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要不要說實話?
這是一個普通的夏日黃昏,涼風習習。思瑜看著門上嬰兒拳頭大小的金色鐵釘,心中劇烈的掙扎。
過去那些事到底該不該說?該如何說起?說出來後父母會不會被嚇到?
生活不是小說和電視劇,在這樣一個堅持不懈的反封建迷信半世紀的國度,重生之事實在太過驚世駭俗。雖然父母都是知識分子,但他們對待生活嚴肅而認真,並不是童心未泯之人。
「爸,那女的動不動就睜著魚泡眼哭,一副喪氣樣看著就心煩。她竟然敢瞞著我們去找媽麻煩,就是姐能忍,我也得抽她一頓。」
夏友良怒:「整天就知道動手,你都十六了,光長個子不長腦子。把人打出毛病來,賠點醫藥費還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得蹲監獄。」
父子倆頂起牛來,誰也不服誰。思瑜垂下頭,她很清楚,自己不想瞞著他們,可她更不想刺激到他們。看來暫且先壓下去,等她試探下家人的反應,再說也不遲。
「爸,我看到那些人就生氣,一時沒忍住嚇唬她一頓。」
夏友良搖搖頭:「妮兒啊,你怎麼越大越像思明。哎,如果你在姚家長大,肯定會像個小公主。」
思瑜走上前,長開手臂踮起腳尖抱住父親和弟弟:「爸可別再這麼說,我覺得現在這樣隨心所欲挺好的。真讓我成姚夢那樣,你們受得了。怕是每天掉的雞皮疙瘩,炒炒都能填飽肚子。再說我們是姐弟,本來就該像。」
夏思明頭歪向一邊,最終確沒有像以往一樣掙脫。
一直坐在屋裡的林麗芬也出來,聽到女兒是真的不嫌他們比如姚家,她終於徹底放心:「妮兒以後可千萬別這樣衝動,那樣的人家,咱們惹不起。」
思瑜搖搖手中的轉賬憑證:「媽,我們不用怕他們,這筆錢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那懷錶,換成你爸的真沒事?」
見母親還疑惑,思瑜乾脆把話掰開了說:「這你們就多慮了,越是地位高的人家越要臉面。就拿我出身這塊說,如果在圈子傳開,姚家的脊梁骨肯定被人戳成篩子。所以儘管我明目張胆的欺負了姚夢,一旦我威脅,他們還是得乖乖咽下苦水,反過頭來跟我真心實意的道歉。
至於那塊懷錶,你不是說我生母去墾區時留在鄉下家裡了?姚家應該沒人見過什麼模樣,如果他們真敢找回來,我們一推四五六,都死無對證他們還能怎麼辦?」
這事她一開始就計劃好的,雖然在普通人面前姚家清貴,但在打個太極拳都能遇到一波首長的四九城大院,它不過是個中下層人家而已。姚家人說聰明,但也不過有些上不來檯面的小伎倆罷了,不然也不會那麼多年成不了氣候,最後甚至淪落到與富商黃家結親。
林麗芬臉色晴朗起來:「看妮兒那得意的模樣,就差尾巴翹上天了。也是,當年姚正峰那麼對麗萍姐,如今咱們也算討回來。」
思瑜做剪刀手放在翹起的屁股上,做真正翹天狀:「那可不,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不過我生母的事,可不能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揭過去。將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找姚正峰討回來。」
林麗芬愣住,反倒是夏友良爽朗大笑:「對,謀定而後動,這才是咱們老夏家的妮子。」
思瑜笑彎了眼,摸摸兜里的懷錶,突然打個噴嚏。
「這是著涼了,妮兒快進屋。」
搖搖頭,她篤定的說道:「媽,肯定是有人在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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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思瑜所料,這會姚家吉普車已經上了高速。調到最大限速,車裡的氣氛一派凝重。
姚夢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此刻白蓮一手摩挲著懷錶,另一手拿著小巧的香檳色摩托羅拉DB880通話:「喂,正峰啊。」
「我們已經往回走,沒事,那孩子總體來說還不錯。」
一旁的姚夢大聲喊出來:「媽你憑什麼替她說話,她可要殺了我。」
白蓮給女兒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思瑜從小到大受了不少苦,我和夢夢都能理解。她不想回來,我們就給她留了五十萬。對,懷錶已經拿回來了,上面是有隻鷹。不過東西有些舊,殼子和表分開了,用鐵絲重新纏在一起。正峰啊,你說曹家要這東西做什麼?」
「好,我不問。我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麼都是為咱們這個家好。」
掛掉電話,白蓮瞪了女兒一眼:「你爸為了給你壓驚,把你相中的那張拔步床買下來了,這下可高興了?」
心想事成的姚夢突然想起夏思瑜那句「你這樣的高級人士,怕是睡得床都比五十萬要貴」,竟然被她猜中了,這下滿分的喜悅一下打個折扣。
白蓮沒再管女兒,而是跟前排兩人搭起了話。不動聲色的,她探聽著姚家的種種隱秘。懷錶的事不簡單,可不可以趁機拉她娘家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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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車繼續行駛著,思瑜一家吃過晚餐,將茶几歸置到一腳。
客廳空地上鋪上褥子和涼席,四口人或坐或躺,聚在一起。思瑜枕著母親的大腿,眯眼思考著。
「這孩子,怎麼突然折騰著要一塊睡。」
林麗芬摸著女兒頭,思瑜享受的嘆口氣:「自從換了這處大房子,有了各自房間,咱們家好久沒一起睡,我想得不得了。」
夏友良感慨:「還真是,八年前的夏天咱們搬過來的,從那之後還真沒帶孩子睡過。」
想起往事,林麗芬俏紅了臉。當初一家擠在大通炕上,夫妻倆想親熱都得偷偷摸摸。讓孩子們分出去睡,還是友良的強烈要求。一轉眼,當初小蘿蔔頭般的兒女,眉眼間也都有了大人的輪廓。
思瑜濕了眼眶,對父母來說是八年,於她而言卻是二十四年。好在她回來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治好媽媽的病。
「媽,你化驗報告出來了么?」
滿室溫馨一瞬間變得冷凝,夏友良嘆氣,趿上拖鞋進屋,拿出一疊X光片:「醫生說發現的不早也不晚,建議及早進行手術治療。」
思瑜暗暗驚訝,按照前世的記憶,母親查出病沒幾個月就去世了,這簡直是癌症晚期的速度。
現在這樣,只能有兩種解釋,一是化驗報告出了問題,診斷盲目樂觀;第二就是治療上出了問題。
不管從記憶還是心理來看,她都比較傾向於第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