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民心
一陣嘮嘮叨叨的嘈雜聲,把秦鋒從無意識中驚醒,他想睜開雙眼,卻愕然的發現,眼皮竟似有千斤般的沉重!腦中尚沒有生出任何念頭,一陣巨大的轟鳴不知從何而來,使他又昏睡了過去。
再一次驚醒,還是那嘮嘮叨叨的嘈雜聲,這一次,他依舊無法睜開雙眼,隨之而來的巨大的轟鳴聲,他堅持了不到片刻,暈了過去……周而復使,漸漸的,秦鋒習慣了這種古怪短暫清醒,大多時候,秦鋒腦中閃過的只是這樣一個念頭,「是死是活誰給句明白話?」
隨後,一陣劇痛傳來,卻不是從他重傷的胸口,而是從喉嚨間,他下意識動了動嘴,嘶啞而輕微地叫了一聲:「水……」
周圍彷彿沒有人,只剩他獨自一人無助地躺在地上,喉嚨中的乾渴感覺越來越厲害,就如火燒一般。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動,身體中竟不知哪來的力氣,微微移動了身子,而腦海中的意識,似也更清醒了一些。
「啊!」突然,旁邊傳來一個聲音,這聲音與往常不同,卻彷彿似曾經聽過的,是個女子的聲音,有幾分熟悉,說話聲調中帶著幾分驚喜,道:「他醒了,神醫,快過來,他醒了……」
周圍猛然安靜了一下,片刻之後立刻有個腳步聲迅速接近過來,走到秦鋒面前。秦鋒掙扎著再次想要睜開眼睛,但不知怎麼,這一次,他全身的氣力都完全消失了,只模模糊糊望見了兩個人影蹲在自己身旁,而在人影的背後,似乎黑乎乎的還有七八個黑影。至於這些人的面容,他卻是一個也看不清楚。
「水……」他再一次地低聲說著。
這一次,周圍的人聽懂了。
「快,拿水來,快點。」
腳步匆匆,來往奔走,須臾之後即有人跑來,隨即一隻冰涼的手將他的頭小心扶起,一個碗沿般的東西靠在了他的唇邊。
清涼的水,接觸到他乾裂的嘴唇,秦鋒臉上肌肉動了動,費力地張開口,將水一口一口喝了進去。那清水進入喉嚨,如甘泉灑入旱地,立刻緩解了那火燎一般的痛楚。
秦鋒心頭一松,立時一陣倦意上來,再度又昏睡了過去。
旁邊的人都吃了一驚,立刻有人過來給秦鋒按脈,片刻之後方鬆了口氣,道:「不礙事的,他是傷勢太重,又兼發燒,體力消耗殆盡所致,眼下並無性命之憂。」
這一睡去,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其間秦鋒醒過數次,但無不是片刻清醒之後又立刻昏睡過去,印象中,他只記得身旁始終有人守候。
恍恍忽忽中,他看到了許多人,憨厚可愛的憨子,狡猾靈活的馬二,冷酷卻又重義的瞎子,還有一幫子什麼時候都鬧哄哄的兄弟們。這一幅幅鮮活的畫面讓秦鋒在恍惚間覺得,自己應該還活著。他們都笑,笑二當家的,你怎麼還是那麼沒用呀?!
我草!還不是因為你們這幫混蛋。他想到這裡,不禁氣得扭動了一下身子。
一聲驚呼,緊接著一個冰涼的手搭在他的額頭,片刻之後,這人匆匆趕了出去。
過了不久,就聽見匆匆而來的腳步聲,一個咋呼的聲音也忽然傳來,這聲音太熟悉不過了,正是憨子這傻小子,「醒了,醒了。二當家醒了,二當家想他娘拉。」
「嘭」的一聲,像是有人挨了一拳,馬二的聲音也適宜的傳了過來,「放屁呢,二當家這麼大的人了,你以為還跟你一樣?」
「別鬧別鬧,不妙神醫說二當家現在需要安靜。」瞎子大吼。
馬二不滿的聲音罵道,「瞎子,他媽的聲音小點,誰鬧了?還說二當家需要安靜,就他媽你聲音最大。」
瞎子吼,「誰讓你們吵啦,老子聲音小了你們能聽得見么?」
「那你還說安靜?安靜個毛啊。」
「我操。」秦鋒咬著牙從牙縫裡磨出這麼個聲音,他這會兒已經清醒了好些時間了,雖說眼皮還沒力氣睜開,可耳朵卻總算恢復了作用。這幾個傢伙吵鬧的聲音都被他聽耳里,越聽越怒,心想你們這幫混蛋,老子都要快死了,還有工夫在這兒鬧,遲早有你們好看的時候。
就這麼兩個字,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幾道急促的呼吸聲,秦鋒微微一愣,這一次他費力的張開眼皮,也不知是否給他們氣得潛力爆發,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居然成功了。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道強光,他眼睛刺痛了一下,緊接著就瞧見三張滿是關切的熟悉臉龐,以及身後七八個涌動的人頭,心中一暖。
馬二雙眼徒然瞪著滾圓,下一刻,他扯著嗓子叫道,「醒啦,醒啦,哈哈哈,真的醒啦。二當家沒事啦。」
瞎子奇道,「你這麼知道二當家沒事兒了?」
馬二一撇嘴,「沒聽見二當家罵人了么?」
眾人點頭,「嗯,有道理。」
憨子一把捏住秦鋒肩頭,使勁搖晃著,眼淚蛋子刷刷的往下掉,「二當家,可嚇死俺了。」
秦鋒被搖得一個勁的翻白眼,憨子這小子力氣極大,情緒激動之下,一身勁兒全使上了,險些沒把自己兩個膀子捏掉,胸前的一口氣沒搗騰過來,差點又昏了過去。好在瞎子眼明手快,趕緊把這蠢小子托開。
秦鋒這才得以檢查下自己的身體,自己整個胸膛被一種黑乎乎的膏藥塗滿了,胸前的原本那種撕裂般的疼痛幾乎沒有了,剩下得只是難以言喻的麻木,還有一絲冰冰涼涼的感覺。
他身子還無法動彈,只不過總算是可以開口說話了,問道,「老子昏了多久了?」他在記憶中,總覺得昏昏沉沉地過了很長的時間,那恍惚間甚至讓他覺得莫不是過了幾十年?生怕一覺醒來,看見一幫子垂垂老矣的手下們,一個個拖家帶口得過來看他,罵罵咧咧地沖著十來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罵道,「不孝的東西,快來見過你爹的當家大哥。」我操,那我還不如死了好。
「三天啦。」憨子又哭又笑的回答道,「不妙神醫說差不多今兒您就能醒,大伙兒這不都在等您么。」說罷,這傻小子臉色一獰,惡狠狠道,「咱們就等您醒了,找那死太監報仇去。」
「不成,不成。他娘的去不得。」秦鋒心有餘悸道,「還好你們都沒衝動,否則老子一覺醒來,還得淪落江湖,想法子學功夫給你們報仇去。」
他這一番調皮話惹得兄弟們哈哈大笑,說到底山賊終究是山賊,斷胳膊斷腿兒都在他們接受範圍之中,這會兒見二當家還有個工夫開玩笑,知道他無事,頓時就放下了焦急。
不過秦鋒也實在沒什麼力氣了,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頭角一歪,沉沉睡去。
事後秦鋒得知,按照不妙神醫的說法,呂公公那一掌可是有名堂的,叫做韋陀手,霸道無邊。而呂公公本就是這兒出了名的第一高手,給他一掌拍死的武林綠林森林高手能有秦鋒自己拍死的蚊子多,自己能重傷不死,已經是萬幸了。秦鋒的確是覺得很萬幸,萬幸的是這掌不是化骨綿掌。
山寨上的老郎中得知了二當家重傷的消息,居然也趕來了。同不妙神醫商量了許久,終於……終於談崩了。兩個老頭都堅持己見,老郎中雖然手藝很潮,但他有自己的堅持,他的堅持就是要秦鋒服用它配製的苦藥湯子。不妙神醫本著我是權威的準則,絕不容他人染指。兩個老頭互相干瞪眼地僵持了整整一天,秦鋒差不多給他兩僵死了,兩人這才作罷,一人讓了一步,由不妙神醫主診,老郎中負責配製葯湯。
也不知是不妙神醫的醫術超凡,還是老郎中藥湯管用,反正秦鋒在幾日後身體逐漸恢復了,可以勉強下地行走了。當然前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因為老郎中的葯湯第一次喝的人多半以為是那是毒藥,秦鋒因為以前喝過幾次,多少有了點抗性,當然喝一次吐一次還是少不了的。正應了大當家那句老話:給我點時間,我吐啊吐啊也就習慣了。不過每日吐過之後,都從腹下傳來一陣火灼般的熱感蔓延到全身,說不上舒服還是難受,只是會莫名其妙的出一身汗漬,然後一柱擎天!這讓秦鋒十分懷疑老郎中是不是給他配的春藥。
日子平淡無奇的過了幾天,這天馬二忽然帶來一個莫名其妙的消息:大傢伙兒商量著準備出去做上一票。
秦鋒錯愕了半響,才明白應該是縣衙無銀了,這幫傢伙打算去劫一把。算算也是,本來就沒帶多少過來,這一陣裝飾縣衙,買雞蛋用了大部分,在加上平日里的吃喝消費,這些都要花銀子的。如今又沒有任何收入,自然坐吃山空。
秦鋒貪財卻不愛錢,這聽上去是個謬論,其實的確如此。他也試過三餐不飽地苦日子,知道這個時代沒錢是萬萬行不通的,可他並不愛財。對於錢財他始終保持著一種貪婪卻從不吝嗇的態度。也正是因為這種原因,兄弟們這才死心塌地的跟著他。
不過對於收斂錢財之事,秦鋒早就有了初步的計劃,只是目前還需等些時日,他吩咐道,「用不著,你先去把倉庫里的雞蛋賣掉,先對付過這一陣子之後,以後我自有打算。」
一提起雞蛋,馬二立即就笑道,「別說,這雞蛋咱們還買對了。這陣子也不知道怎麼了。雞蛋一個勁的漲價,這會兒就快七八文錢一隻了,就這雞蛋咱們都賺了不少銀子。」
秦鋒笑道,「這當然了,我讓你打著官府的名義購買,農戶們不知底細,朝廷的銀兩可從來都是商人們的最愛,誰不想賺?價格當然會漲,而這雞蛋又是平日里每家每戶必不可少的飲食,而且一日又產不了許多,物以稀為貴,當然一漲再漲。你去把雞蛋賣掉,不過記住,同樣要打著官府的名義,而且價格要比市場上至少低一半,就按三文錢賣。」
馬二疑道,「憑什麼啊,這樣一來咱們可虧大發了。幾百兩銀子呢。」
秦鋒知道他不明白,笑著解釋道,「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咱們雖然虧了不少銀兩,卻能夠得到另一樣東西,民心!再者說,經歷過開國定鼎的日子,百姓夠苦了,咱們誰不是從百姓出來的?咱們也不是商人,賺他們的血汗錢,你好意思?」
「咱們想要在這個位置上撈錢,就必須首先得到百姓的支持。而民心其實就是所謂的一個字:利。你給了他們切實的好處,哪怕是一個半點,對於那些要求極低地貧民百姓來說。都足夠他們記住你了。況且貧民百姓大多都保持著一種仇富的思想,咱們以後動手敲詐勒索的對象自然是本地的地主鄉紳們,有了百姓的支持,咱們定會少上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馬二一聽,眉開眼笑道,「您也太損了,這法子好。」說著就匆匆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