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夢魂香
我抱著瑤琴緩步走到上次和李莫愁追逐的山頭上，山上風景依舊，抬頭望去，我踩過的那根松枝依稀可辨。我放下琴，席地而坐，勾弄了數下，調準了音階，便開始彈了起來。
一曲《流波》奏畢，又彈起了《有所思》，是說一個女子知道愛人有他心的時候,恨得立刻把正要送給他的禮物摧毀了,表示一刀兩斷的決心,但是當回憶起當初定情幽會時的甜蜜生活時,便又陷入彷徨矛盾的心情中。可謂是把戀愛中遭到背叛的少女心情演繹的淋漓盡致。
林朝英這人，整天喊著說要少思少欲，留下來的曲譜武功卻凈是這種情情愛愛東西，真是無語了，這不就跟一個戀愛的中學生一個樣嗎？我腦海里忽然浮現出穿著水手服的林朝英低頭朝著王重陽學長遞情書的樣子...囧rz。
彈到最末一段，我指輪一轉，曲風忽變，卻是後世的一曲《梁祝》。熟悉的樂曲流淌在我耳畔，心情激蕩之下，忍不住輕啟朱唇，曼聲唱道：
碧草青青花盛開
彩蝶雙雙久徘徊
千古傳頌生生愛
山伯永戀祝英台
同窗共讀整三載
促膝並肩兩無猜
十八相送情切切
誰知一別在樓台
樓台一別恨如海
淚染雙翅身化彩蝶
翩翩花叢來
歷盡磨難真情在
天長地久不分開
一曲唱畢，四周清風習習，也沒有人大煞風景的跳出來喊「好！」我一抒胸中悶氣，頓覺海闊天空。
罷了罷了，就算我努力維持劇情，也不過是多看一遍神鵰俠侶而已，楊過什麼的不用去管他了。等我再大一點，就去把那個笨女人抓回來，然後一家四口安安樂樂的過日子罷，或者找個正經人家把她嫁出去，省得一把年紀了還滿世界的逢人便唱《邁陂塘》，羞也不羞。
我收起琴，便要離開，忽然林中傳來一陣簫聲，初時極細，若有若無，仔細聆聽時，卻驚覺簫聲彷彿就在近前，如婦人在耳畔曼聲低語，又如遠方海潮逐漸逼近，雖然聲音尚未完全傳到，卻有極大的力量即將宣洩出來。
曲子分明便是我剛才所奏的《梁祝》，只是吹簫之人技藝樂理遠在我之上，雖是一根普通洞簫，卻極盡婉轉激昂，若我方才撫琴可比作少年宮的鋼琴教師，那此人就是路德維希*貝多芬了。
來人似乎並無惡意，不然就以我現在失魂落魄的狀態，內力中稍稍夾帶攻擊我就得心神大損。好在我聽出對方音調轉折之間略有生澀，才明白過來這人只是憑著高超的記憶力和出眾的音樂才能，強行復刻移植到洞簫上而已，並非是另一個穿越人士。
心情平復下來，自然也不難猜到此人身份，縱觀射鵰神鵰，能有如此神乎其技的表現的人，除了黃藥師那個老帥哥就沒有第二個了。只是他沒事貓在終南山做什麼，難道還在四處找九陰真經不成？他女兒女婿就是兩部活的九陰真經大全了，特別是我一直眼饞的那篇感覺上近乎於修真心法的九陰真經總綱，他們都運氣好到逆天的給翻譯出來了，他想要的話也就是皺皺眉頭的事。
「古墓傳人果然驚才絕艷，不枉重陽兄當年一意痴戀，今日得見...」樹後轉出一名青袍老者，說是老者，卻是因為他梳理得乾淨整齊的花白鬚髮，單看臉上倒是面色紅潤，皺紋不顯，刮掉那些不合時宜的長須，放到後世就是一個才藝雙全、多金瀟洒的中年鑽石王老五嘛，也難怪他整天戴著那個招牌的殭屍面具，估計是被那些大暈其浪的MM們煩的夠嗆。
大概是見我年紀幼小，青袍老者微微愕然，隨即歸為平靜。「古墓派三代弟子龍氏，見過黃老前輩。」我低眉斂衽道，心中企盼這老頭能顧念一點香火之情，隨便傳我點彈指神通啊，蘭花拂穴手之類的。
「嘿，女娃子倒是聰明的緊。」老先生眼中激賞一閃而逝，不再說話，拈起手中玉簫，又吹奏起來，卻是我不曾聽過的曲調。
我靜立當地，雖處終南山中，卻彷彿置身浩淼大海之上，初時萬里無波，俄頃遠處潮水緩緩推近，漸近漸快，其後洪濤洶湧，白浪連山，而潮水中魚躍鯨浮，海面上風嘯鷗飛，忽而海如沸，極盡變幻之能事，而潮退後水平如鏡，海底卻又是暗流湍急，於無聲處隱伏兇險。
我沉醉在這意境之中，心中仔細揣摩曲子的寰轉變化，回過神時，四周早已漆黑一片，黃藥師也不知所終。這一曲碧海潮生，就算拋除其神妙無比的音攻之效，但從音律上講也是極為難得的上乘之作，這老頭琴棋書畫醫卜兵陣無一不精，武功還是天下五絕之一，要知人力終是有限，一般聰穎之人窮其一生能在其中一項登峰造極已是不易，這可比所謂的魔武雙修要難上百倍，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出來的。
我沒有黃老先生的本事，曲子聽過一遍就能復刻到別的樂器上，當下便從懷裡摸出竹簫湊到嘴前，臉上沒來由的一熱。
細心的演練了數次，總算是完全記住了其中的平仄變化，黃藥師方才吹奏時故意帶上了些許內力，引導著我的內息去體會簫聲中的各種攻擊法門，眼下雖然勉強記住了，想要運用無礙還需長時間的練習。
東方的天際已經微微泛白，饒是我內功有成，這麼耗心耗力的折騰了一整晚，仍是免不了一陣頭腦發脹。我收起竹簫，俯身托起瑤琴，心思仍沉浸在碧海潮生的韻律之中，心不在焉的朝著古墓的方向走回去。
少了那個笑語嫣然的女子，連平日里住慣了的地方都多了一些陰森恐怖的感覺，晨曦的微光淺淺的浮在墓門外，如同吞噬著光明的地獄入口一般...不對，雖然我徹夜未歸，但是古墓的大門不應是開啟著的，除非...
我心中一緊，丟下手裡的七弦琴，沿著甬道向里掠去。初時尚無異樣，幾處轉折之後，便逐漸有了機關被觸動的痕迹。古墓是當年王重陽用作抗金的一處秘密基地，機關陷阱本就不少，這些天師傅重傷歸來，又指點著我特別加固改動了內里的幾處，哪怕是李莫愁猝不及防之下只怕也會吃些小虧。
只是陷阱雖然有數處發動，卻不見有散落的碎衣血跡，想是來人武功甚高，觸發之際便輕易躲過，我避過一處未被觸及的機關，心中卻愈發沉重，腳步也放輕了許多。
偏生我沒事跑出去抒情，還跟人學了一整夜曲譜，要不是知道黃藥師的為人絕不屑於和他人合謀算計與我們孤兒寡母的，真要懷疑他的動機了。我心裡著急，也顧不上精力不濟，只想早點找到師父，偏生我七拐八扭的尋了幾條道路，卻完全不見一絲動靜...莫不是我來的太晚了？
想到這裡，我反而冷靜下來，暗罵自己EQ太低，轉身向師父的房間跑去。翻開兩座石門，果然隱隱傳來打鬥呼喝之聲，我稍稍放下心來，思量了一下，轉身從右邊的側門繞了過去。
按說他們這個數量級的爭鬥我連從旁偷襲的資格都欠奉，只是讓我躲得遠遠的等結果那也是萬萬不能的，也只能仗著熟悉地形見機行事了。
我深吸了口氣，手裡扣上一把玉蜂針，又走了幾步，打鬥聲戛然而止，我試著功運雙耳，四周寂靜如故，只有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見激烈。
「歐陽鋒，我古墓派和你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我慢慢從暗門裡轉出來，便聽到師父低聲喝道，雖然中氣略顯不足，好在聲調還算平穩。
「歐陽鋒？那是誰...王重陽，我練成九陰真經，你的先天功也奈何不得我了罷？」對面那人聲音如金屬摩擦般鏗然作響，我的視線卻是被甬道阻住，看之不清。
...感情這傢伙把師父當成王重陽了啊，這個虧吃的可太冤了，雖說玉女心經還真有些是從全真心法里變化出來的，我暗自苦笑。看書的時候，我一直不太明白自以為九陰真經大成的瘋癲歐陽鋒為何會纏著師父不放，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公案。
師父立在場中，左手持劍垂下略收在身後，右手捏個劍訣向前微探，指尖方位不停變幻，正是玉女劍法中的一招「皓腕玉鐲」的起手式。
驀地只聽「咕」地一聲大叫，我眼前一花，只見一團灰色的物事猛撲到了師父身前三尺之地，並挾著一股勁風向師父衝來。卻見師父處驚不變，左手長劍由下向上閃電般刺出，劍尖顫動，隱隱籠罩對方上身穴道，似是想把對方兵不血刃的逼退。
哪知歐陽鋒毫不在意，僅僅肩頭微側避過了脖子等要害，雙手卻是毫不停歇的的向前猛擊，師父只得將右手舉只胸前，間不容髮的擋下了這記蛤蟆功。
轟然一聲巨響，歐陽鋒怪叫一聲，便向後翻，師父卻不依不饒的向前追去，手中長劍如流光般傾瀉直下。我忙向前走了兩步，只見師父和歐陽鋒又已戰在了一起，一道白影，一道灰芒，在窄窄的斗室內交纏翻滾，時不時傳來氣勁交擊的悶響。
師父招數身法均是極快，一擊之後，無論結果，身形已是轉到了一邊，又是一劍刺出，猛地看去。竟是好像有十數個人在同時揮劍一般，歐陽鋒絲毫不為所動，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只是避過周身要害，間或平平一掌推出，劍刃便偏轉開來，原本行雲流水的劍勢也隨之一滯。這老頭雖然瘋癲，武功卻著實厲害得緊，我看了一會，忽覺心頭煩躁，知道是因為自己功力不足，忙運氣定神不提。
過了半刻鐘，我才放鬆精神。場中爭鬥再起變化，師父腳踏七星，長劍每次擊出便如千鈞之重，緩慢卻偏生帶著一絲呼嘯之聲。歐陽鋒滿頭亂髮根根豎起，招式不再像方才那般大開大合，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只是神情肅穆，顯然也並不輕鬆。
此時二人舉手投足均似帶有龍象之力，周身一應雜物均被掃至數丈開外，我心知師父和歐陽鋒的拚鬥已到了十分兇險的時刻，隨時可能分出勝負...甚至是生死。我緊盯著歐陽鋒的身形，知道他全身穴位都四下偏移，便打定主意一有機會便用玉蜂針射他雙目，縱然不能全功，好歹也分他一些心神，師父也能多一分勝算。
玉蜂針細如毛髮，為六成黃金、四成精鋼所鑄，以玉蜂尾刺上毒液煉過，雖然細小，但因黃金沉重，並不會因此而影響準頭。危急時刻，我心中反而冰雪一片，眼見二人再次力拚一招，趁著他們錯身而過的瞬間，單手一揚，手中一蓬牛毛金針便飛射而出。
那知歐陽鋒看也不看，左手猛地一揮，一股巨力震蕩之下，金針便紛紛倒射回來，竟是比我發出之時還快了幾分，其中三成被卷向師父，六成倒是都向我射來。
我急忙閃避，左邊小腿和肩頭都是一麻，我心知沒能完全閃開，口中不由輕哼了一聲，卻在這時聽到歐陽鋒一聲巨吼，接著便是師父的一聲輕叱，歐陽峰再次悶哼一聲，腳步漸行漸遠。
我伏在地上鬆了口氣，忙拿出磁石吸出金針，又倒出些玉蜂王漿服用了，化去體內的毒素。方才我早料到以我的內力發出金針全然傷不得歐陽鋒，所以故意用特殊的手法擲出了一枚，就在歐陽鋒拍回那蓬金針之後才忽地加速，我聽到的那聲痛吼想必就是那枚金針有了奇效。
師父大發神威揍跑了歐陽鋒，我也不著急出去了，就地盤坐起來，趁著記憶猶新，回憶領悟著方才兩大高手對戰的場景。歐陽鋒倒也罷了，他出身西域，武技自成一流，多有詭異難測之風，倒是師父一身所學和我一脈相承，平時師徒間較技尚且看不出來，今日和歐陽鋒一戰才真正展示出古墓派武功高深精微之處。我心神沉浸在方才師父所演示的一招一式之中，每一遍回演都帶給我全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