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咖啡(上)————況味
總該散去的宴席,越喝越不是滋味。酒過幾巡,子律索性放下高腳杯,和高磊匆匆打了招呼,取了外衣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等電梯,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牆面上隱約映著他的影子,模糊沒有面孔的一團混沌,正如子律心裡紛亂的思緒。外衣還搭在他手臂上,手指上纏著一小段膠布露在衣邊外,遠看是一個小小的白點。子律抽煙已經很多年,會被未熄的煙蒂燙到,只是當時忘了鬆開手,只是想事情愣住了。望著指示燈上的數字一點點攀升,除了隱隱的不安,也有越發強烈的思念籠罩在心頭。雖然只是分開一天多,但相隔兩地的距離,子律無論如何踏實不下來,總想快些見到舒,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
出門早有車等著,報上酒店的名字。幾十個小時里往返兩地,他本沒有打算久留,簡單的行李動也沒動就放在房間角落,提起來就可以走,回布拉迪斯拉法的車票事前就已經買好,這一趟似乎是歸心似箭。也可能,知識觥籌交錯間一對對相攜出入的賓客,讓他不期然又想起了獨自留在醫院裡的舒。昨晚電話里他們聊了一會兒,子律說道很快回去,舒反而並不擔心,也沒有催促過,沒說太久她就累了,掛電話前囑咐他路上要小心。
期待已久的雙年展就這樣結束了,酒店大門外還立著雙年展的招貼牌,主辦方分發的宣傳材料隨處可見,街道兩邊的燈箱上還有參展的繪畫雕塑彩旗,可一切就是結束了。零星離場的禮車漸漸駛遠,司機也啟動了車子,又向子律詢問了一次目的地。
子律轉過頭遞上飯店的名片,靠回後座。不經意間望向窗外,正看到走出大堂正門一身紅衣的女人。她與她的名字並不符合,曉荷,卻不是清淡如蓮的心性,她適合華服盛裝,適合艷麗的妝容,也適合一段無愛而歡的慾望,只是大家很清楚,遊戲就是遊戲,不管曾經怎樣的過往,已經過去了,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昨晚她問的話,子律根本不想給出任何答案。因為、她身邊,也站著別人。他們本來就是一對無波無痕的陌生人。
孟曉荷追著子律出了大廳,停在門口時,他坐的計程車已經開出了泊車區,遠去的車身後留著他的背影。他似乎都沒有正眼再看過她,更談不上交流。在披上男伴送過來的披肩,孟曉荷往對方身邊靠了靠,任他攬住自己。
「回去吧?」
男人俯在她耳邊輕輕詢問,帶著說不清的曖昧親密,而其實,他們只是兩天前才在布拉格展會上相識。孟曉荷望著身邊男人稜角分明的輪廓,嘴角不覺翹了翹。英俊,只是遊戲的一個要素,對她來說,遊盪在圈子裡久了,再英俊,得來容易就會品不出味道,激不起長久的興緻。圓滿快樂很容易找,求個長久的承諾卻是比造出把傳世的好琴還難。
開始以為他是欲迎又拒,後來才發覺,在那女人身邊待久了,他已經不是遊戲的對象。這反而又激起她另一種挑戰的決心。再見面時,他變得更加冷漠,也很自然。計程車終於開出了視線,孟曉荷收起了笑,踮起腳在男伴臉頰上若有似無的印下一個吻。
酒店的轉角門緩緩地旋轉著,衣香倩影最終消失在漸漸湧出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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