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池晟柏沒讓小孩兒再喝酒,而是靠在椅子里,眯眼瞧著季白。小孩兒就喝了那麼半杯啤酒,居然還有點兒上臉,但不是像別人那樣充血的紅,而是在乾淨蒼白的皮膚下面范起一層淡淡的紅。
季白瞧著瘦,但其實挺能吃。池晟柏夾什麼在他碗里他都能老老實實地吃掉,然後眯著眼睛瞧著池晟柏的筷子頭等下一波。
「吃飽了。」季白拍拍肚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黃銅火鍋里已經咕嘟咕嘟滾著底湯料,香味兒瀰漫了整個兒屋子。
「飽了?」池晟柏伸出去的筷子及時轉了個彎,上面一塊水嫩嫩的豆腐塞進自己嘴裡,聲音含著聽不太清楚:「真飽了?那過來讓我摸摸。」
說完不等季白過來就自個兒坐過去,季白腆著肚子,迷糊糊看著池晟柏,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兒就被在肚皮上敲了一下。
「嗯,熟了。」
「嗯?」季白猛地弓起身子,仰臉瞧著池晟柏。見池晟柏只是笑著不說話,自個兒稍微帶著凳子往旁邊兒挪了挪,細細的脖頸子伸過去伸過去往鍋里看。
桌面上還有好大一堆東西沒吃完,他抿了抿嘴,眼裡頭都是戀戀不捨的可惜,低低咕噥一聲:「好浪費。」
池晟柏被他一句話逗的哈哈大笑,季白清醒的時候常常綳著一張小臉,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大人樣,這會兒才顯得柔順一點。
他低頭敲了敲自己的手,又丈量了一下眼皮子底下的小細脖子,覺著這根小脖子簡直脆弱的一掐就斷似的。季白皮膚很薄,這個角度看過去,白的幾乎透明,下頭是隱隱可見的血管和青筋。
季白疑惑地抬起頭瞧他為什麼笑,緊接著不知道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推開池晟柏站起來。
「幹什麼去?」池晟柏揪住剛起身就著急往外跑的小孩兒,季白原地踏步了半天才轉過腦袋來可憐兮兮地瞧著池晟柏。
「放水兒啊,脹的慌!」他說完一把撇開池晟柏的手,旁邊兒擋路的椅子都被他踢的吱嘎作響。
「慢點么,我陪著你?」池晟柏站起來給他搬開眼前的椅子,還沒來得及伸手扯人,就見小孩兒一溜兒煙跑了。
季白酒量淺,歲數又小,但這麼半杯啤酒還不至於把他喝醉了,充其量就是腦袋瓜子這時候暈乎乎的,走路有點兒飄。
穆斯林火鍋城走廊上是一溜兒圓燈泡,外頭罩著個黃燈罩。瓦數是挺高,但這麼昏黃的燈光罩在身上總有種曖昧的感覺。
季白有點兒遲鈍,這會兒實在憋不住了才覺出來往廁所跑。外頭的服務員都瞧著從屋裡頭衝出來個漂亮孩子,大眼睛長睫毛,腰板兒挺直,走路穩穩噹噹的,但就是有點兒控制不住總往別人身上撞。
「季白?」季白腳步沒停下,卻皺了皺眉,回過頭來四下里找了一圈,一個不小心就壯哉前頭一個人身上。
他下意識就抬頭看,眉頭微微皺著,中間像擠著一團小火焰。
路俊眉頭皺的比季白還緊,一把把季白扶正了。季白身上其實沒多少酒味兒,而且眼神清明的很,沒一點兒迷糊樣子。
「池晟柏呢?也在這兒?」路俊嘴唇很薄,眼尾上挑,面相很有些精明在裡面,但向下看的時候卻總帶點兒睥睨的意味。
季白不喜歡他這樣看自己,略微掙開了他手臂退開一步,也學著路俊的模樣挑著眼皮兒看人。小孩兒喝了酒乖是乖,卻是要人哄騙著的,其他時候卻一定睚眥必報。
他上輩子不知道遭了路俊多少白眼兒,從前到沒覺得什麼,這會兒借著些微酒精的勁頭,居然全發酵了出來。那時候池晟柏和路俊圈子裡那些人,沒人不知道池晟柏家裡頭養著一個,而且這個,非但是不聽話的,而且整日里想著逃跑。不安分不聽話,提起來的時候也常常鬨笑池晟柏一翻。
季白好端端一個人,平白無故成了別人的笑料,甚至到了最後,還要夾在中間給池晟柏做犧牲品,一條命好不好歹不歹,因為池晟柏,就夾在中間非死不可。沒有自己的原因,自從和池晟柏扯上關係,他所經歷的所有原因都是池晟柏。
那時候除了路俊,沒人知道季白和池晟柏到底是怎麼個關係,可偏偏連路俊都看不起他。對不知情的人來說,季白是池晟柏養著的小玩意兒,那對於路俊呢?又是什麼。
路俊慢慢看季白微微嘟起一點下嘴唇,瞧著自己的時候故意帶上一點兒敵意和不屑一顧。
怎麼?
路俊瞧著面前這小孩兒的表情,略微挑了挑眉。他這會兒在穆斯林碰見季白的心情本來就挺微妙,白天池晟柏用他的名字隨便簽單的事兒他已經知道了。這會兒見著季白,馬上就想通了關竅。
他剛剛瞧著季白的時候,是略略帶著點兒審視的意味在裡面的。誰也沒想到池晟柏這個人,除非是他這樣兒從小一塊光屁股長大的兄弟,對別人都是不屑一顧的。沒想到這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孩兒,居然就得了池晟柏的青睞。
「季白?」
「幹嘛?」季白下面還急得很,偏偏要在這兒和路俊大眼瞪小眼漲自己志氣,聽見有人叫自己名字就下意識答應一聲,語氣不怎麼好。
於芳玲遠遠站在大廳角落裡,聽季白不耐煩的口氣心頭一跳。她瞧著季白慢慢回過頭來,心裡漸漸跳的像打鼓一樣。
季白回過頭的時候愣住了,於芳玲穿著一身淡黃色的連衣裙,手裡拽著姚春暉的袖子,微微咬著一點嘴唇,瞧著季白的時候有種想上前說話又不敢說的感覺。
姚春暉和於芳玲是三天前搬進城裡的,並沒通知季白。依舊在做水果生意,不過做大比以前大了點,今天來火鍋城就是送一些新鮮水果過來,沒想到居然遇上了季白。
他送的都是一些亞熱帶熱帶水果,這東西平常鮮少有人問津,而一些檔次較高的飯點卻常常訂貨給客人做飯後的果盤。他抬眼打量季白,實在想不到這小孩兒成了孤兒,還有能到這兒來吃飯的能力。
姚春暉朝季白背後看了一眼,自然看見了跟季白站在一起的路俊。路俊穿著一件休閑的白襯衫,樣式兒很新,並不是這個年代千篇一律的規格裝,把他整個人都趁的英俊挺拔。
姚春暉原本遠遠就看見了季白,本想著裝作沒看見拉著於芳玲走,但瞧見路俊的時候,又改了主意。他沖著季白點頭笑笑,然後拉著於芳玲從大廳角落裡走過來。
池晟柏這會兒自個兒一個人坐在包廂里,時間長了心裡頭就不得勁,總覺著季白一離開他身邊時間長點自個兒就坐不住,於是推開椅子起身就往外走。
季白正瞧著於芳玲朝他走過來,心裡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剛剛分別幾天,於芳玲就好像又從新煥發了一次青春一樣,原本就白凈的皮膚上泛著光澤。她走到季白面前,面頰上愈發紅潤起來。
「季……阿白。」於芳玲似乎想伸手摸一下季白的頭髮,結果手還沒伸出去,季白就被另外一個人扯開了。
「怎麼了?」池晟柏直接把人扯進懷裡,一隻手撐著小孩兒的額頭,語氣很輕,說不出的柔和。季白這會兒瞧著老實的很,根本沒什麼反抗就順勢倚靠過去。
旁邊兒路俊瞧著這一幕一挑眉,簡直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池晟柏吃錯藥了一樣居然會輕聲細語說話。
於芳玲也皺了皺眉,從小到大她還沒見過兒子和誰這麼親密過。季白比池晟柏要低得多,這會兒正向後仰著,腦袋抵在比他高一個頭還多的池晟柏胸口,仰著臉看他。
她打量了幾眼池晟柏,池晟柏原本就不喜歡被人看著,狀似無意地瞟了她一眼。他眼神很冷淡,這地方雖然是個火鍋城,但消費是相當高的,池晟柏和路俊指定是有點兒身份的,而且表面看上去也氣度非凡。
池晟柏這一眼明顯表達了他的不喜歡,他完全沒法兒理解小孩兒怎麼能攤上這麼個媽,自個兒兒子不要跟個野男人跑了,這會兒還好意思上前來。他這一眼可不輕,直瞧的於芳玲立刻朝後退了一步,有點不敢上前。
池晟柏心裡頭窩著一團火,把季白摟緊了。季白既然認了他當大哥,自己當然能照顧好他,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都應該靠邊站。
季白整個人抱著都軟乎乎的,池晟柏瞧著他的眼裡水光瀲灧的,眼神兒還有點兒呆,立刻把人一把摟住了往回帶,根本沒再看於芳玲和姚春暉一眼。
姚春暉眼睜睜瞧著季白跟著池晟柏往回走,對他們根本連一個眼神都欠奉。路俊嘴角抽了抽,這小子根本旁若無人的。
於芳玲抿了抿嘴角,眼圈立刻就紅了,回頭看著姚春暉,被姚春暉摟在懷裡。路俊原本的飯局還沒完,瞧見池晟柏這會兒根本沒心思理別人,就揮揮手,旁邊就有服務員來帶於芳玲和姚春暉出去。
於芳玲微微咬了咬下唇,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出話來。
「季白,他是你媽媽!」姚春暉突然推開幾個服務員朝季白喊,旁邊已經有人往這邊看。
池晟柏腳步停住,眉心皺成一個川字,慢慢回過頭來。
「你說什麼?媽?」他皺眉看著姚春暉,半晌緩緩露出一個笑,好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兒一樣,一隻手還勾著季白的肩膀在上面拍了拍。
「季白,我怎麼記的好幾天前你就沒媽了啊,這女人是哪兒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