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辦棉廠
重生這事,雖然說起來玄之又玄,但真正接受了之後,也就覺得沒什麼兩樣。
夏友良和林麗芬就是這麼想的,女兒是他們,重生了又怎樣?會吃人還是害人,漫說這兩點根本就不可能,對他們家來說重生只有好處。
只是可憐了自家女兒,前世被那一窩子虎狼親戚咬得遍體鱗傷。那些事光聽聽,就讓人打心底里發寒,更別說親自經歷一遍。
「那幫吃人糧食、不化人事的狗東西。」
夏友良氣得渾身發抖,思瑜伸個懶腰,倚在在弟弟身上,將全身重量壓給他。她將十六年間的委屈一筆帶過,只說了重生前一小時的事,父母就已經這樣。全說出來的話,他們怕是得分分鐘買毒鼠強殺到姚家。
「爸,咱們不用生氣,凡事得往好處看。那些年我學會了不少東西,用在合適的地方,咱們家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現在最重要的,一是給媽看病,第二是賺大錢過好日子。」
房內一片沉默,良久,林麗芬站起來:「都不出聲幹啥,走一步看一步。這天也真夠熱,我開個西瓜消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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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的機井雖然久未使用,但卻沒壞。井水涼而不寒,頭天把西瓜放進去,等吃的時候撈上來,瓜瓤沁涼甘甜,格外爽口。
三刀切開一個直徑二十多厘米的瓜,四人一人一半,圍在沙發邊拿勺挖著吃。
「爸,灤城這些醫院條件都不太好,媽最好去大醫院看看。」
夏家四人都是有事直說的性子,並不忌諱這事。
林麗芬吐出西瓜籽,這一會她已經接受了女兒重生的事實:「妮兒你見識多,覺得去哪裡看病好?」
思瑜咬著勺子,沉吟片刻:「論醫療條件,當然是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最好。不過那邊太遠,咱家在那沒關係,肯定排不上專家號。
我倒是覺得,灤城旁邊濱市的青醫就不錯。它是醫學院的附屬醫院,醫生都挺專業,有什麼新科研技術也能第一時間用上。」
她這並不是無的放矢,在京城呆了十六年,她明白不一定大醫院才是最好的。有時候小醫院,反倒沒有那份浮躁。有八分力出七分半,總比那些十分力出五分的要強。
「青醫啊。」
夏友良握住勺子:「楊廠長的弟弟,就在青醫。具體負責那個科室,我還真記不太清楚。」
「還有這回事?」
「是啊,妮兒和思明那時候還小,沒見過你們楊叔叔。麗芬應該也有印象,他不還當過你的學生。」
林麗芬恍然大悟:「是楊剛啊?」
「恩,就是他,自從楊廠長搬走後,好多年都沒見過了。」
思瑜心裡那點高興立刻散去,中國是個關係社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全賴長年累月的用心維持。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除非感情好或者於己有利,不然誰會整天那麼有錢有閑為別人勞心勞力。
無私的勞模永遠都是少數典型,現實的利益才是最穩固的人際關係。
「有個熟人總比沒有要好,爸,你不是有個現成的人情?」
夏友良蹙眉:「妮兒,你是說帶頭主動下崗?」
「恩,就是這個。」
「可是我做的財務這一塊,如果堅決一些,還是可以留下來的。雖然工資不高,但也是每月的固定收入。做買賣的事我也想過,我上班時間不長,利用業餘時間開起來,等過一兩年穩了,我再安心辭職也成。有這兩手準備,咱們家倒不至於真到捉襟見肘。」
思瑜托著下巴,原來父親是這麼打算的,的確這樣對一家最好。前世他之所以辭職,是因為思明不聽話,母親沒人照顧吧?就像多米諾骨牌,她衝動下的一走了之,造成了後面的連鎖反應。
可是做買賣沒那麼簡單,不全身撲上去,摸清楚各種關節,真的很難成功。
「爸,我合計過辦廠子的事。今明兩年地里正好旱,棉花產量很高。咱們灤城附近這一片地里全種的棉花,原材料剛好充足。」
「妮兒這是打算,收棉花賣?」
思瑜搖頭:「不是,收棉花太累,賺錢也不是很多。我打算開棉廠,最近香港回歸,有些國家心裡不舒坦,就開始鬧騰。東南亞那邊已經爆發金融危機,資本市場動蕩,多少波及到同在亞洲的日本,用不了多久日元就會貶值。匯率擺在那,比起歐美的棉紡織機床,日產貨並不差,但是價錢要便宜許多。」
畢竟不是思瑜這樣的久經商場,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良久,還是林麗芬最先反應過來。
「妮兒是說,趁著日貨便宜,把機器買進來開廠子?」
「媽,就是你想的那樣。爸你和媽應該知道,只要不下澇雨,日照充足,棉花就會豐產。這樣一來價錢就不會太高,干棉廠肯定能賺錢。」
夏友良將西瓜放在茶几上,雖然知道女兒的奇遇,但讓他貿然把一家的前程壓在那份記憶上,任誰都得三思。
思瑜理解父親的心思,如果他真一下答應了,她才要擔心。為人坦蕩沒關係,可做生意腦子必須得轉彎,不然絕對被人吃的渣都不剩。現在看來,父親有點這方面的潛質。
「妮兒,你怎麼確定,棉花收貨價格低后,皮棉價格不會更低?」
看來這事有門!打起精神來,她認真回憶著:「爸你在軸承廠管財務,應該知道市場有一段反應時間。前幾年雨水多,棉製品價格居高不下,現在總不可能直接掉下來。我們要的就是這個時間差,干一票,大概就啥都不愁了。」
說道最後她握拳抬臂,卻換了弟弟一個鄙視的眼神。
「這孩子,什麼叫干一票,跟個土匪似得。」林麗芬笑著打趣,邊拿抹布擦著茶几上的西瓜汁。
夏友良系好垃圾袋,挪步提到門口。看著門外茂密的葡萄樹葉,曾經這個家也如葡萄樹般充滿生機,而如今它卻在跟里慢慢枯萎。繼續賴在軸承廠,他肩上的壓力是會輕點,家裡也能有一時平靜。
可這樣只會讓這個家慢慢腐爛,過不了幾年,妻子病重耗盡存款,兒女上大學交不起學費,平靜歡樂的幻想絕對會瞬間粉碎。女兒說的那麼明白,他做父親的也該放開拼一把。
放下垃圾袋,他轉身回來:「禮拜天楊廠長肯定得休息,等周一上班,我去跟他談。」
思瑜跳起來,抱住父親的脖子,在他帶著青黑胡茬的側臉上親一口:「爸放心,以後你一定會成為下崗工人的榜樣!」
林麗芬也點著頭,夏思明坐在單人沙發上,低頭眉頭緊鎖。姐姐一下變得這麼聰明,說起生意來頭頭是道,爸媽也一直很能幹,現在這個家,似乎就數他最窩囊。
這怎麼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