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身陷囹圄
曹查理的喊叫聲越來越高亢,越來越尖利,最後都有些竭斯底里起來,那些家丁一個接一個倒在了地上,已然都丟了性命。而劉水生卻是生龍活虎,好像越打越精神似的。
「殺了他!殺了他!……」面對已然逼上前來的劉水生,曹典吏仿若未覺,只是口中不斷念叨,「殺了他,老爺賞銀五百兩!」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劉水生搖搖頭,將身子回復原狀,舉起手來,朝著曹典吏的天靈蓋一掌拍了下去,「下輩子找個好人家投胎了吧,萬萬不可再做那害人之事……」
「劉統領住手!」一聲大喝,緊接著便是一大群的衙役由門外跑了進來,李主簿口中大喊,可哪裡來得及?隨著劉水生一掌拍下,那曹典吏一個胖腦袋便完全縮進脖腔之中去了,哪裡還有活口?
打蛇不死,定留後患。雖然這曹典吏看起來是受了大驚嚇,心神失常,人變得痴獃了,可萬一哪天他又醒過來了呢?要說想繼續對付自己,那是沒什麼問題,接著就是了,可要是這廝知道事不可為之下調轉槍口去傷害娘親怎麼辦?與其留下後患,倒不如直接一掌拍死一了百了!龍蛇之屬,都有逆鱗,劉水生的逆鱗便是他娘親!
「劉統領,你這下手也太狠了些!」李主簿看了一下大廳之中的慘象,幾十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姿勢各個不同,竟是被擺出了十八班花樣來,臉上陰沉如水,「來人啦,給他上鎖!」
「且慢!」又是一群衙役跑了進來,嗆啷啷腰刀出鞘之聲不絕於耳,將劉水生護在正中,鄭縣令大聲喝道,「曹查理身為典吏,不思為國盡忠,為民造福,反倒貪贓枉法,魚肉百姓,蓄養私人武力,意圖不軌,幸虧被本縣得知,派遣劉水生劉統領前來查訪,那曹查理見事情敗露遂起了殺人滅口之心,得幸劉統領身懷絕世武藝,這才將那些亡命徒一一擊殺,曹查理因為拒捕,也遭到擊殺。如此大功,爾等誰敢上前鎖拿?!」
「縣尊大人,這劉水生乃是殺死多人的兇手。」李主簿打量了鄭縣令兩眼,陰惻惻笑道,「莫非縣尊大人有意包庇不成?」
兩幫人馬,鄭縣令與李主簿,終於撕破了臉皮。不管怎麼樣,鄭縣令卻是打定了注意,即便是丟掉頂上烏紗,也要將這劉水生保了下來!烏紗掉了,頂多回家養老去,反正這些年多少也撈了些銀子,回鄉做個富家翁倒是綽綽有餘。可要是將這劉水生保不住,到時候魚死網破之下,不但是自己丟了性命,便是整個家族都要連帶著遭殃!
「呵呵,本縣已經說明,這劉統領乃是奉命行事!」鄭縣令冷笑兩聲,由懷中摸出一張衙役出差的牌票來,塞到劉水生手中,「李主簿且看清楚,劉統領手中卻是有本官親筆所簽的牌票,並非為了一己私憤,而對這曹查理痛下殺手!」
按照規矩,縣衙裡面的快班衙役在上班時間是不能私自行使自身職權的,須得由縣令或者是主簿簽了牌票,然後交由典吏存檔方可。鄭縣令之所以來得比那李主簿要晚上一步,除了消息沒有這老傢伙靈通之外,簽署牌票檔案也花了些時間。多年的官場生涯,鄭縣令也知道不管什麼事情都不能讓對手抓住尾巴。
「縣尊大人,雖有牌票,可如今案件性質尚未定性,那些被殺之人身份也尚未一一確定,按照規矩理應先行收監才是。大人乃是一縣之父母官,可是萬萬不敢行那徇私枉法之事啊!」李主簿伸手一招,便有手下人上前徑直鎖了劉水生,拉起來就走。
鄭縣令這下子沒說話了,劉水生也是沒有作絲毫的反抗,就在剛才,李主簿分別朝著鄭縣令和劉水生使了個眼色!那眼神裡面的意思很明確,這件事,我也要在裡面分上一杯羹!很有點見面分一半的味道。
一下子死了幾十人,其中一個還是衙門裡面的典吏,這在黃花縣乃至於整個菏澤府來說都是天大的案子!鄭縣令一邊飛速派人前往菏澤府向知府大人稟報案情,一邊迅速派遣縣衙人馬全力調查,至於那闖下天大禍事的劉水生,倒是扔在牢里好些天不管不顧了。
「劉統領,小的在外面買了兩隻烤雞來,正好給統領大人下酒。」隔著木柵欄,一個禁卒從外面遞了個籃子進來,揭開蓋子,油香撲鼻,兩隻烤成金黃色的仔雞碼在裡面,上面油汪汪的誘人得緊。
「嗯,你小子倒是機靈,不錯!」劉水生扔下手中的毛筆,抄起一隻仔雞便往口中塞去,咀嚼之間嘴裡含糊不清地問道,「這幾日我都關在裡面,耳目不便,弄不清楚外面的情況,你且和我說道說道?」
想來那禁卒在這監牢裡面每日看守犯人,職責所在不得擅離職守,也是個閑得發慌的主兒。先前不敢和劉水生隨便說話,只是依照上頭吩咐每日好酒好菜供著,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聒噪了些惹得這煞神發怒,破開牢籠把自己也給打死了,早就憋得緊了。現在聽到劉水生髮問,那張嘴就好像沒了個把門似的,一旦打開便再也收不住。
「劉統領這回,只怕是又立了大功了!」禁卒滿臉堆著笑,朝著劉水生拱拱手,「我聽外面的人說,連知府大人都在誇讚劉統領一身功夫蓋世無雙呢!」
禁卒因為職責的關係,和外面那些衙役們的交往不是很多。不過這小子可能是平時比較喜歡打聽一點八卦的緣故,雖然所知不多,卻也是八-九不離十。本來這縣衙就不大,屁大點事兒都能吹出大風來,更何況是一下子死了幾十個人的大事件?這禁卒有心之下,倒也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來,那日康及凌被劉水生送出門去,因為手持鋼刀,有功夫的那些家丁都在大廳裡面,外面的那些人又有誰敢攔他?一路狂奔之下去了縣衙,也顧不上衙役不得入內衙的規矩,直接朝縣令大人稟報此事。
如此大事,鄭縣令也是不敢耽擱的,趕緊做好了手尾,當下召集人馬全速趕來。果然,一到曹家,便看見了滿地屍首,隨便數一下便不低於四五十人,都是些以前曾有作姦犯科前例的亡命之徒。加上那曹查理也被劉水生一掌打死了,死無對證之下,那罪名就好定了許多。
曹查理身為典吏,不思為國盡忠,為民造福,反倒貪贓枉法,魚肉百姓,蓄養私人武力,意圖不軌!所幸被本縣縣令大人和主簿大人察覺,派遣快班衙役前往查探,那曹查理見事情敗露遂起了殺人滅口之心,不料本縣快班統領劉水生身懷絕世武藝,形勢所逼之下只得痛下殺手,那曹查理因為拘捕,也遭到擊殺。至於立下此功的快班統領劉水生,在案件尚未定性之前,暫時關押在獄中,等候最後處理結果公布出來。
這個結果,應該算是最好的了。天大的禍事後面,往往藏著的就是天大的功勞!劉水生如此,鄭縣令亦如此,而那位那位主簿大人,更是佔了莫大的便宜!反正據坊間所言,這位主簿大人丟了黃花縣經營數十年的基業,卻得到了百尺竿頭更上一重樓的機會,菏澤府還有一個地方空著縣令大人的位子呢!
自打劉水生被關進這監牢之中,除了第一天的時候李子豪帶著李未央鄭婉清前來看過之後,便被鄭縣令叮囑以後不到局面明朗,萬萬不可再來探監,省得衙門裡面的那些人又從中鬧出什麼妖蛾子來。這好些天沒出去,對外面的事情一無所知,好容易有得這麼一個可以了解外界情況的機會,哪裡能不用心?
劉水生正聽得起勁,一抬頭見到牢獄進出口處有人影閃動,定睛看去,手中的烤雞便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至於隨便擺在腳邊的那個小酒罈子,也被他在激動之下一腳踢破,清香濃郁的酒水在牢籠之中流淌,順著地磚縫隙滲入地里。
劉水生卻是不管這個了,眼睛直直地看過去,嘴唇抖動著,顫聲道:「娘,您怎麼來了?」
娘親來了,就站在牢門之外。而現在,帶她進來的,卻是李未央。數日未見,小丫頭倒也顯得清減了許多。
「呵呵,漕幫劉管事,黃花縣緇衣快班衙役劉統領,好大的威風!一人親手斬殺數十位暴徒自己卻是毫髮無傷,好大的膽子!如此威風,如此膽子,怎麼地就落得身陷囹圄?」娘親看著劉水生,面上冷笑,眼裡卻是不斷流出淚來,「我本以為你會堂堂正正做人,憑藉著自己的本事做出些事情來,可如今卻先是進了幫派之中行那魚肉鄉里之舉,然後又是入了公門做那為仆為役的卑賤之事!」
鄉下人害怕官府裡面派出去的衙役,可又打心裡瞧不起這種供州縣官奔走驅使,形如奴役一般的官差。娘親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卻也知道這衙役之職不是個光彩差事。牢房裡面終日不見天光,顯得陰暗潮濕,可以劉水生現在的眼神,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娘親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里隱藏的失望與不甘都顯得分外清晰,那是一種無奈和失望交織在一起的神態,凄涼而落寞。
「孩兒不孝,讓娘親擔心了!」劉水生噗通一聲,雙膝著地,卻是不敢再看娘親那張早早便爬上了皺紋的臉龐,更不敢看娘親那雙恨鐵不成鋼的流淚雙眼。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蒼天和娘親!
「孩兒也曾打探清楚,衙役並不算賤業,與百姓同凡。」劉水生跪在地上,低著頭,嘴裡卻是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如今在這縣衙之中,縣令大人對孩兒也是萬分信任,寄予厚望,想要孩兒能在這公差之餘,能抓緊時間好生研讀聖賢之書,等到來年這個時候,也好去參加科考,博個功名回來。有了身份,到時再大力提拔,便可擺脫這衙役的差使,做那人上人!」
王劉氏看著不敢抬頭的兒子,只覺得這短短時間,水生已然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顯得有些陌生起來。以前在身邊的時候,雖然調皮,沒少讓自己操心,可又曾幾何時會變成這般模樣?武功,水生是不會武功的,又如何能殺得了那幾十上百個手持利刃的會家子?科考,功名,整個村裡面都找不到能識得一文半字的人來,水生打小便在自己身邊,哪裡會讀什麼聖賢書?
聽著兒子將這些時日所做所為一一道來,一件件一樁樁都是那麼地讓人吃驚,王劉氏心裡便猛地想起村中人說的那些話來,水生當時被龍王爺招了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也是,不管兒子以後變成什麼模樣,他始終都是自己的兒子!
「罷了罷了!你且先起來吧,跪在地上像個什麼樣子?」王劉氏搖搖頭,將手自牢籠的縫隙之中伸了進去,輕輕不斷地在兒子頭上摩挲,「事已至此,娘親便是心中再有不願,也是無濟於事。只願你日後凡事多做思慮,萬萬不可輕率而行,弄得自己身處險地才好。」
「孩兒謹遵娘親教誨!」劉水生大聲說道,也不起身,就那麼順勢坐在了地上,任由娘親將手放在自己腦袋上。
王劉氏將手慢慢下移,最後落在兒子臉上,輕聲道:「既然你說縣令大人對你不薄,那日後自然要用心幫縣老爺做事才好,可千萬別讓人指著咱的脊梁骨罵咱沒良心,白眼狼。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科考,娘親也不懂這些東西,你自己認為能行便去吧,即便到時候真的沒考好,咱也別太放在心上,千萬別鑽那牛角尖……」
王劉氏慢慢說著,額頭上幾根細發被牢籠過道裡面的風吹起,隨風搖擺不定。在臉頰兩邊的鬢角,已悄然顯出銀絲,那一根根都是為了這個家,為了這個兒子而生出來的。劉水生看著聽著,從頭到尾都沒有插上半句嘴,他要將娘親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裡!
「身在公門,做的又是這種差事,你要記住,凡事千萬莫先出頭,出頭的椽子先爛。可也千萬莫蒙了自己良心,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雖然不會說話,可一筆筆賬都是記得清清楚楚,就等著到時一起結算呢!」王劉氏嘆了口氣,低聲叮囑。
「嗯,孩兒知道!」劉水生鄭重點頭。
「娘親這回過來,便是那個未央姑娘帶進來的,挺好的一個女娃娃,臉盤子長得也好。」叮囑完了,王劉氏看看兒子,再看看站在自己身邊一句話不說的李未央,臉上竟是帶上了笑意,「人家女娃娃既然跟了你,可要好生待她才是。」
鄉下人思想簡單,對於容貌外表之類的事情倒是看得很淡,相反的,王劉氏在知曉兒子在外面定下了一門親事之後,第一眼就是看向李未央的屁股!屁股夠大,是個好生養的!
「娘親放心,孩兒自是省得。」劉水生也笑了起來,看著滿臉通紅的小丫頭,「這幾天都還好吧?」
「嗯,都很好。」准婆婆在旁邊,多少還是要講點矜持的。現在縱使心中有再多的話想要對情郎訴說,也是不好開口,便是連拉手都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