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是郭靖
行了數日,總算蒼天有眼,尋對了方向,地下草木漸多,草原民族一向逐草而居,想來也快碰到人煙,但願遇到的不是歹人才是。這日傍晚,忽見前面兩騎馬賓士而來。瞧馬上漢子身著皮毛,馬頸兩旁懸挂一弓一刀,裝束與那日打敗金兵的蒙古兵一般無異,李萍心中發寒,原本以為蒙古兵忙著追殲金兵,來不及收拾戰場,自己饒幸逃脫,沒想到終究是逃不過,只可憐剛出生便受盡寒苦的兒子,要見母親一面,唯在陰間相會了。十幾日來的意識一下松跨下來,還未等來騎奔近,便已兩眼一黑暈死過去,最後的一絲意識還記掛懷中嬰兒,倒地時卻是後背繃緊嘣然著落。
那兩人是蒙古牧民,雖不知李萍緣由,但蒙古人生性好客,憐貧恤孤,見她母子可憐,當下救下兩人回蒙古包去。終究是憑著意志力支撐到現在的,在蒙古包歇下的當夜,李萍病倒了,醒來時但覺渾身乏力,整個人像著了火似的,直冒虛汗,躺在地氈上,便掙紮起不來了,眼前盡黑,昏迷前只記得要死命貼身抱住孩子。
蒙古人以游牧為生,趕了牲口東遷西徙,追逐水草,並無定居,用毛氈搭成帳篷以蔽風雪,蒙古包便是他們的家。那戶牧民人家,倒是地道,因李萍母子之故,不忍棄之不顧,便暫且在原地多留居幾天,剛開始還擔心孩子不進滴水,少了照顧會受不住,好幾次要抱開孩子,但是李萍雖不醒人事,卻將孩子護得精緊,過了一兩天那孩子也沒有異樣,接下好幾天也是,終於見識到那孩子的奇異之處,牧民夫婦才將提緊的心放了下來。依靠牧民夫婦的細心照顧,每天早晚定時一大碗羊奶,李萍一躺就是十天。
我暈乎乎地醒了過來,並不清自己清楚從那次有了意識后再進入休眠狀態,到現在整整過了一個月,其實這都是拜紫雷能量在改造我的體質所賜。抬動一下四肢,身體軟綿綿的,竟有些控制不住,好像自己力量變小了,睜開眼,怎麼世界反而變大了,再往自己身上瞧去,噫,我的身體怎麼變成褓褥的小孩子模樣。心裡大吃了一驚:莫非都是那道突如其來的紫電惹的禍。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身處一個圓形穹頂的帳篷之內,瀰漫著濃重的羊膻味,古樸而簡陋的木製傢具,「自己」被一在床上歇息的布衣農婦緊抱在懷裡。
一切的事物似是在說明一件事,我不會是被轉生到了一個類似古代的世界。我該怎麼辦呢?怎麼辦?怎麼辦?一想到不能再回到熟悉的現代生活,要待在這陌生的古代世界,我心裡一陣發慌。
似乎心有靈犀,察覺到我已醒來,抱緊我的人身軀晃動了幾下,竟也慢慢地睜開睛,下意識將我往前抱了抱,目光正對上我定睛睛注視的雙眼,那婦人見我的醒來,一下子愣住,隨之雙眼爆出驚喜,騰地一下來了力氣,掙扎著扶起上身,緊抱著我貼近臉頰,兩行熱淚順著唇角滑了下來,滲進我的口中,那苦澀的味道,婦人顫抖的身軀,我心裡突然莫名多了一種牽挂,也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我註定要與這不是母親的親生母親相依為命了。
「郭靖!靖兒!我的小靖兒!」婦人喃喃地柔和反覆輕喚著。
「郭靖?這個名字好熟,是我這個嬰兒的名字嗎?」我腦中浮想著這些念頭。
又過了兩天,「母親」的身體恢復得差不多了,這家牧民也要告辭,趕往下一個放牧地。對於牧民一家扶危照料,「母親」無以為報,取出貼身藏好的幾兩金銀敬謝主人。那家牧民卻是堅拒不肯收下,幾番往來推拒,「母親」連比帶划,換了個法子,用錢買下牧民家生活用具。母子兩人相依為命,人生地不熟的,正也好借之安身,牧民有了錢,又熟知趕集之所,可以重新操辦一應物事。
知道孤兒寡母在草原安身不易,只是牧民家境也僅能混個溫飽,一番思慮,只好接受了「母親」的法子,那錢卻是不肯多要,只取了本錢,多出的留下給母子兩人與過往行商手裡換些家用。離開時,牧民留下了六頭綿羊,一對成羊,兩對小羊;一匹馱物的孕馬,一頂氈包;一套簡單的生活用具;五十斤雜糧(高粱、蕎麥、谷粟、青稞)。這些差不多是牧民家的全部家當了。母馬能否順利產下小馬還要些時日,這小羊要養大,大羊生小羊,至少也得過三個月,這三個月也不好確定能幸運地遇到過往的行腳商,交易更多的糧食,接下來只能數著米過日子了。
從一個成年人轉生到另一個世界成為嬰兒,這段時間我大半在昏睡中,並不覺得時間的久長,讓一個能跑能跳的成年人,立馬去適應一個嬰兒的角色,過著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的日子,正常人都是難於忍受的。每天只要還睜著眼,我都努力著重新學習行走。從翻身、坐起、爬行、站立,到搖搖晃晃地棄牆行走,沒想到現在的我還是一個天才兒童,竟只用了一個月時間就學會了直立行走。
當然,這期間還有一件難堪的事,便是做健康寶寶都必須吃「母奶」,從生存的需要來說,「母奶」是不得不吃的,從行為上,就算我不想吃,也沒能力反抗母愛的天性。不過,怎麼說我的思想是成年人,如果產生什麼綺念,那是對「母親」這個詞的污辱,也是對自己人格的污辱。還好,這一過程並不久,草原生活的困苦,讓母親只餵了我一個月便斷了奶,之後,隨著母馬、母羊的相繼生養,我只能交替著跟羊兒、馬兒搶奶吃了。
在我出生的第三個月,我的飯量卻已大得出奇,只喝奶水容易餓不說,而且可憐的母馬、母羊供給我之外再餵養小羊、小馬卻是不夠。相應的,飯量大增后,我自己也發育得奇快,剛三個月的嬰兒已有了兩排細碎的牙齒,身體比之周歲的嬰兒也要壯上許多。這下只好跟著母親喝起麥糊了。真想念前世窮苦人家也能吃上的白米飯啊。
我異外的斷奶吃飯,使家裡不多的糧食更見緊巴。但是每次吃飯,我仍是滿滿的一碗濃糊,而「母親」卻是稀可見底的清湯。這個異界現在所賜於我的母親,正如我前世目不識丁的農民母親一樣:慈愛、善良、樸實無華,對子女全心全意地投入,無怨無悔的付出。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
此時已是寒冬臘月,草原的天也暗得特別的早,夜幕下寒風肆虐,狼嗥聲也不甘寂寞地彼此起伏。矮小的帳篷里,相依為命的母子更顯得弱小無助,每當這裡,母親儘管亦是害怕得渾身顫抖,卻仍是側卧著將我緊緊護在懷裡,在她的簡單想法里,若是惡狼來了,第一要緊是便是藏護好自己的孩子。也許是我佔據的身驅與「母親」血肉相聯的緣故。在我思想里本是不相干的「母親」,竟漸漸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親人。
「娘!」一個月之後,看著瘦得只剩下骨架的「母親」,剛學會用嬌嫩的嗓子發音的我,終於放開心防,仰視著「母親」叫到。
「哐鐺」的一聲,「母親」一幅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一失神,手中的木盤滑落地上。
「靖兒!好孩子!靖兒!」「母親」靜靜地蹲下,一把摟住我,有些失聲地叫到,兩行熱淚浸濕了我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