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於芳玲其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只不過生在鄉下長在鄉下,學歷不高又沒讀過什麼書,所以局限了她的聰明。
她從小就會算計,家裡頭四個兄弟姐妹,上頭一兄一姐,她是老三,下頭還有個比她小了兩歲的弟弟。家裡孩子本來就多,一般父母就偏疼小的,何況還是個男娃娃。可她從小就知道利用該利用的,不動聲色從於母那兒得到更多的東西來。
所以於芳玲憑著自個兒的算計,從小到大表面上看著柔弱可欺,實際上卻基本上從來是順風順水的,包括嫁給季瑞,事實上也是她自個兒點頭同意的。
惟獨季瑞的死,是她怎麼算計都算計不到的,以致於後來她改嫁,嫁給了鄭大山,從前的好日子似乎一下子到頭了。從踏入鄭家門的那刻起,她就拚命想要離開。姚春暉算大寮鎮混的比較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並且很有希望搬到城裡來,於芳玲能搭上他這班順風船,緊緊把人抓在手心兒里,不嫌棄她是個結過兩次婚的女人,也不能不說是本事。
於芳玲其實並非不安於室,相反的,當初嫁給季瑞的時候,他是真心喜歡這個外表憨厚老實而且真心疼他的男人。只不過季瑞死得早,後來她在心裡頭也曾經埋怨過,只不過他死了就是死了,她又不可能守著個死鬼過後半輩子。她漂亮聰明,不用刻意裝就看起來楚楚可憐,不用說鎮子上盯著她的人就不少,包括對他有意的姚春暉。可是於芳玲知道,不論哪個男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他,都絕對容不下季白。
之前在於芳玲看來,季白就好像是甩也甩不脫的拖油瓶,而且這孩子還太小,性格柔軟的很,看著她的時候眼裡總帶著一種渴望和濡慕。於芳玲最怕他這一點,因為她註定不能對季白負責,但這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血濃於水的責任和親情不是假的,於芳玲一邊在心裡難過一邊又絕不負責,這種感情說起來有點惺惺作態,但卻很好的體現了她的心理。
這時候她看著季白,也有這種心理在作祟。一邊告訴自己這是他兒子,因為她自己的不負責任和絕情已經和她沒關係了,但另一邊又想要大言不慚地上前去。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季白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依舊是瘦瘦小小的,但卻能在鄭大山將要動手的時候擋在她前面,他有了他那份獨有的小狡猾,甚至連心腸都硬了起來,居然一句話不說乾乾脆脆就和自己斷了聯繫,甚至現在能和他身邊這兩個看起來就很有身份的人認識,看起來還很相熟的樣子。
於芳玲心情有些微妙,但卻早就為自己找好了理由,她總是告訴自己季白現在能好好的活下去,季白和以前不一樣了,所以她根本不用為離開他而內疚。
但事實上就算季白在她眼裡從未變過,她依舊會為自己找好理由,拋棄就是拋棄,就算理由再充分,也一樣牽強。
現在她看著季白,又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這是她兒子,就算已經斷了往來,如果她表示親近,那也是天經地義的,她永遠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有理由,而且覺得充分而自然,自顧自的說服自己。
「阿白,媽只是想跟你談談……」於芳玲扯了姚春暉的袖子一下,微微咬著下唇,轉過頭來看著季白,但餘光卻是盯著池晟柏的。
「不談,沒什麼好談的。」池晟柏皺眉嘖了一聲,低頭瞧著季白,就見他眼裡微微帶著點兒迷茫,這麼微醺的時候瞧著於芳玲,眼裡頭又有些微的渴望漏出來。
於芳玲也盯著季白臉上的表情看,當瞧見小孩兒用一種她從前太熟悉了的目光看她的時候,她就知道,季白是不可能放下她的,裝的再冷淡都不可以。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這才敢抬頭瞧池晟柏:「我想和阿白談一談,謝謝你照顧阿白,請問你是……哦,如果可以的話,我和春暉想請你吃頓飯,看得出你對阿白很好。」
於芳玲一段話說的幾乎滴水不漏,眼神很柔軟,再看向季白的時候臉上甚至帶著可以稱之為慈祥的表情:「阿白,我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我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池晟柏挑眉看著她,見他柔軟的眼神里還帶著幾分局促,如果不是他早知道季白家裡頭那些事兒,恐怕也會以為這是個有難言之隱的無奈母親。
池晟柏被她噁心的不行,他低下頭,心裡頭對阻止人家母子見面的事兒根本不以為意。在他眼裡頭,尤其是現在,在季白主動認了他做大哥之後,他就覺著世上最有權力管著小孩兒的人就是自己了,再沒別人也不該有別人跟他爭這權力,因為所有人都不夠格!
現在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季白的小腦袋裡頭因為被灌了點兒酒精,其實是不清醒的。他低頭把嘴巴埋在季白的耳朵邊兒,語氣帶著濃濃的誘哄意味。
「季白,池小靜還在家等著你呢,你都認了我當大哥了,那丫頭肯定是你妹妹啊對不對?你不是急著趕緊回家給她送葯么,咱別在這兒耽誤事兒了,趕緊走唄。」
「啊?」季白瞧著他,又回頭瞧了瞧於芳玲,似乎在權衡到底誰對他的吸引力比較大。
池晟柏瞧他在那兒猶豫不決,便又加了把火說:「走吧,回家啊,我帶你回家,齊老頭子擱家等你呢,你臨走前就答應他早點兒回去你忘啦?」
季白終於眨了眨眼睛,一副想起什麼的模樣兒來。然後特別瀟洒地沖著於芳玲一揮手:「錢我幫你給了,鄭大山也不會再找你麻煩了,你以後跟著他好好兒過吧,我也會好好的。」
季白說完這番話就回頭瞅著池晟柏,頗有點兒求表揚的意思。池晟柏悄悄在於芳玲和姚春暉看不見的地方給小孩兒伸了個大拇指,季白目的達到,心滿意足。
於芳玲臉色刷的白了,姚春暉趕緊把人摟住,看模樣兒似乎又要大聲嚷嚷,結果被於芳玲扯住了袖子。
路俊在旁邊兒瞧著自個兒從小就知根知底兒的兄弟如此哄騙小孩兒臭不要臉的一幕,頗覺興味十足,覺的自己在這兒陪站了這麼久都值了。
他揮揮手,讓大堂經理趕緊把這夫婦倆送走,池晟柏能如此不待見的人,再待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也不知道。
「季白!」姚春暉瞧著自個兒的新婚妻子臉色如此不好,如果不是有自己撐著,簡直搖搖欲墜了。這個時候,哪怕眼前的人再有身份他也必須挺身而出了。
池晟柏本來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以為把季白哄好了,一切就完事兒了。沒想到背後那男人還不依不饒的。他回過頭,眉心揪成個疙瘩,瞧著姚春暉的眼神兒很鋒利。
「你還有事?」池晟柏說話的時候微微側過頭,用肩膀擋住季白的視線,根本沒給他留回頭看的空隙。
路俊一瞧著就知道要糟,池晟柏額頭上有川字紋,但不深,他真正發火的時候很少,但每次必然把眉心揪成個疙瘩,上頭個深深的川字擱了許久也不會消下去。而每次這時候,連他親自出馬都攔不住池晟柏跟條暴躁的獅子似的逮哪兒咬哪兒。
路俊趕緊揮手讓經理趕人,自己臉色也不太好。那經理也算是個人精似的人物,趕緊指揮人把姚春暉往後拉。
姚春暉本來還想出口發難,結果聲兒還沒出,就被那經理壓低了聲音在耳邊說了一句:「你還想不想做生意了,小張帶他去財務室把這幾天的賬單結了,以後不用來送貨了。」
姚春暉一愣,要喊住季白的事兒也忘了,立刻急切的看著經理。經理一邊推他一邊往外走,眼神有幾分輕蔑:「看來你是還想做呢,以後學聰明點兒,不管你是誰,要找事兒上外頭找去,別擱我們這兒找。行了,還不走!」
「那我這帳……」姚春暉給經理陪笑臉,順便從兜里摸出剛剛來之前於芳玲在火鍋城門口的雜貨店裡買的兩盒進口的希爾頓香煙往經理手裡塞。這煙雖然不算多貴重,但勝在夠勁兒,姚春暉就好這口兒,但平常也就是拿了錢才能買兩盒抽抽,大多時候還是抽煙葉。
於芳玲臉色蒼白的跟著姚春暉後面,看著楚楚可憐一副模樣,那經理瞧了一眼,面無表情地把他手裡那兩盒香煙推回去,看臉色根本是不屑一顧,但這水果販子是他在採購部工作的侄子找來的,恐怕是收了好處了,剛來幾天他就把人攆走也說不過去。
經理居高臨下的瞟了姚春暉一眼,慢悠悠地說:「明天還這個點兒來,別遲了。」
姚春暉這才松下一口氣,點頭說明白,但一瞧著那經理回過頭離開,就沖著人家背影啐了一口。
「走吧小芳,你那兒子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瞧瞧那德行,你當初就不該生他!以後你就當沒生過他算了!」說到這兒他瞥了眼於芳玲的肚子,語氣緩和了一點:「別難過了芳,等咱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好好兒教育,將來讓他好好孝順你。」
於芳玲經他這麼一勸眼裡反而湧出淚來,他靠在姚春暉懷裡,微微點了點頭說:「到底是我先離開他的,阿白還小,我不怪他。」
姚春暉就喜歡她這一點,幾乎是立刻就把人摟在懷裡,哄了半天,於芳玲才又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