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少夫人,你說什麼?」她未聽清楚秦湘湄的自言自語。
「沒什麼。」秦湘湄抬首,「對了,今早怎麼沒叫醒我?」
「是少爺交代的,他說你昨日晚睡,叫我們別吵你,他還跟老夫人說明過了。」
難怪剛剛杜老夫人過來時,並未針對此事興師問罪,原來他已經先行打點好了。
可惜,他的柔情密意都是為了腹中的孩子。
唉!就先別想這麼多,即使是虛情假意,剩下的這幾個月時間裡,她就蒙上眼睛享受他的疼寵吧!
反正,時間也不多了……
「菲兒,下午麻煩你幫我買色線回來,我要粉的、白的、青綠、淺綠、墨綠……」
【第十章】
十日後,秦湘湄便將杜老夫人的「雲紝」送到她的屋中。
「還真讓你趕上了!」杜老夫人見布上的芙蓉花栩栩如生,心想做成衣裳一定特別出眾。
要不是那日,素來喜歡跟她爭奇鬥豔的二嫂語帶輕蔑的說,她家裡那個沒名沒分的少夫人,是「雲紝」的創始者,想必她衣箱裡頭一定有不少「雲紝」製成的衣裳才是。
可偏偏,她衣箱裡頭一件都沒有!
她被那尖酸的語氣激怒,發下了大話,家宴時,一定穿戴整套「雲紝」織品赴宴,她也不會因為被排在若漪後頭而勃然大怒。
還好趕上了。
她欣喜的交給身邊的丫環,「快拿給制衣師傅,就照前日說好的打樣。」
「是的,老夫人。」一刻都不敢耽擱的丫環飛快的離開。
「算你行,我找個東西賞你。」
「謝老夫人,我在這白吃白喝,還有丫環伺候,夠了。」
連給賞都不要?
杜老夫人不悅的抬首,發現秦湘湄的神色似乎有異。
「你怎麼了?怎麼看起來有些憔悴?」孕婦不都該圓潤潤的嗎?她的雙頰是不是有陰影啊?
「可能是忘了點胭脂的關係。」秦湘湄淡道。
那唇看來還真是有點蒼白。杜老夫人蹙眉。
「你身體是不是不太好?我不是有請大夫幫你開了補藥?丫環們沒燉給你吃嗎?」
「我有吃,老夫人請放心。」
「既然有吃,怎麼還會……」杜老夫人腦中靈光一閃,「你該不會忙著織布忙壞了吧?」
「沒的事。」秦湘湄笑道:「我年紀比較大,又沒點胭脂,跟年輕的丫環站在一塊,自然就比較憔悴了。」
秦湘湄拉過年方十七歲的菲兒一比,「年紀這回事騙不了人的。」
「呃!少夫人……」菲兒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她。
年紀大?再老有老過她嗎?她當她是老眼昏花還是怎地,憔悴跟老會分不出來?
這女的真不識相,她可是在關心她,她幹嘛怕成那樣……不對!她關心她幹嘛?該不會這妖女真的對她下符咒了吧?
「我才不想管你怎樣!」杜老夫人不屑的淡撇嘴角,「你要知道,你若身子沒顧好,就會影響到胎兒,到時我的寶貝曾孫有個萬一,我就唯你是問。」
「我明白。」她還真覺得腳步虛浮,頭有些暈,她連忙偷偷抓住菲兒的手,「那我可以先回房了嗎?」
「去去去。」
「奶奶!」杜若笙進了屋,瞧見秦湘湄,「你怎麼來了?」
「我拿布來給奶奶。」
「你又織好一塊布?」杜若笙蹙眉,「我記得一塊布不是至少要一周時間才織得成,怎麼轉眼間又一塊?」
「現在不用一周時間了。」她有些撐不住了,「我先回房,菲兒,請你……」
一陣強烈的暈眩湧來,她的膝蓋發軟,向前倒去。
「湘眉!」杜若笙連忙扶住她,「湘湄,你醒醒!」
「怎麼了?」杜老夫人著急的上前,「哎呀!臉怎麼白成這樣?」
杜老夫人趕忙命令身旁的丫環,「快去請大夫。」
「笙兒,先讓她躺我床上。」杜老夫人急道。
杜若笙將秦湘湄打橫抱起,濃眉蹙緊,轉頭厲聲問菲兒,「為何少夫人的體重比之前還輕?你沒照顧好少夫人?」
「不是的!少爺。」菲兒嚇得眼眶含淚,卻又不敢說明事實。
「不然是怎麼一回事?說!」
菲兒偷了杜老夫人一眼后,才顫聲道:「少夫人她……少夫人她最近為了趕布的進度,常只吃了兩口飯,就趕忙坐上織布機前,奴婢怎麼勸都不聽……」
「奶奶!」杜若笙轉頭怒視著杜老夫人,「我早聽說你跟若漪逼著要她交出『雲紝』,好讓你們能在親友前炫耀?」
「我哪有逼!」杜老夫人冤枉的喊,「我只是叫她先織我的,她不要,非要按照順序——」
「你誤會了!」清醒的秦湘湄拉了拉他胸口的衣服,打斷他們,「是我自不量力,信口開河,不是她們的錯。」
「你的確有錯!現在有孕,還織什麼布!」他快氣死了,她懂不懂照顧自己的身子啊!「以後誰要『雲紝』,先問我準不準!」
「好啦!以後誰都不準叫她織布。你先抱她上床啊!」杜老夫人催促,「快點快點!」
小心翼翼的將秦湘湄放上床,杜若笙轉身為她倒杯水。
這時,杜老夫人走到床前,忍不住又叨念起來。
「你這是怎麼著?做不到就別做,現在搞得病懨懨的是想裝可憐,讓我心裡有愧嗎?」
「奶奶,你別說了!」倒水回來的杜若笙語氣充滿不耐。
「好啊!你以後啥布也不準織,不用來請安,三餐都在你房裡吃,換我過去看你,這樣行不行?」
「奶奶……」杜若笙的袖子忽然被拉住了。
秦湘湄搖搖頭,「不要。」
別為她吵架,別讓她更難做人。
「現在你肚子里有我的寶貝曾孫,所以我才讓著你。」杜老夫人拉起一旁的被褥替她蓋上,「要不是我的寶貝曾孫重要,我才懶得理你。」
杜老夫人回頭對著丫鬉吼,「大夫是來了沒?快去看看。」
「是。」
「算了算了,我自個兒去看,慢吞吞的,沒一個中用。」杜老夫人在丫環的攙扶下,急急走出門。
「來,先喝水。」杜若笙扶秦湘湄坐起,「現在這個家中,有孕的你最大,你犯不著討好任何人,懂嗎?」
秦湘湄點了點頭,「我以後不會再勉強自己了。」
「知道就好。」杜若笙心疼的凝視著她蒼白的小臉,「剛看你昏倒,我都快嚇死了!」
是怕肚中的孩子有事吧!秦湘湄心中黯然。
有孕的最大,若不是因為這孩子,她就什麼也不是了……
自那天起,杜老夫人選真的每日過去看她,不准她有任何操勞,別說織布了,就連吃飽飯幫忙收個碗,不小心被她看到,都會被念。
「收什麼碗啊?家裡是沒丫環,杜家是請不起奴才是吧?」杜老夫人一把搶過她手上的空碗,重重的放到鳶兒手上,「不準拿重物!」
碗算重物?秦湘湄感到啼笑皆非。
然而最誇張的不僅於此,有次,髮髻微松,她不過是抬起手來,想綰得緊實一點,好巧不巧又被過來「探望」她的杜老夫人看見,劈頭又是一陣罵。
「你手舉那麼高,是想流掉我的寶貝曾孫嗎?」
「因為髻鬆了,我想把它纏緊一點而已。」秦湘湄附加解釋,「大夫說孩子都快七個月了,不會因為這樣就出狀況的。」
「大夫說的話哪能盡信!」杜老夫人一把搶過梳子。
大夫說的話不能信,還有誰的話能信?秦湘湄哭笑不得。
然而,讓她震驚的事卻緊接著出現了——杜老夫人竟然親自幫她將髻重新綰過。
一旁的鳶兒反應快,連忙道:「老夫人,這事讓奴婢來就好。」
「我是順手!」杜老夫人沒好氣的閃過鳶兒的手,「丫頭粗手粗腳,萬一不小心戳上了啥穴道,造成流產怎麼辦?」
不只秦湘湄傻住了,就連鳶兒也傻在一旁了。
杜老夫人走後,鳶兒又好氣又好笑的道:「老夫人真是誇張,好像不管少夫人做了啥,都會害孩子流產似的,哪那麼嚴重啊!」
「這是第一個曾孫,她當然不放心。」秦湘湄輕聲道。
「我看不是這樣。」一旁的菲兒持不同看法,「我倒覺得老夫人是在關心少夫人。」
「關心……我?」秦湘湄訝異的瞪大眼。
「老夫人臉皮薄,以前話說得那麼難聽,現在自然不好意思像少爺一樣坦率的表示關心,所以她每日來跟少夫人『請安』,每日來念那不準、這不行的,其實都是在關心少夫人!」
「什麼跟少夫人『請安』!」鳶兒白了口無遮攔的菲兒一眼,「當心被有心人聽去,你就吃不了兜著走。」
「老夫每日早膳前都會過來一趟,不像請安像啥?」更則提下午還會再過來盯著少夫人喝補品,有時還一天來個三次呢!
「好啦!別再胡說了。」鳶兒推菲兒出門,「去端少夫人的補品來。」
「好嘛好嘛!別推我啦!」差點跌倒的菲兒哇哇大叫。
老夫人是在關心她?這怎麼可能!秦湘湄陷入沉思。
老夫人剛親自幫她綰髻的確讓人吃驚,可說不定就是如老夫人所言,她是怕曾孫有什麼不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