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長沙富商(下)

第十一章 長沙富商(下)

四人在後殿落席,因為要談些要緊事情,所以也並未讓歌伎助興,只留了兩個宮女在榻下候著。

長沙王一舉盞,道:「錢先生,寡人先敬你一杯。」,錢運益趕忙也舉起盞來,口中連稱不敢。幾杯酒下肚,錢運益說話慢慢地也就不那麼拘謹,開始言之有物了。

劉發飲下一盞酒,咂咂嘴,開口問道:「先生近些年的產業越做越大,絲綢,水產,無所不包。可若說最賺錢的卻是何物?」錢運益聞言,笑道:「難道王爺也想做做生意?若是王爺肯做,小人一力代辦,雖不敢說利潤百倍,但是一年下來,幾倍的報酬,小人還是敢擔保的。」劉發擺手笑道:「寡人沒有旁的意思,只是隨口問問。先生自去賺你的錢,寡人若是插手你的生意,只怕別的王爺都要眼紅,到時候弄得你左右為難,寡人也懶得去跟他們爭這些。長沙國的租稅雖然少了,也盡夠寡人的用度。」錢運益又笑道:「王爺怎地如此說,別的王爺又怎能與您相比,您是我們長沙國的封主,我不管孝敬誰,都得先孝敬您。王爺若是將來有意,儘管開口,小人便是在千里之外,也要立刻就回臨湘,聽王爺差遣。」錢運益頓了頓,開口說道:「王爺的問題,其實很好回答,王爺自己想想,或許也能想出來。」劉發道:「寡人半點買賣都未做過,要說什麼東西最有利可圖,寡人實在不知。」這邊劉庸來了興趣,猜了起來,說:「絲綢?」,錢運益笑道:「回世子爺,絲綢確實是昂貴之物,可其生產時間長,產量有限,且囿於桑田的數量,雖是一本倍利的東西,卻還算不得最賺錢的。」劉庸想了想,又說:「皮貨?」錢運益又笑道:「皮貨比絲綢尚要昂貴三分,確實也是有利可圖之物。只是皮貨的限制更甚於絲綢,製作困難不說,一年到頭,大漢所有的獵戶莊園打下來的貂,狐,數量也極為有限。小本經營的人去鼓搗這個東西,或能小富。但若要買賣做到全天下去,皮貨卻是不能。」劉庸止住了不說,他本就是一心讀書的人,哪裡知道商機何在,因此說出來的都是他認為的昂貴之物,他卻不知,天下的買賣做得最大的,往往不是昂貴的物事,而是尋常百姓家日日都能見著的東西。因此越往貴處猜,就越錯。

劉平等劉庸說完了,緩緩開口道:「我看天下最賺錢的,應該有兩樣。」錢運益一驚,道:「小王爺且說來聽聽。」劉平接到:「鹽與鐵。」錢運益聞言,聳然動容,跪直身子道:「小人愚鈍,竟不知小王爺也通商道。」劉平自從未央宮獲罪之後,便少了誇耀顯擺之心,因此當下說到:「錢先生過譽了,我天天待在王宮中,又年未弱冠,哪裡通得什麼商道,不過是從書上讀來的罷了。」錢運益奇道:「哦?書上還談這些門道?」劉平說:「行商的門道,書上自然沒有怎麼說起。我也只不過是自己得出的想法罷了。」劉發一聽,笑道:「哦?你在寡人書房中讀了這半年多的書,讀出些什麼門道來了阿?」劉平躬身道:「書雖不言利,卻言史。讀史能知天下事,兒子這個想法也是從史書中讀來的。當年,吳楚兩國富甲天下,盛於東南,莫說尋常諸侯國無法與之相比,就是朝廷也並不見得比他們富足。若單論人口,土地,兩國加起來也不足以與天下抗衡,可最終吳王楚王敢於起兵造反,犯上作亂,倚仗的便是鹽,鐵之功。吳國臨海,吳王煮海為鹽,楚國多山,楚王築山為鐵。鹽,鐵之物關乎黎民生計,卻又得來不易,因此若是佔有兩物,便可稱得上操縱天下之命脈。且煮鹽冶鐵,豪強富商多役使貧民,少則上百,多則上千,成本極低,又無需如絲綢,皮貨一般有技藝上的要求。這樣想來,鹽,鐵自然就是最為賺錢的營生。」

劉平話音剛落,錢運益就擊掌贊道:「今日得見小王爺,實是幸事一件,小王爺從書中就能看出這麼多行商的門道來,若是當真放手去做,這天下哪還有我錢某人吃飯的地方啊?哈哈哈。」劉平一邊心裡道了聲慚愧,心想,雖說近半年讀書不少,可要說看出這些門道來,還得感謝以前高中的歷史老頭。那老頭在課上神色飛揚,談到鹽鐵的多利,眼睛里便直透出綠光來,看那架勢,恨不得打算下了課就自己去開個鐵礦,挖個鹽田,開始做那包賺不賠的大買賣。可歷史老頭這樣一來,劉平倒是從此就記得西漢初年鹽鐵的貴重。像錢運益這樣富有的商人,哪裡還會把絲綢皮貨放在眼裡,他所說的最賺錢的東西,自然也就是這兩樣頂尖的營生了。

劉發這邊正呵呵笑道:「寡人倒看不出來,寡人的兒子竟還有幾分陶朱公的真傳。」劉平回說,「父王取笑了。」

錢運益此時彷彿碰上了知己,話馬上多了起來,說的都是些為商的道理,除了夏買皮襖冬買席,這種盡人皆知的道理之外,還說了不少別人鮮知的門道。引得劉發父子三人頻頻點頭,又頻頻作恍然大悟狀,劉平直到今日才知道這做買賣實不比為將為相要來得簡單,非但要人情練達,還要會察顏觀色,又要會從小處觀望出商機的所在,錢運益這番道理講下來,三人皆心道,此人能有今天的成就,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說到酣處,劉平決定透露點東西給錢運益知道,便開口說道:「錢先生現在的產業有幾分是放在鹽鐵上?」錢運益微想了一想,道:「怕已有六七分了,別的產業雖多,贏利卻都不如鹽,鐵二項。小人近些年也著意地轉手了一些別的買賣,集中精力來辦鹽鐵二項。現在小人不敢誇大,天下的鹽鐵,錢某人已經佔了一分田地。」言下略有得意。劉平當下微微一笑,道:「先生若是想長保財富,不妨多做點別的買賣,鹽鐵方面,慢慢撤下來也無妨。」錢運益一呆,滿以為劉平又要嘆服一通,豈料他卻叫自己慢慢退出來,當下不解道:「這是為何,我大漢開國六十年,鹽,鐵從來都是商人最想要沾手的買賣。若是沒有別的力量撐腰,尋常的商人根本連邊都挨不上。小王爺此言有何深意嗎?」劉平又笑道:「我只是覺得把買賣全都做在一處,不太穩妥,所以這樣說,我不懂得為商之道,錢先生不要見怪。」錢運益聞言,神色一輕,心想,原來小王爺是做這般想,我還以為有什麼蹊蹺在內,當下也就呵呵笑道:「小王爺的話不無道理,把所有的買賣都做在一處,自然是要擔些風險的。小人謝小王爺的提醒。」話雖這麼說,錢運益卻也並不真把劉平的話放在心上,蓋因鹽鐵六十年來都是金雞母,凡是抓住了的,哪裡有人肯放,想想天下的命脈都操縱在自己手中,哪裡還能不賺錢,說到天邊去都沒有這個道理。劉平也知道錢運益並未把自己的話當真,而劉平也不好把話說破,一來,說出來,這些都是以後才會發生的事情,現在沒人願意相信,二來,自己也隱隱覺得,說破這些事情,並不是什麼好事。順其自然吧,反正自己已經出言提醒,若是他不聽,也只能怪他福命有限了。

當下不再糾纏,四人又說起旁的話題來。酒酣之時,錢運益露出了慎重的神色,開口對劉發說,「王爺,今日小人前來,一為拜望王爺,二來也確實有些事情想請王爺幫忙。」劉發笑道:「你是個大忙人,自然是無事不登門,寡人早料著了。」錢運益本來被酒灌紅了的臉,又不自主地紅了一分,當下說道:「王爺聖明,小人的這些心思又豈能瞞得過王爺的慧眼。」劉發說:「行了,什麼正經事,說來聽聽。」錢運益一聽,身子微向前湊,商人的謹小慎微又表露無遺,低聲說道:「小人前些日子從北邊回來,有一項買賣,最近很是紅火,一本萬利。小人因此也想涉足一二,只是這買賣說起來,由頭不小,不是小人能力所及的。」劉發奇到:「哦?什麼事情,這麼難做?」錢運益左右一望,低聲又道:「馬。」劉發聞言驚了一驚,聲音也不自主壓低到:「你說的可是匈奴的馬匹?」錢運益連忙點頭。劉髮長出一口氣道:「這卻難了,匈奴的馬匹歷來由官家採辦,私人絕少插足啊。」錢運益道:「小人省得這一條,只是這匈奴馬,從匈奴人手裡買的時候只要半匹絹,賣到我大漢卻值數萬錢。小人也無意行違法之事,只想憑著朝廷的關防作正當的買賣,可是這關防,卻不是小人所能辦到的。」長沙王聞言道:「這件事情,寡人也無法,朝中的公卿權貴或許還能有如此能力,你不妨求他們一求。」錢運益趕忙道:「這忙,王爺便能幫上,且比那些人管用得多。」劉發道:「哦?此話怎講啊?」錢運益說:「管這事的大人,王爺道是誰?」劉發說:「誰?」,錢運益道:「便是長沙國以前的國相,金裕金大人。」劉發哦道:「是他啊,他居然接了這個差事。恩,若是他,倒也還好辦了。」

這金裕乃是劉發初為長沙王時的國相,因為那時劉發年紀尚輕,因此金裕的職責亦臣亦師,兩人關係甚篤。後來金裕被調回朝廷,但每次長沙王進京,也都要去拜會一二,二人私交著實不錯。金裕雖為人正直,卻也不是迂腐之人。因此若要去行賄求他辦事,是半點門路也沒有,可若是央求他的至交故誼來說項,金裕多半會礙於故人情分,做些人情。因此,錢運益此求算是求對了門路。

當下,劉發就應允了錢運益,說改日修書一封,讓他帶到長安去。錢運益自然又是千恩萬謝。

送走錢運益,劉平回到書房,坐下沉思。適才那個少年此時正跟在他的身邊,見他不說話,就開口問道:「小王爺想什麼呢?」劉平被他打斷,沒好氣地說:「你管那麼多作甚?」那個被喚作寧鐘的少年,臉一歪,輕笑道:「爺怕是在想媳婦吧。」劉平聞言,抄起一卷書簡就打了過去,寧鍾趕忙閃躲,一追一跑。寧鍾正口中連呼:「爺饒命,小人知錯了!」,冷不防就一頭撞進一個人的懷裡,抬頭一看,卻是劉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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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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