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普洱(下)————隱瞞
第二天子修照舊是上午就趕到了醫院,走到昨天的病房門口,發現正有護士在房裡整理床鋪,昨天還在房間修養的舒已經不知去向。再回分診台訊問,護士只說病人被提前接出醫院了。子修對這樣的局面倒並不覺得十分意外,很快恢復鎮靜,謝過醫生又走回舒住的病房。
清理出的垃圾有社工往外運,他注意到雜物以外有一瓶剛剛開封的蜂蜜,也有那本他特意留下的畫冊,顯然他帶來的東西,他並沒有打算帶走,也許,她壓根對葉楓這個名字沒有感覺。
出了醫院,子修一時定不下往哪裡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飯店從長計議。他本以為昨天她接受了他買的午餐,就是彼此間關係小小的突破,現在看來,只是他想的太樂觀了。
把畫冊抓在手裡上了車,撫摸著燙金封面上拉丁字母拼出的葉楓兩個字,子修百感交集,無奈的要開了車窗,對著灌進車廂的冷風笑了笑。
風刮亂了他略長的黑髮,也吹起了醫院庭院池塘上的一片波紋。舒在護士陪伴下,坐在院落的長椅上曬太陽。很久沒有到戶外運動過,她面容上依然帶著體力不支的虧欠,臉色也還未恢復,只是神色平和,靠著身後的欄杆上,把長發編成一根辮子垂在肩上。
護士問了幾次回房間,舒才調轉頭扶著欄杆站起來。艷陽正好,冬日的暖陽照在子律新買給她的大衣上,讓她在一片暖綠里覺得安心了許多。
一步步自己走回新病房,躺下前,舒特意看了看護士在床頭瓶里新換上的花。她也叫不上花的名字,只覺得淡淡的顏色,讓病房不再顯得森然冰冷。
昨晚子修走後,舒想了很久,下午那樣的相處對她來說已經是多年來的一個意外,除了子律和公社幾個相熟的朋友,她沒有和異性在短時間熟絡起來的經歷,也許是處於對哥哥鄺徵得想念,也許只是因愛屋及烏而子律家人的一種親切感。可當最初友善的溫度冷卻以後,子律和子修之間不愉快的一幕幕,子律言談中曾經一再出現過激烈的措辭又會在腦海里反覆的出現。碰著子修買來的白粥,聞到了熟悉的香味,舒卻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和子修保持距離,也許才是最明智的,不光是因為子律叮囑過要這樣做,也因為,她確實有些擔心,自己在那似曾相識的溫暖感覺里,丟掉一些由來已久的堅持。
子律在晚間給醫院打過一次長途之後,在最後一天上午的閉幕酒會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高磊,韓豫,馮唐幾個人在閉幕酒會上與新結識的朋友交換聯繫信息的時候,他卻獨自一個人端著酒杯走到大廳背光的角落裡,表面上是在欣賞展廳里還沒搬走的各種陳列品,
兩年一度的展覽結束了,這一次他沒有獲獎,倒也沒有什麼惋惜在裡面。只是與半年前憧憬的旅行相比,這次經歷的一切,遠遠不是子律想要的。
與舒分開的幾十個小時,子律坐在車窗邊看著城市建築一點點遠去,多瑙河蜿蜒流淌,心裡在平靜之後總隱藏著一層隱隱的不安。不是孩子的事,甚至,也無關乎子修。這樣暗涌的波動幾起幾落,在昨晚的藝術論壇之後,慢慢從深埋的心底里升起來。
還是和那個女人匆匆而過,很隨意偶然的相遇,只是論壇之後,她特意走到身邊,用耳語一般的聲音和周遭人聽不懂的語言,貼在他背後問了一句。
「你敢告訴她嗎?」
抽回心思,大廳里人頭攢動,身邊人經過,子律轉身,在不經意間,注意到人流里有個同樣停下的身影,注視著自己的方向,微微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依然像以往當做沒見到一樣忽視過去,子律離開窗邊,推開平台的門走了出去。眼前,是遠眺不到邊際的城市街道,巷宇,雕塑,人潮,然後就是一輪籠罩著薄霧的陽光。
舒在很遠的地方等著他,到底在哪個方向,子律也辨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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