無計可施。
還有就是餉銀的問題,官員衙差共計225人,城內守軍500人,驛馬82匹,年支餉銀14000兩。實際發放9800兩,欠於4200兩。秦鋒看到這裡,登時就楞住了。稅收收不上來倒還是其次的,那畢竟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決或者需要解決的事。可這欠銀4200兩可是實打實的,說實話現在最惹不得還是各縣的衙役們,這幫傢伙大多都是隋唐之戰後活下來的老兵油子,也不知是見紅多了還是這麼的,一個二個脾氣都不怎麼好。短缺了他們的錢,那估計殺官造反也是敢的。
看到這裡,秦鋒有些頭大了。諸如此類的問題似乎還不少,可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見天色已晚,便招呼憨子先去休息,自己也隨便找了間房,橫豎將就了一晚上。
次日清晨,許文和一身官府,神清氣爽的出現在秦鋒面前,問道,「不知大人昨日可處理多少公文?」
處理個毛,秦鋒見了他不陰不陽的樣子就倒胃口,早餐也不想用了。心想就算老子願意給張家嫂子幫這個忙,可估計張屠夫不太樂意,當然最主要的是張家嫂子長什麼樣我還沒見過呢。本官又不是那種隨便的人。可他既然問的是公事,秦鋒也不好不答,當下沒好氣道,「那些瑣事本官沒工夫理會。」
許文和微微一笑,他昨日和吳縣丞商量了一宿,吳縣丞聽他形容這個秦縣令的言談舉止,默然了半響,只說了一句: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換句話說,也可以解釋成暫時沒什麼辦法。要說這秦鋒在許文和眼裡,只能用粗俗不堪來形容,可又好像有些依仗勢力,否則也不可能自己就能帶上二十幾個殺氣騰騰的官兵。而且似乎底氣很足!據他們打探到的消息,應該是跟程郡守關係匪淺。沒有弄明白之前,吳縣丞當然不願意打草驚蛇。
「百姓瑣事,自然用不著勞煩大人。不過孫縣尉昨日帶話給下官,想問問大人城內守軍的餉銀什麼時候才能補發完全,如今已經欠下了守軍三月餉銀了,孫縣尉說他快要壓制不住了。」
秦鋒一聽這事就一個頭兩個大,知道這事兒不管真假他都擔待不起,只得無奈問道,「如今縣衙庫存還有多少銀兩?夠支出的么?行的話就先給軍士們發了,等到了年關本官再想辦法應付!」
許文和淡淡道,「回大人,如今縣衙已無半分銀兩庫存。」
「什麼?」秦鋒怒道,「笑話,我昨日還看了賬簿,說今年收取了2600石糧食,再加上朝廷補發下來的費用,這麼可能沒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更是一拍桌子,「好啊,你們好大膽,朝廷的東西也敢貪墨?」
許文和聳肩道,「大人息怒,請聽下官解釋。這縣衙庫存原本是有些糧草金銀,可這並不歸下官管理,下官一向只管縣衙各項明細記錄。這庫房一直是劉一知親自管理的。如今庫房空贏,可卻不是下官的責任!」
秦鋒怒道,「那你把劉一知叫來,他真是好大膽子。」
許文和搖頭失笑道,「這個下官可辦不到。」
「什麼?這劉一知好大的架子。某非還要本官親自去請么?」
許文和愕然道,「大人某非不知劉一知!?」
「笑話,他是何人?本官定要認他?」
許文和回答道,「劉一知乃是本縣上任知縣!」
秦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