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草原集市
這段時日的相處，母親知道我超乎一般小孩的懂事，明白我這樣做只為多添家計。見我沒了羊毛衫，衣著立顯單薄，母親淌著眼淚，急要解下自己皮襖給我披上。我上前緊抓母親衣襟，不讓她脫下皮襖，以我的特殊體質並不太怕冷，母親卻是不行。沒想到我人小力大，母親連說帶勸，我不肯鬆手，兩人一時倒也爭執不下。
我們這邊的動靜大了一些，人群中瞧過來的好奇目光一時多了起來，母親畢竟是婦人，臉薄，動作衿持了許多，我見母親冷靜下來，連忙趁機勸說母親，笑呵呵直說不冷，拉著母親的雙手貼到我身上，可能是感覺到我身上持續的溫暖，想及我獨特的體質，在母親雪地產子的時候還救了她一命，母親心裡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只是護著我的時候還不時要探探我的額頭，看我有沒有受冷。
賣完了羊毛衫，我們雙手一空，接下來便是買些雜糧、油鹽回去。牧民之間仍大半保留著以物易物的傳統，那些販賣糧鹽的行商卻是要真金白銀交易，對他們來說，越少累贅越好。所以一般牧民要買糧鹽，先得將牲畜賣給收購牛羊馬匹的商人，得了真金白銀，再向行腳商購買糧鹽。不想是那收購商卻將牲畜價錢壓低了不少，交易中牧民難免要吃些虧，牧民質樸，卻不傻，只是牧民一向只能以放養牲畜為生，就算吃虧也不得不認了。
草原牧民向來以奶、肉製品為主食，那雜糧也是吃膩油腥時，偶爾換換口味的，牧民需求的並不多，所以糧商倒也不敢將價錢抬得過高，不過怎麼說價錢也比中原糧價貴了近兩倍，一斤要五厘銀子。母親身上還有幾兩金銀，雜糧一下子買了一百斤。
鹽商的食鹽一般從青海走私的，那時西南、西北、漠北的食鹽一般取之井鹽或礦鹽，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要從准海鹽場販鹽到中國腹地，路遠不說，單單沿路的關稅、盜寇就不是一般商人能承受得起的。而內陸地區幾萬年前由海洋變成陸地后乾枯后沉碇而成井鹽或礦鹽，便成了必然的擇。作為西北第一鹽湖青海地處幾個勢力邊沿，對販賣私鹽的管制自是嚴不到哪去，再加上運往草原遠比運往中原容易，所以草原的鹽價不會太貴，不像中原關中那樣鹽價貴如白銀。
食油倒是好買，不過豆油、菜油、豬油、花生油那是別想，牛油、馬油、羊油卻多得是，牧民平日宰了牛羊馬匹，將肥厚的多餘油脂割下來，炸成油汁，因天冷，那油汁不多時便結成白色脂塊，再收集到木桶里，吃不完的就拿來集市上賣，賣的人多，價壓得低，一桶油值不上半桶糧食。
說來還蠻慘的，來到這異界半年，我肚子里還沒沾過半點油水。家裡的幾頭羊擔著全家的生計，自是捨不得宰殺。買齊了油鹽雜糧，裝好馬車，經過烤羊肉攤時，聞及肉香味，我不禁暗自吞了吞口水，不想聲音大了點，讓母親聽了有些心酸，又花錢切了一扇烤羊腿，說到回去加餐，讒是我又連吞了好幾次口水。
家裡錢少，買了這麼多東西，更要緊著花才是。只是經過兵器攤時，我還是忍不住伸長脖子觀看個清楚，因為人多，在這條臨時的街上，馬車走得極慢，一步一停。我幾近在兵器攤前駐足了。攤開的方圓牛皮上下兩層依次擺放著十幾件兵器、鐵具：有斧頭、鋸子、彎刀、槍頭、矛頭、柴刀、弓箭。不過看那鐵器黑幽幽的表面，凹凸不平，空隙密布，一眼就讓人覺得是邊角料的鐵渣做的，別說是賣錢，就算白送，都有人嫌佔位置，所以此處光景慘淡，倒是不遠處，另一胡人所賣兵器都是鋼刀銀面，光顧者接二連三。
我心裡算了算，這裡乏人問津，質量又差，想必價錢會便宜許多。在草原上生存，沒有這個時代的殂擊武器－－－－弓箭。別說是一般的盜賊，就算是幾頭灰狼，也絕對可以致人於死地。想到買把弓箭，就價錢而言，一番殺價，說不定可以接受。持有這想法，我不由蹲下身子，彎腰移近右上角的鐵弓查看，稍一拈量，鐵弓入手沉重，少則有近二十斤重，弓身依舊是黑幽幽表面，卻比其它鐵具光滑精緻了許多，倒是弓身不知為何短了一些，以草原人用弓習慣，弓身都在三尺以上，這把鐵弓卻不足兩尺，分明是做給小孩用的嘛，然而以小孩的力氣，鐵弓也太過沉重，不適使用，除非遇到我這種天生神力的小孩。
視線移到灰白的弓弦，我觸手一摸，甚是冰涼，心中大吃一驚，莫非這弓弦及金屬做成，細心察看，沒想這弓弦真是由三股鋼絲盤絞而成的。以現在時代的科技，要煅成一爐鋼水都要機緣巧合才行，更不用說是具有韌性的鋼絲了。
「真的是鋼絲啊，而且還是合金不鏽鋼！」驚訝之下我叫出聲來。
「唉！」剛才一直埋頭不知在做什麼的老頭聽我語言有些奇怪地抬頭瞧了過來：「這位小兄弟竟認得那是鋼絲？」看清說話的是一個小屁孩，布衫老頭兀自不信地問到。我靠近之後這才仔細端詳老頭的樣子，一身褐黃斑跡的布衫，前襟好似被小火珠焯了個千瘡百孔，看起來藏兮兮的，灰白的長須也有幾處被火烤成焦黃，銅褐色的清矍面孔道明了工作的特性。
「老爺爺，這弓怎麼賣啊？」我避開老頭的問話，客氣地轉移話題，當然，還希望老頭看在我乖巧可愛的份上，將價錢降到最低。
「哦，沒想到小兄弟是漢人？今年幾歲啦？哪裡人啊？」聽到我稚嫩的漢語，老頭感興趣問到。
「五歲，算是臨安人吧。」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無傷大雅地說謊到，回答這麼白痴的問題真有些難於開口。
「不會吧，兄弟才五歲啊，人小志氣不小。」老頭玩味地笑著說到，一個五歲的小屁孩開口說要買弓箭，正常人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如果小兄弟你有本事將弓弦拉開一寸，這把弓就送給你了。」老頭玩笑口風說到，眼光卻瞄向我身後，顯是要找到這小孩的父母出來說話。
「老爺爺，既然你這麼客氣，小子我恭敬不如從命，就大膽試試了！」我心裡暗笑，幸好我不是一般的小孩，不然可叫老頭小看了。也不必浪費力氣去舉鐵弓，將鐵弓橫豎在地，弓步踩了上去，我這才雙手拉住弓弦，用力往外拉扯。沒想到這鋼弦真的比想像中崩硬太多，費了我吃奶的力氣，又取了巧，好不容易拉開寸許，小手被勒得生痛，只持續不到一刻，便立馬放手，小手卻已被狠勒出兩道紅印。不過這弓可算到手了，付出點代價也是值得的。我有些得意地瞧向老頭，希望他不要反悔才是。
「小兄弟天生神力，腦子也靈得很啊！」那老頭倒不反悔，反而爽朗地稱讚到：「以小兄弟這般天賦異稟，倒是天生的好鐵匠，不知小兄弟有沒有興趣跟我這老鐵匠學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