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攜手進退
這幾日明玉都在養病,齊琛也基本在私塾待一日,相見甚少。因是精神不濟,他又起的早,常是她睜開眼,旁邊已是空落落。夜裡他又晚歸,疲累得很,捨不得多費他時辰說話,生怕又添了他的疲累。
可到底人是留下了,又在身邊,明玉是說不出的安心。這日子也喜歡的很。
四月的天終於放晴,日頭一出,天氣便開始現出熱意。院子里的草得了雨水滋潤又得陽光普照,瘋一般長起。
明玉趴在窗前看著院子里的下人拔草,再看那桃樹苗,綠芽冒了個尖,也活了,心裡甚是舒服。她喜歡桃樹是因為那小小粉嫩花瓣中,裝載了兒時最美好的回憶,每每活的痛苦,只要瞧瞧,便覺慰藉,暗暗告訴自己,父親一脈只有她一人,她若死了,爹娘的墳頭便無人會去除草上香,若干年後,墳頭長草,她於心何忍。
可如今,齊琛送她的這些桃樹,要開始承載她往後的美妙日子了,再不是孤苦獨活。
抬手細看,手上的傷痕已淡的瞧不見,昨日問水桃,也說背上的傷都化了。想到自己不會以醜陋之身出現在齊琛面前,心裡稍覺安慰。
這夜齊琛回來,已是戌時。他任的本就是虛職,徒有個頭銜,只領份俸祿。如今真正跟著先生學,再沒往日輕鬆。為的,不過是早日出任仕途,才不會虛度韶華。也不會如同其他京城公子哥,每日渾渾噩噩,無所事事。男子,到底還是要有抱負的好,對於這點,明玉心中寬慰。
齊琛進了院里,走到廊道那,就見屋裡燈火仍亮,微微蹙眉,問旁人,「少夫人仍未睡下?可是身子又不舒服睡的不安了?」
下人說道,「少奶奶說今日有事要與您說,因此晚歇了。」
他人還在屋外,裡頭就有人開了門,水桃笑盈盈站在那,笑道,「姑爺可回來了,小姐可是望眼欲穿呀。」
話落,明玉已走了出來,在後頭輕責,「真是愈發膽大,敢調侃主子了。」
齊琛淡笑未責,水桃抿嘴笑著,和一眾下人退了出去,關好門。在外頭低聲說著「三爺最近心情好著,常見笑色了。」又笑少夫人果然是柔情似水,都將少爺那塊冷冰焐的化了。
明玉剛到前頭,齊琛已是自然抬手,以便她解了腰帶脫外裳。以前他抗拒明玉做這種事,只因她那時不過是將他當作「主子」。可如今卻知她是真心的,是將他當做喜歡的人,心裡也十分受用她體貼的舉動。
還未將衣裳放好,明玉察覺他腰身微彎,抬頭看去,見他俯身而來,立刻猜到他用意,抬手輕擋了他的嘴,「您真不怕被染病呀?」
齊琛笑笑,攬了她的腰肢,「不是好了么?今日都沒喝葯了。」
明玉明眸閃爍,他每日這麼累,倒還惦記著她的事。這一走神,已被他握了手撥開,面頰上落了一吻,不由羞赧笑笑。
看著她的柔媚模樣,齊琛心情也好,「明日先生放行,我們外出去玩一日。」
明玉搖頭,「難得有休,三爺就在家好好歇歇罷。這放了一日假,又不知何時才放行。」
齊琛摸摸她的臉,已長開了,卻還帶著一點圓潤,摸著很是舒服,「無妨,出去走走倒也好。母親也希望我多帶你去走走,每日待在家裡,怕你悶的慌。你想去何處?」
明玉笑道,「三爺喜歡去哪便去哪吧。」
齊琛淡笑,「身為女子,有自己的主見便說,我不喜歡的,自然會和你說,兩人商議的地方,才能玩的好。」
明玉微微歪了腦袋看他,「這也是三爺那的規矩?男子如此唆使妻子逾越,定不是這邊的作風。」
雖然不解,但還是覺得這種被夫君尊重的感覺……十分奇妙。
齊琛見她不說,想著也還是有個適應的過程才好,撇了這話題,問道,「今晚不是有事尋我么?」
明玉這才想起來,走到那梳妝台前,將編好的玉佩拿在手上,藏在背後往他走去,笑道,「明玉送您件東西,可不許笑話。」
齊琛倒難得見她賣關子,佯裝要拿,明玉咬唇,「怎的這般無賴。」
他笑了笑,「拿與我瞧瞧,不會嫌棄的。」
明玉這才小心拿出,放他手上,輕輕抬眸,卻不大敢直視,低聲,「送您的。」
齊琛看著手中的梅花玉佩怔神,幾十根穗子根根齊整,每一處結口都打的緊,可見做的時候十分認真。這東西他在明玉的小木籃里瞧見好幾回了,可不曾想過這是她做來送他的。如今拿著,滿載沉甸甸的情意。
明玉瞧不出他心中所想,忐忑道,「您不喜歡么?」
齊琛回神,笑意極深,「喜歡,很喜歡。」
明玉倒是滿頭大霧了,之前齊琛送她東西,不過是因為自三個至親離世,再未有男子如此憐愛的送她什麼。可齊琛曾與她說過前世的事,家境非常優越,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難不成還會在乎這點小玩意?只是她已開始做了,也沒其他玩意兒送,就硬著頭皮認真做,卻沒想到他的聲音中竟滿是動容,「三爺……」
齊琛看她,「從沒有人認真送過東西給我。」
明玉不解道,「什麼叫做……『認真』?」
齊琛笑的淺淡,執了她的手坐下,「我的家族是商賈世家,很有名望。從小就被強塞各種學識,若學不會的,體罰比挨板子還重。在那商人世家裡,除了利益,便還是利益,人情味很淡薄。家族裡,優秀的人比比皆是,因此父母對我一直很嚴厲。」
明玉還是第一次聽他主動說起他的事,呼吸也輕了,生怕驚擾他。又想他性格如此涼薄冷淡,並非天生的吧。
「他們也送過一些東西,不過都是名人書籍,亦或是輔助功課的。從不曾送過我真正所想要的東西,但凡想要的,便會被說成會玩物喪志。只有灌輸,沒有傾聽。」齊琛默然片刻,才道,「我感恩他們給予我優越的物質生活,只是從不曾有過家人應有的溫馨。我父親與母親感情並不好,父親縱丨情,常常拈花惹草。每每見到那些年輕好看的女人在我父親房裡進出,便覺厭惡。」
明玉想到他對宋依依,還有堂姐的態度,更是瞭然為何他會如此,「三爺對女人薄情,倒不是沒有緣故的。」
齊琛微點了頭,「所以那時聽見你一心嫁進齊家,我也當你是那種女人。」末了握緊她的手,「甚至誤會了你,讓你受委屈了。」
明玉微微搖頭,淡笑,全然不在意過往。她如果計較那麼多,早就過的不快活了,放眼前頭才是好的,「如今三爺待我好著呢,過往有什麼誤會也無所謂了。」
齊琛忍不住擁她,將那柔軟的身子擁緊,才覺心中愧疚少了些,繼續與她說著往事,「母親也不約束父親,她也是商家好手,性格甚至比父親更強硬。兩人極少回家,只要回來,也定是學堂先生告訴他們我課業差了。然後便是一同將我罵的狗血淋頭,隨後指責對方有錯。」
明玉環了他的腰身,心疼起他的過往,雖是雙親健在,錢財在手,可這日子,卻也並不舒心。
齊琛聲音平靜,又說道,「每回想見他們,我便將課業考砸。可見了他們爭吵,卻又難過。但不在課業上做手腳,又常十天半個月不見他們。」
說到這,他笑了笑,「扯遠了。」
確實是從最先的話題扯遠了,只是他不知為何說著說著便扯到這上頭來,明明是最不願說給別人聽的事,在老師同學眼裡,他完全是那種沒有任何煩惱又高傲的人。背地裡被人罵冷傲冷血他也知曉,但都無所謂。
明玉知他不願再多說,有些傷疤,不是一次揭開給別人看他便能酣暢淋漓。他們還有很多日子,可以慢慢說,「往後,明玉會一直送東西給三爺。」
心頭如被澆了暖暖春水,將心底整塊冰都融化了。齊琛低頭親她額頭,輕而淺,記憶中都尋不到自己何時對人這般溫柔過。
明玉倚他懷中,聽他胸膛起伏聲好一會,才問道,「沒有姑娘送過東西給三爺么?若是她們送的,總該是真心又是認真送的吧?」
齊琛說道,「有倒是有,只是都回絕了。」見明玉驀地抬眸看來,笑意柔和,「你送的我會好好收著。」
明玉知他為何這麼說,卻想聽他親口說一回,「為何?」
齊琛眸光微閃,灼灼盯她,一吻落在她輕軟耳尖,「因為喜歡。」
溫熱的呼吸撲在耳邊,已經刺的明玉微蜷,誰想耳上濕潤起來,竟被他咬住了,齒上力道輕輕一壓,酥的她抓緊他的衣裳,身體一僵。
頓時兩人呼吸皆是一頓,隨後便重了起來。明玉的心跳的很快,也能感覺到他的跳的也快。默了片刻,那緊攬的腰身已直起,順勢看去,又見剛站起的他伸手攬來,輕而易舉便被抱起,往軟塌那走去。
明玉氣息稍屏,埋頭在他臂彎中,不敢隨意動彈。這小心緊抱,似要將她護好一世,安心得很。背觸了軟被,她才敢睜眼去看。熱意隨著齊琛壓身而上撲來,下意識偏頭看向床壁,緊張的不能言語。
此時唯剩滿滿因情愫推動的天性。明玉不抗拒他碰自己,這男子,她是喜歡的。思緒各種飄飛時,忽然見了齊琛的臉,四目直直相對,卻是挪不開視線。明玉鬼使神差的抬頭,印上他的唇,回過神來,自己都詫異了。
兩人身體交融時,齊琛臉色蒼白。按理說,連男子也疼的,也是初次無疑。只是他一直以為齊三骨子反叛,早就有過女人,可今晚來看,分明沒有。那他常去酒樓,被外人傳「酒色風流」,又是何故?難道另有蹊蹺?
不對,如今不是想這事的時候。
待那穢物滾燙而落,明玉強撐精神,認真道,「嬤嬤說了,男子第一次這般,時辰短是正常的,三爺心裡不必有負擔。」
齊琛見她小臉泛白還說著體貼話,偏認真極了,笑笑,「嗯。」忍不住逗她,「那嬤嬤有沒有說第二次會如何?」
明玉登時紅了臉,去扯被子擋身,「不和您說。」
齊琛怕她冷了,拿被子覆上,起身去拿放在架上的水,雖然已涼,但總比沒有的好。擰乾帕子過去給她擦拭,明玉忙要去接,「怎能讓您親自……」
話沒說完,齊琛已念了一句「無妨」。明玉默聲,看他如此體貼,越發喜歡,只是想想,已是面上緋紅,「三爺,明玉……當真是喜歡您了。」
被人表白不是沒有過,但是被喜歡的人當面這麼說,齊琛還是乾咳了兩聲,「嗯,快睡吧。」
明玉擒著被子對著床上的腥紅犯愁,「這些可怎麼辦?」
落紅什麼的,可是早就讓婆婆見過了。今晚再來一個,就露餡了。
齊琛想了片刻,「你便說來了月事。」
明玉嘆道,「要是這麼說,明日母親就會熬制一大鍋葯來給我補身子了。」自從進了齊家,可就沒少喝那些湯湯水水呀,簡直比吃的飯還多。明玉本就不愛吃,卻不得不吃,想想不得不有些難受。
見她模樣委屈憐人,齊琛失聲笑笑,「不想了,快睡吧。」
明玉順從躺身,思來想去,還是說來癸水吧,總比露餡的好。
齊琛清理好污穢,回到床上睡下,寂靜無聲,幾乎要以為她睡著了,卻又忽然轉過身,往他身上靠。柔軟光滑的肌膚觸來,軟化進了心底,將她好好攬在懷裡,又是一時寂然。
明玉低聲,「行了房事,就要有孩子了么?」
齊琛想了想以最簡潔的話說道,「方才你瞧見的那些流白,尋到合適位置,便會在你腹內慢慢孕育出孩子。」
明玉瞪大眼瞧他,十分詫異,「三爺連這也知?」
齊琛淡笑,「我的故土上,有許多你想不到的奇事。」
明玉雖然不懂,但也相信,羞了好一會,咬了咬唇認真道,「下回……三爺那兒留長些時辰罷。」
齊琛失笑,明玉若放在現世,絕對是個認真上進的好學生,學以致用融會貫通。
明玉輕捶他,紅了臉,「三爺不想要孩子么?」
齊琛應聲,「你才十六,還太小,如果一不小心懷上兩個三個,怕你受不住,順其自然吧。」
古代女子生產,都猶如走了一次鬼門關。這個說法齊琛不是沒聽過,尤其是明玉身子嬌小,萬一真的被他說對,簡直連想都不敢想。如果可以,他寧可等到她到了二十再生育。
明玉可完全不在意這個,「別家夫人不都這個年紀,要是晚幾年,八面注目才是受不住的。唔,聽三爺的,順其自然吧。」
齊琛喜她執拗有理,乖巧有度,除了有時過於小心謹慎透出一種疏離,作為妻子,實在找不到缺點。如此一想,倒覺自己更要上進,方能不辜負這般聰慧努力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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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天色剛亮,明玉已起了身。雖說孟氏沒讓她去請安,但身子好了,還是乖順些,做個知禮的好兒媳。因此醒來后,也沒多躺。
也不知齊琛是不是真的累了,平日她稍微動動他便醒了,今日自己穿好衣裳要抬步出去,仍是沒醒。這爬身的動作扯了腿,又覺身下疼得很。面上緋紅,小心翼翼出去了。
請安時孟氏又囑咐了些話,也沒多留,便讓她回屋歇著去了。末了又道,「難得嵩元今日歇息,你就在家裡多陪陪。」
言下之意便是小兩口別到外頭玩鬧,擾了齊琛休息。明玉自然聽的明白,欠身應聲。又想,果然做母親和做妻子的心思是差不離的。
回到房裡,意外的齊琛還未醒。輕步走到床前想看看,就見他睜眼看來,眸里沒有睡意,分明已醒來許久。
明玉伸手摸他墨色長眉,笑看不語。齊琛握了她的手,「方才睡沉了,連你起了也不知。」
「那定是這幾日太累了,我剛病癒,也受不得冷風,今日便在家裡下下棋看看書罷?」
「嗯。」齊琛直起身,落了一記輕吻在她額上,愈發喜歡他這體貼細心的妻子。
等下人進來收拾床褥,明玉先在前頭與她們說了,病後身體不適,染髒了被子,待會讓大夫來瞧瞧。下人也沒生疑,倒是大夫過來時將眉頭擰了好一陣,明玉不動聲色,倒覺自己說謊話越發不會臉紅了。
用過早食,兩人回到院中,明玉也不問他的課業,他在外頭做的事都不細問。只問可有什麼不愉悅的事,亦或是在外碰著什麼學識阻礙。他在外面已經被這些事纏著,在家裡便讓他清靜些。如今夫妻一心,他若真有什麼困惑,不用她問,自然也會說。
夜裡兩人早早躺下,少了昨夜青澀,也沒似昨日那樣痛的暈人,總算是體會到了閨房之樂。
翌日齊琛又早早起身要出去,明玉給他穿戴衣裳,將那親手編環的玉佩扣他腰上,一點褶子也抹齊整。自己梳洗時,也認真挽起髮髻,將那芙蓉釵穩當插進烏髮里。
這兩件東西,明玉堅信不疑是他們兩人的定情信物。仔細想想,從最初的各種不信任到相知,直至交心,十分不容易。她想和齊琛一起將這份真心好好護著,最好呀,還是快些要個孩子吧。
決意留下后,齊琛的壓力卻更大,這意味著,現在這裡的一切,他都要全盤接受。自身也和齊家的榮耀結合,必須對齊家和自己,還有明玉負責。擔子重了,與在現世無異,可心裡倒覺得,如今的全部,是自己真正想要做的,而不是別人強塞給自己。
既有這個打算,那看來入官場的事,也快要安排了。尤其是和父親說了之後,這幾日用飯,言語之間滿是急切和期盼。齊琛也理解,畢竟齊家三房嫡子就剩他一人,一旦將意思透露,怎會不被催促。
到了私塾,從大門進去,就見到了明淮。明淮如今見他神色十分複雜,問了好,就進了裡面,不敢多言。
齊琛於他的態度十分簡單,不糾纏明玉,他也不會將他攆出私塾,免得有人說他薄待妻子娘家人。
夜裡,私塾已經沒什麼人,齊琛又回去的晚了。馬夫去馬廄駕車出來,去巷外街道等,齊琛一人往前行。再往前十一二步便是巷口,剛要提步,一旁忽然閃出個綠衣女子,面上並無多少神色,一雙眸子在巷子高掛的燈籠映照下明亮得很,開口便喚他,「三少。」
齊琛微頓,卻並不認得她。這稍稍遲疑,卻全被綠衣女子捕捉在眼裡,好看的眉頭當即擰起,「三少果真是撞壞腦子了?」
齊琛又細細看她,仍是毫無印象,「姑娘是誰?尋我何事?」
綠衣女子似乎有些忍不住,笑了笑,「三少不記得我不要緊,要緊的是,希望三少日後能如往日那般信我們。」
齊琛擰眉,「你們?」
女子笑道,「三少不必太過猜疑,我們對您絕無惡意,甚至知曉一些鹿山的事。」
話還未說完,又一個青衣男子不知從哪閃出身,動作輕巧,「有人往這來了。」
齊琛不知他們身份,可既然他們知道自己,又定不是陌路人。
女子思量片刻,才道,「自三少受傷后,我們兩人便前去調查狩獵場一事,已查出眉目。我們明日在潞河巷的小茶樓等您,將要事稟報。」
這話剛說完,兩人便躍上牆垣,消失不見。
「稟報……狩獵場……」他驀地想,難不成「齊琛」自己暗中有培養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