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黃蓉助教

第一回合賭鬥我暫贏了一局，黃蓉倒沒耍賴，依約在十天來不會來騷擾我的老頑童，並答應在這十天會盡助教之責，好好教授我要求的技藝。早就考慮清楚的我，想要學的第一樣便是音律，首選七弦琴，可以邊彈邊唱，符合後世之人的娛樂習慣，不選黃藥師最擅長的蕭，因為在我聽來蕭的聲音低沉，暗淡，略帶傷感，不吻合我樂天派的脾性。在以武為尊的江湖中混，放著絕世武功不去潛心研究，非要抽出時間學什麼音律，不明所以的人定以為我是在玩物喪志。其實卻是因為我的武功遇到了瓶頸。

自從順利打通了十二正經和奇經八脈，周天通行人體三百六十五處正穴，雖說做人低調，沒到處宣揚，但我內心難免有些自得自己還算是個武學天才。學不會老頑童的雙手互搏，強行修鍊之下還差點走火入魔，最後勉強放棄，心態上卻已是留了破綻。轉而研究自創的《混沌心經》第四重之後的心法，卻總是在關頭時不由得心浮氣燥、功虧一簣，怎麼操控灰色真氣都無法衝破十二正經陰陽對映的隱十二正經關穴，真氣沖入隱穴，自動分成三股，往原先應是陰、陽、中和三處通道涌去，打算優先控制一股真氣，衝突其中一道再說，餘下的兩股卻形成極大的牽制干擾，控制兩股也不行，非得同時控制三股，並達到同步推進才有可能打通隱穴，這逼得一個人非得有一心三用的能力才行。要是有本事一心三用，我早學會了雙手互搏了。武學的進展被卡在關頭，沒有想出一心三用的法門之前，再強試下去，氣血翻騰，多半是反受其害的結果。

武學上的失意，心情鬱悶下難免有些頹廢闌珊，中秋佳節舉杯邀明月時，竟前所未有地感到幾分落寞寂廖，為轉移注意力，或是換一種心境，最好是找些其它事做。化解寂寞的健康療法最好的自然是音樂了。前世的習慣，光棍一個，不管看書、玩遊戲、還是睡覺，總喜歡放著輕快的音樂，日子倒也過得怡然自得。

在中國樂器中，古琴的聲音最為特別，不似二胡如泣如訴，卻比之委婉纏綿；不如古箏響亮歡快，卻平和沉穩；也不像琵琶那麼鋒芒畢露，大珠小珠落玉盤式的直接瞭然，古琴是細膩含蓄的，吟柔的指法不動聲色地控制著輕緩急重。這樣的聲音決定了古琴不宜作合奏樂器，適獨奏。能與古琴相和的，惟有蕭，蕭的幽怨迷離和琴的古雅通脫糅成林下之風，超脫現實之境，這正是古琴之於傳統文人們的迷情。古琴音量不大，非常含蓄，頗具君子謙和之風。音域寬廣，多達四個八度。音色三種，即散音、泛音和按音，象徵天、地、人和。散音渾厚如鍾；泛音玲瓏剔透；按音或虛、或實，或清越明凈、或沉渾宏亮，變化異常。琴音韻獨特，空靈蒼遠，古樸幽深，極具滄桑感。

跟著黃蓉七拐八拐地穿行於桃花陣，東行了二三里路，又轉向南邊二三里，出了桃花陣，已然到了海邊一處亭子，上書「清嘯亭」三個遒勁挺拔大字，正中六尺圓形石桌，面對面擺了兩架油黑髮亮的古琴。背靠桃林，前眺碧海，確是一處教授音律的好地方。《詩經》有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在黃藥師的精心培養下，論琴藝一道的造詣，黃蓉儼然算是半個大家，教起我來自是輕車熟路，從宮、商、角、變徵、徵、羽、變宮七音的認識，到左手按弦取音，按弦之指的不同和手指按弦部位的不同造成音色的差異，名指按弦其音溫厚穩實，大指則清脆明亮。肉按者溫厚穩實，甲肉相半者則清脆明亮；右手彈弦出音，強弱幅度的變化，弱剛輕柔飄忽，強則沉重剛烈。花了三天時間，熟練掌握各種音感變化。接下來七天，學的是彈奏古琴指法，卻是異常複雜：單右手指法常用到的就有抹、挑、勾、剔、摘、打、托等；左手指法常用有吟、揉、綽、注、進、退、撞等。憑著過目不忘的能力，總算強記硬背下來，但要得心應手地融會貫通，做到鼓琴時的「和靜清遠，古淡恬逸，雅麗亮采，潔潤圓堅，宏細溜健，輕重遲速」二十四況，非得長年累月的練習強化才有可能。

十天時間過得飛快，結束教學后，黃蓉突然扔給我兩本琴譜，頤指氣使道：「自個好生練習，下次有機會為師可是要考核的，沒通過的話，我想你就沒資格來學琴了！」「啊？啊！」我倒是嚇了一跳。十天來，出於心裡莫名的抗拒，學琴歸學琴我盡量不與黃蓉說話，十足一幅悶葫蘆架勢。每次兩人碰面，不經寒暄，黃蓉語氣冷淡地開始講，我就靜靜聽，不太理解的話，微皺一下眉頭，冰雪聰明黃蓉的像是心有靈犀般，會適時地講解幾句。此般情景，可謂比陌生人還陌生人。琴譜是用文字將古琴曲的定弦法、彈奏手法和分句法等記錄下來，渾如一部說明書，倒不難自學。唯一的缺陷是太過繁複，無法做到簡單扼要、直觀明了。

「還是簡譜好！」翻了翻古琴譜，我嘟嚷道。

「噫？什麼是簡譜？」出於音樂愛好者的習慣，黃蓉追問了一句。考慮了下，讓黃蓉答應了一個不過分的要求后，我便將記得的一些簡譜常識告訴了她：用七個阿拉伯數字1－7來表示七個音階，用上下標點的數量來表示高低八度差，用分數值來表示音律節拍。超越歷史近千年的音樂知識，的確有醍醐灌頂之效。黃蓉拍手叫絕，婉惜黃藥師閉關，不然將簡譜知識分享與黃藥師，定能讓黃藥師欣喜若狂。心情大好的黃蓉，慷它人之慨，竟加送了我一架黃藥師精心收藏的仲尼式「海月清輝琴」，琴講「九德」：一奇、二古、三透、四靜、五潤、六圓、七清、八勻、九芳。「海月清輝琴」雖是幾十年前的宋人所制，但九德兼備，卻是難得的一把好琴。

至於我提的要求，請黃蓉幫忙將一首曲子的琴譜寫出來。這首曲子是我後世記憶里最喜歡的曲子之一，音樂鬼才黃沾給電影版《笑傲江湖》所寫的主題曲《滄海一聲笑》。偉大的音樂「不是極深奧，就是極淺易」。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啦，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驕，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放浪形骸的歌聲夾帶著真氣，突兀地響盪在桃花島的上空，驚起陣陣悠長的海鷗聲回應，歌聲中充滿了瀟洒不羈的豪邁，彷彿翱翔高空的蒼鷹在向大地俯嘯。沉醉於至性至情的歌唱中，忘記了武功、忘記了江湖、忘記了天地、忘記了自己，所有的煩惱在歌聲激蕩中灰飛煙滅，歌罷，心中前所未有的輕鬆，待回過神來，才發覺真氣已不知不覺中衝破了隱穴。機緣巧合之下，終是踏出最為艱難的一步。

「呵呵，是不是被我五音不全的鬼哭狼嚎聲給嚇住！」心情大好的我，在目瞪口呆的黃蓉眼睛近前揮舞著手掌笑問道。

「哼！」回醒的黃蓉，氣沖沖地白了我一眼，轉身跑走了。

「好人難做啊！」我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獨自對著夕陽靜坐了盞茶功夫，啞仆出現，由之引領，我才回到東崖山洞。來回十趟，路經的桃花陣走法我早銘記在心，不過做人要厚道，總不能拿到黃蓉面前顯擺吧。自從賭鬥贏了黃蓉，又拿回了《九陰真經》下卷，老頑童好似解了一個大大的心結，竟能整天躲在山洞裡，潛心鑽研《九陰真經》，不像之前難耐性子，總是諜諜不休地來煩我。靜坐回自已的床鋪，我斂神內視，得趁熱打鐵穩固好突破隱穴后新開拓的經脈。

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日過枝頭，洗漱完，正吃著早餐，黃蓉找上門來，勢如千勻地將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狠狠地砸在我面前的石桌上。狐疑地抬頭瞟了黃蓉一眼，見她頂著雙熊貓眼，卻是一幅趾高氣揚的模樣。我拾起封面空空的小冊子，翻開來卻是寫滿秀氣小楷字的琴譜，帶著問號看向黃蓉。我不敢確定道：「昨天的曲子，《滄海一聲笑》嗎？」

「原來這曲子名叫《滄海一聲笑》啊！」黃蓉恍然道：「倒也貼切。」帶著激動的心情，我不禁反覆細翻著曲譜，漂亮工整的秀氣楷字，沒有一處塗改，想來定是幾經修改後的最後錄抄版，對黃蓉的這般用心，我胸口一熱，不由一陣感動，也許與黃蓉做個朋友也不錯。

「那個……」黃蓉突然帶著幾分難為情道：「曲譜里還有幾處地方，我不太有把握，要不，你再唱一遍？」

「好啊！」我心裡一松，欣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