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重要證據
中國人向來愛湊熱鬧,藥房前人本就多,這會更是有聚攏的趨勢。
「到底出了什麼事?」
「好像是抓錯了葯,還是連續兩天都抓錯。聽這說法,還是有心抓錯葯人的。」
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葯可比不得其它東西。衣服買小號頂多放著不穿,菜做淡了大不了再抓一撮鹽。但是唯獨救命良藥,錯了可就成穿腸毒藥。
眼看情況越來越亂,方峻當機立斷,抓起速食麵頭二話不說走進電梯。思瑜也沒閑著,跟王鴻梁交換一個眼色趕緊跟上去。
九七年的電梯還沒有後世那般豪華舒適,狹□□仄的空間內站上四個人,彼此之間呼吸可聞。
「我真是不小心忘記了。」
思瑜耷拉著眼,生活已經夠麻煩,這種人贓並獲的事她不想再搞什麼彎彎繞:「你不用跟我解釋,具體什麼事,你自己心裡全都明白。那邊許諾了你什麼條件,痛快的說出來吧。」
「你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明白。」
電梯還在上升著,眼看著就過了三層。掃一眼目標頂層,她大概明白:他們不回肝內科,而是直接去頂層。
頂層有什麼?除了幾間最為先進的手術室,還有整個醫院的權力核心。院長室、黨支部辦公室等等實權人物,一般都會在那裡辦公。以王大爺的身份,的確可以直接找到院長頭上。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生父和她現任妻子白蓮恨不得想弄死我全家,白蓮弟弟白軍的對象,跟你家那位是兄妹,還需要我再進一步提供證據?」
「怎麼可能,白蓮人那麼好,你別污衊她。」
攤手,思瑜看向王方二人:「她自己都承認了,等會王大爺和方大夫,一定要給我作證。」
速食麵頭的藥劑師捂住嘴巴,她都說了些什麼。別說真有這事,就是沒有,她這一承認,也相當於不打自招。
方峻透過眼鏡,低頭審視著面前的姑娘。這幅小身板,每次都能爆發出讓他驚嘆的智慧和氣場。不管是上次的經濟危機投資、還是今早偽裝驗證藥劑師的心思,他們都能想到一處去。
他不無自得的想著:果然是同類,想出來的辦法都是如此的超凡脫俗。
當然面上,他依舊是一派沉著。修長的身材套著白大褂,白凈又不失陽剛的面龐,一副醫學精英的模樣。
「王老師向來推崇醫療透明和公正,這次的事,我們一定秉公處理。」
短短的一句話,卻讓思瑜放下心來。雖然沒有太深入的了解,但她卻能看出來,方峻是個穩重且有責任心的好大夫。譬如砂鍋、再如這次的藥劑,他不會輕易答應,但答應之後,就會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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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瑜坐在紅木椅子上,她背後是一副狂草的《念奴嬌·赤壁懷古》,此處是上百平的院長辦公室。
「老王,醫院沒有安裝監控,當天的事已經無從得知。你們各執一詞,孰是孰非還真不好下定論。」
院長和著稀泥,面對她時掛著貌似親切實則不失距離的假笑:「不過紅豆杉的事,的確是醫院的失職,我們會盡最大可能補償。」
思瑜托著下巴,事情果然與她想的一模一樣。倒不是院長有多壞,而是他要站在大局上考慮。如此明顯的醫療糾紛,可是一樁醜聞,傳出去會極大地影響醫院的聲譽。權衡利弊,他只能選擇私了:死不認賬,然後給點補償堵住他們的嘴。
若是以前,她會申明立場後接受。這樣不僅能得到一筆錢,還能結下一份善緣。
可現在不行,自重生后她就沒想過裝孫子。姚家載厲害又怎樣,舉頭三尺有神明,她還不至於怕到畏首畏尾。趁著證據確鑿,先拔一顆牙,讓他們知道:夏家不是軟柿子,任他們揉扁搓圓,想佔便宜得受得了那劃破喉嚨的魚刺。
「院長,您的解決方法很合適,畢竟我媽也沒收到什麼實質的傷害。」
說完她大喘一口氣,趁院長深色放鬆,緩緩吐出後半句:「但一碼歸一碼,這樣收點小恩小惠就能隨便害人的藥劑師留在醫院,是對所有人的不負責。我也不往大處說,我媽這病得長期用藥。這次是有王大爺在,以後他走了,我再被人給毒藥可怎麼辦?」
院長忙搖頭:「那肯定不會,這次純屬是場誤會。」
誤會?不僅她不信,這屋裡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
辦公室門被推開,不知何時出去的方峻進來,抱著一個本子。原本成竹在胸的速食麵頭見到后,臉色驟然陰下來。
「你怎麼能隨便動我的東西?」
思瑜環胸:「你著急什麼,我覺得這種記錄的本子,應該屬於醫院的公物,往後要存檔吧?」
方峻翻開本子:「的確是要存檔,所以我查了下。院長和王老師都應該知道,抓中藥時,為了防止錯漏,每抓完一項都要打紅勾以便確認。這是林麗芬的處方,每一味葯都打過勾。」
本子在幾人中間轉一圈,王鴻梁也開口:「昨天開藥時,我還特意問過紫杉醇,當時她並無異議。」
人證物證俱在,這下院長也無法再堅持。
「這……你先別管葯,醫院會介入調查。」
「院長,這兩天我身體一直不舒服,真的是出了疏漏……」
任她唱念做打,思瑜自巋然不動。這種伎倆她見多了,是個有腦子的成年人,就不會輕易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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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電梯層數的升高,藥房幾個愛八卦的小護士也針對此事編出好幾個不同版本。
醫院是個枯燥且煩悶的地方,難得有這種傳聞,立刻風靡到附近科室。楊剛所在的科室離藥房不遠,所以他是最早聽到的那一批。
心裡一咯噔,昨天停自行車時聽到的那幾句話再次盤旋在腦海中。一面是教過他、又幫過他大哥忙的夏家,另外一面可能影響他日後的路,他該如何選擇?
「楊醫生,你聽說了么,王大夫這次可真是火冒三丈。當時讓方大夫抓著人,直接去了頂層,現在他們還沒從院長辦公室出來。」
王大夫?他心中起了漣漪。如果能幫王大夫一把,在他心中留下個好印象,他老人家稍微提點,他往後也會有康庄大道。
「還有這事。」
隨意的打個哈哈,他放下聽診器,直接往頂樓走去。
人生需要冒險,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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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打破了辦公室的尷尬,院長痛快的高喊:「進來。」
「這是……」
幾人都有些疑惑,楊剛硬著頭皮自我介紹:「院長、王大夫,我是樓下五官科新調來的醫生,我叫楊剛。」
「哦,小楊,你來是有什麼事?」
思瑜也站起來,雖然說對楊剛沒好感,但她也沒惡感。而且從他進門后一直躲避速食麵頭的眼色中,她有了大膽的猜測。
「院長,昨天早上我無意間聽到點事。」
「哦。」
……
楊剛把事情經過敘述一遍,一直據理力爭的速食麵頭終於徹底耷拉下眼角。完了,這次全完了。即便她把夏家並不像姚家想象的那般無知和尋常的事報上去,白蓮他們也不會費大力氣來保她。
她已經熬了三十年,眼看沒幾年就要退休,一輩子悠閑自在吃穿不愁。可出了這事,她得先擔心自己後半輩子會不會是另外一種不愁吃穿——蹲在牢房裡等死。
「你怎麼知道那人姓張?」
「我聽得很明白,囑咐她的人,口口聲聲喊她嫂子。除了本家兄弟,應該不會是其他人。」
思瑜心裡百味雜陳,她發現自己對楊剛做不到那麼淡定。對他們不上心並沒有錯,明知道別人要磨刀霍霍還能當面裝沒事人似得,那可真是麻木不仁到可怕。
方峻揚聲問道:「那你昨天為什麼不說?」
「我也不確定此事是真是假……」
思瑜對方峻搖搖頭,暗示他不用再問。大家都明白的事,心裡有數就好,沒必要非讓人家下不來台。
「現在說出來也不晚,你看清楚那人模樣了么?」
「跟她對象差不多的個子,臉片也有點像。」
這……思瑜扒拉著腦子中前世那比樹根還要盤根錯雜的蜘蛛網。張家兄妹三人當年都在灤城附近插隊,後來一個嫁給白軍,一個進了醫院。
最後一個,似乎是在何書記辦公室里,靠著姚家那層關係,做了機要秘書!
「他是不是看起來挺年輕,身上帶點官派?」
「恩,感覺跟你說的差不多,我看著有點眼熟。」
「那就對了!」
握緊拳頭,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還正愁,何書記屁股擦太乾淨,找不到合適的辦法給他鬆鬆土,慢慢連根拔起。
如今,機會這不主動上門。
站直了,她面向院長,有些無奈:「青醫給了我媽的病新希望,對此我們全家都很感激。可現在這個情況,真容不得我寬容大度。」
院長眉頭皺起,倒是王鴻梁拍下桌子:「今這事我做主,直接報給市裡審批。」
速食麵頭冷汗順著臉頰滴到地上,聽到這話直接一屁股坐下。完了,上了市裡,可就再也沒了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