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孟二公子
齊琛回鳳來苑時還在想,到底是誰背後戳的刀子,仔細一想,清雪說有個文弱書生跟蹤自己,那許是私塾的人。他才剛去那沒兩天,跟誰結下過梁子?稍稍一想,明淮。
不管是不是他,當務之急也不是想這事的時候。
明玉沒像平日來迎,守在門口的下人面色也怪異,進了屋裡,眾人眼神更怪。明玉坐在桌前埋頭繡花,背身不予理睬。
齊琛只覺氣氛奇怪,等凈手后,下人不約而同告退。他莫名坐下,見明玉垂眸盯著手裡的刺繡,看了一會說道,「拿反了。」
明玉撲哧笑笑,抬頭看他,明艷動人,「可被我嚇著沒?」
齊琛嘆道,「嚇著了,這是唱的哪齣戲?」
明玉說道,「方才婢女咬耳根,說三爺跑去逛窯子了。您說妾身要不要佯裝生氣,做出新婚妻子該有的反應,免得他們生疑?」
其他話齊琛沒留意到,愣了愣神,十分意外,「你不信我去了那種地方?」
明玉淡然笑笑,搖頭,目光柔柔看他,「自然是不信的,三爺不是那種人。」
如果真是個亂性的人,怎麼可能安然和她壘了那麼久的楚河漢界。並非她自信,只是她的樣貌和身段確實不差,齊琛若是酒色之徒,定不會這般安分罷。
齊琛探身印她唇上一記輕吻,被人信任的感覺,確實不錯,低啞著聲音道,「得你,我之幸。」
難得聽他說一回情話,這簡直比得了一吻還更讓人怦然心動。明玉低眉微笑,握著他寬大的手摩挲,都不願問他今日會面的事,斷了如今的美妙。
全然不知氣氛美好的齊琛說道,「午時去小茶樓,那日見到的女子來迎,說有人跟蹤。似乎旁邊就是青樓,許是那跟蹤的人瞧見的,又去捅了我刀子。」
明玉問道,「方才爹爹就是訓斥您這事么?可有挨罰沒?」
齊琛淡笑,「安心罷,沒有。」
明玉咬了咬唇,「到底是哪個幺蛾子,竟然做這種卑劣的事。」
齊琛揉揉她的手,讓她安心,說道,「那女子叫清雪,男子叫吳逢……」
他將今日會面的事一一與她說了,如今他只全信明玉一人,其他人都在界外。等全部道明,明玉驚嘆,「倒不知原來那名聲風流的齊三公子,竟這般不簡單。」見齊琛微挑了眉,她忙說道,「明玉的心是在您這的。」
齊琛見她著急,淡笑看她。惹的明玉抬手輕捶他一拳,齊琛也不躲閃,連肉沒打疼,握了她的手說道,「他們給我看了樣東西。」
說罷,將白日里清雪給他的鹿山地圖拿了出來與她瞧。明玉仔細看了一會,擰眉,「瞧不懂。」
齊琛喜她直白,不懂的便不懂,也不會強裝明白,「是鹿山地圖,每一處都標記著相應的地方。」說罷,簡略的教她看了些,見她記的認真,才道,「看不明白沒關係,只是想與你說,這圖實在太過詳細。」
明玉不解,「三爺這話何解?」
齊琛將圖放在一邊,「繪製地圖並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尤其是這樣詳盡。我特意問過他們是何時所繪,回答是在齊三遇刺之後。」
明玉想也未想,「那便是臘月中旬。」末了又笑道,「地圖?便是輿圖么?」
齊琛看她,「原來是這稱呼?」
明玉點頭,「三爺的言辭越發像我們,只是有些字詞還生疏著。」
齊琛笑笑,「嗯。鹿山佔地千傾,又非平地,可這上面所繪製的,一溝一壑,大道小路,全都仔仔細細。若真如他們所說,單憑兩人,絕不可能做的如此細緻。也就是說,他們有心撒謊,必定是在隱瞞什麼,背後只怕還有人操縱,而且勢力不小,否則也不會在如此短的時日里繪製出來。」
明玉恍然,「他們本意是想讓三爺相信他們確實是為了您而下了一番苦功,讓您信任他們對您忠義。可卻不想,反而成了破綻。「
齊琛見她瞭然,知他心思,笑了笑,與喜歡的女子齊肩共進,心中十分痛快。
明玉問道,「那三爺打算如何?」
齊琛回來時已想好對策,「既然他們有意接近,卻又未道明身份,那說的話也不知真假,但明著是不會傷我,而是要博取我的信任。那我就順他們的意,假意相信,再見機行事。」
明玉擔憂道,「三爺要小心。」
每回有什麼事她總要這麼說一遍,齊琛已聽了許多回,明玉卻全然不知。他將明玉攬進懷中,握著她的手緩聲,「有些事說了你聽,怕你擔心;有些事瞞著,又恐你驚怕。」
明玉說道,「還是都說吧,至少不會胡亂擔心。」
兩人默了好一會,明玉想起事來,「你讓我問的護院身手的事,我給您找好了。那孫護院為人穩重,性子溫和,人也寡言,看著挺好。三爺想何時學,在哪學,說與我聽,我尋法子避開爹娘的眼去說說。」
齊琛抱著她溫軟的身子,甚是安心,「之前有過遇刺一事,如今說要習武,爹娘定不會阻攔的,也不必特地尋地方去學。」
明玉應聲,「三爺將這事交給妾身,讓妾身去說罷。」
她辦事齊琛放心,撩開垂在她面頰上的一縷發,默了說道,「我尋了個有名望的大夫,找了一種草藥,每次事後服下,便不會那麼快有孩子了。」
明玉愣了愣,正身看他,「三爺這是什麼話?您不願……要孩子?」
齊琛說道,「你還太小,過兩年身子長好了不遲。」
明玉怔松片刻,雖然在第一回他便這麼說了,但根本無法理解,「別家夫人不都是這個年紀。」
見她急紅了眼,齊琛擰眉要將她拉回,明玉偏身不讓他拽,「明玉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可是三爺就不曾想過,若是遲遲沒有孩子,爹娘會怎麼想,族人會怎麼想。有娘家撐腰的還好,像我這般的,只能承受八方非議。」
齊琛聽著聲音里都有了哭腔,抓了手道,「別人說什麼是他們的事,我不願你受那種苦。」
明玉搖頭,「三爺錯了……那些流言蜚語,比生孩子更疼吧?而且三爺難道不知……過門半年沒動靜,估計就要您納妾了。」
齊琛臉色沉沉,「我不願要誰能強塞。」
明玉愣了愣,「三爺那邊是這般?」
「是。」
明玉驀地羨慕那樣的世間,末了說道,「可您如今在這,爹娘或許不會逼迫太緊,但是齊家與皇族有關聯,若是哪一日聖上道你無子嗣,非要賜婚呢?」
齊琛怔愣,他竟忘了這茬。
明玉強笑道,「三爺他日喜歡哪家姑娘,給明玉添個妹妹……也並無關係。只是如果是因為孩子才要個妾侍進門,妾身心裡不甘。還請三爺知明玉苦楚。」
齊琛不想她因這個緣故而要孩子,只是她說的也有理,有時候,或許流言蜚語才最是可怕。他是不在意,可明玉是典型的古人,也無法理解他在這方面的想法,對她來說,夫君納妾簡直就是正常事。頓覺疼惜,將她擁回懷中,「說什麼胡話,哪有人願意把丈夫往外推的,那就要個孩子。」
明玉鬆了一氣,可算是把他勸服了。雖然這男子面上和心裡都冷然,但卻真是疼她的,也會為她著想了。而且他說的不假,她確實不願看他身邊多個女人。可嘴上不能說,否則婆婆就該說她不懂事,善妒了。
翌日過去請安,孟氏心情欠佳,方才齊承山已經讓下人先齊琛一步去私塾打探昨日的事,氣的她暗恨竟不信自己的親兒子,屏退了兩個姨娘,執了明玉的手道,「你公公真是臭脾氣,哪有這般心疑兒子的。」
明玉笑道,「娘,爹他也是為了三爺好,就是怕三爺入了歧途,才看的緊些。三爺行事光明磊落,也不怕爹爹細查,能讓爹爹順心,娘也更能安心呀。」
孟氏這才笑笑,「還是你懂事。」又下意識瞧她肚子,「前兩日怎的有血?」
明玉說道,「喝了葯已經無礙了,許是前幾日身子虛了些。」
孟氏說道,「女人的身子比男人的多毛病,那送去的補藥你要好好喝。這都進門兩個月了,怎的還沒動靜。」
明玉頷首不答,說了會話,才道,「娘,明玉有事想和您商議商議。」
「何事?」
「三爺大難不死,必是福氣高照,但明玉有時細想,仍會驚怕。您想,若是三爺當時有武功傍身,哪裡會輕易讓人得手。他招來的護院身手再好,也不是他的,總不能十二個時辰都護著。因此妾身想,不如讓三爺自己學些防身的功夫吧……那兇手……不是還未捉拿么……」
這話驚的孟氏也是一身冷汗,蹙眉想想,「防患於未然確實好,只是……」
明玉見她已是十有八丨九同意,又道,「爹那麼疼三爺,也定會同意的,就看娘怎麼說了。」
孟氏嘆道,「當初不願讓他學,就是怕他的心野了。我知他跟護院玩鬧時有偷學些,老爺跟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總不能將他逼急了。可現今要認認真真的學,只怕……。」
明玉笑意淡淡,「可如今的三爺已不同往日。」
孟氏點頭,「也確實是。我先與老爺說說,倒不一定能成。」
明玉忙代齊琛謝她,孟氏又道,「你上回與我說,想去為你爹娘上香的事。」
明玉睜著明眸看她,清明已過,齊家祖先已祭拜過,後來陸續發生了些事,又怕家翁不滿她新婦進門就想回娘家掃墓,因此一直未說。這次說了,果真遲疑沒有當場應答。
孟氏接著說道,「這出了嫁的女兒,本是不能掃娘家墓的,只是念你爹娘只得你一個女兒,我們又是講理的人家,老爺也應允了。待哪日嵩元歇息,你們且早去早回。」
明玉大喜,立刻起身謝她。若是再不去,爹娘的墳頭當著要被青草覆頂了。
齊承山雖然總是斥責孟氏,但也是相伴多年的妻子,在外是嚴夫,但沒下人在的時候,待她還是和顏悅色體貼的。孟氏也就由著他在外頭對自己大呼小喝,私下知他脾氣就好。有她出馬說,齊琛要學武的事思量一番,也同意了。
夜裡齊琛回來,明玉便將這事告訴他,已吩咐了孫護院,待他有空便去學,就在院子里。
兩人如今才算是新婚,初嘗雲雨如膠似漆,只要不太疲累,睡前總要親熱一番。這晚擦拭乾凈身子,都覺疲累。
明玉枕在他臂彎下,打了個呵欠,揉揉眼道,「前兩日問了母親,能否去給爹娘掃墓,今日母親答應了,只等著三爺您得空。」
齊琛想了下日子,說道,「四天後有空。」
明玉心滿意足,她手裡有錢,成婚後齊家長輩給了不少見面禮,每月去孟氏那領到的錢又多,全放在小箱子里,她和齊琛一人一把鑰匙,齊琛不怎麼使錢,更也不過問,她倒也攢了些銀子,想著到了那日多買些祭拜的東西燒去,好讓爹娘在地府里過的痛快些。
這日吃過早食,下人送了張請柬來,趁著初夏放晴,余國公府的媳婦趙氏邀明玉去遊園。
趙氏也是去年進門的,做姑娘時便愛玩,如今也是隔三差五邀一眾小姐夫人遊園賞景,冬日圍爐燒小酒,春日踏青漫歌舞。春時剛過,夏景初來,四處晴朗生機,自然是要好好玩的。
明玉得了孟氏應允,便梳妝出門。本意不是為了玩,而是多認識幾個官夫人官小姐,待日後齊琛入了仕途,也好為他探聽些消息。她並不覺事事念及往後會累心,若讓她安安穩穩的躲在齊琛背後,才最讓她不安。
到了余國公府,下人來迎,說已經有幾位夫人小姐來了。明玉問了是哪幾家的,下人一一說了。
趙氏方才投餵魚食,被擺尾的魚濺濕了衣裳,回屋換去了。明玉進去時,也沒見著她。見了幾個陌生的女人在小亭那說的起興,明玉輕步上前,見她們說的興起,便沒有插話。一旁的下人已經請她入座。
那說話的是個姑娘,面龐白凈,一雙鳳眼明亮稍帶嬌媚,聲音稍低,「我便說那日真有鬼怪在,否則怎會那樣詭異。」
一人笑道,「休得胡說,能有什麼鬼怪,分明是人比鬼可怕罷了。」
鳳眼姑娘撇撇嘴,「那為何一連兩人都起死回生,齊家三公子,孟家二公子。」
明玉心裡一個咯噔,原來幾人諱莫如深說的,是那日鹿山狩獵場的事。她抬手拿了些點心,放嘴裡慢慢吃著,便不會有人在意她為何沒說話了。
那日的事她早就想尋法子問問當日和齊琛一同狩獵的人,指不定會有什麼線索,可那些人都閉口不言,根本無法探聽。
一個年輕婦人笑道,「你倒是還惦記著這兩位公子呢。」
鳳眼姑娘紅了臉,「誰惦記他們了,一個風流胚子,一個木訥公子,稀罕。」
眾人笑笑,「如今風流胚子成了親,和親王定不會讓你嫁去做妾侍,更不會為郡主拆人姻緣。而那木訥公子如今聽說聰明起來了,清月郡主倒是可以考慮這門親事。」
明玉這才知道這鳳眼姑娘竟是和親王家的清月郡主,和親王和聖上是一母同胞,身份尊貴。王妃只生了這一個女兒,千寵萬愛,所幸清月郡主性子並不嬌縱,只是說話耿直。
有人笑道,「齊三公子和孟二公子都是皇城出了名的俊朗人,難怪清月郡主會記掛。」
清月連啐兩口,「都說本郡主不稀罕。」
眾人打趣完,又有人道,「不過倒也奇怪,齊三公子遇刺變成痴兒,孟二公子卻變成聰明人了。」
氣氛微微一頓,一人又道,「那孟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膽小,可聽說自那事過後,怔了兩日,卻變的膽大聰明起來。」
旁人插話道,「還有那齊三公子,不是病癒后,也是變了個人似的。」
明玉聽他們說的話越發的過了,想了片刻,悄悄起身往外走,將手裡只吃了一半的糕點抹在裙擺上,水桃跟在後頭沒見著,因此沒吱聲。到了院門口剛好碰見趙氏。趙氏見了她,上前笑道,「怎的這麼快便走了。」
明玉淡笑,將那髒亂處給她瞧,「不小心沾上了,實在失禮,今日的宴會怕是不能入席了,還請姐姐見諒。」
趙氏抿嘴笑笑,「果然還是年輕媳婦,實在愛面子。」
明玉輕努了嘴,「聽說姐姐方才被魚濺濕了衣裳才跑回屋去的,倒說我愛面子。」
趙氏笑道,「好好,說不過你。」
明玉微微一笑,「方才進去無人引見,因此沒道明自己。好姐姐答應我,待會過去她們問起我這人,便說不曾見過罷,也別說我這齊家少夫人來過,否則要讓人笑話了。妹妹臉皮薄著呢。」
趙氏也是個大方明理的人,「你且安心回府罷,我定不會亂說的。」
明玉道了謝,便領著水桃走了。
水桃滿是疑惑跟她出去,在前門等馬車時,問道,「小姐,吃糕點時您可小心著,怎麼就落衣服上了?」
明玉目光淡淡看著前頭,聲音更淡,「是故意為之的。她們不知我身份,說了許多三爺的事。若是知曉我就是那齊家三少夫人,你說她們尷不尷尬,我尷不尷尬?趁著還未臉熟,趕緊出來,等過了十天半個月,印象便淡了,即便是知道,也不會當面窘迫。」
水桃恍然,又略顯憤憤,「只是在背後嚼舌根,也太不懂禮數了。」
明玉笑笑,默了說道,「那孟二公子,當初為何也受了驚嚇?遇刺的不是三爺么?」
水桃做事不太利索,可那八面皆通的消息可是熟記於心的,「據說當時孟二公子和三爺離的很近,三爺碰見兇手時,孟二公子直接嚇暈了過去。那日……」她想起八卦時,驀地抖了抖,「那日的人還說,孟二公子斷了氣呢……可後來又順回了氣,只不過怔了兩日,後來就變成聰明人啦。」
明玉微微點頭,「他的事我那時聽的倒少。」
水桃笑道,「那是自然啦,三爺的名聲可比他的大著呢。而且孟二公子是出了名的膽小木訥人,就是長的好看,哪裡有三爺的名聲響,城裡的人定是挑有名望的說。況且比起一個木訥的人變聰明了來,當然是一個聰明人變成痴傻人更有說法。」
想起齊琛的名聲,明玉便覺額上穴位跳的急。
風流公子、無酒不歡、紈絝子弟什麼的……明玉坐上馬車,揉揉額頭。本來她還覺得那齊三公子的名聲確實是那般,可直到清雪吳逢的出現,她才稍稍覺得,或許他有鮮為人知的一面。更何況齊琛與她說過,齊三興許是個……雛兒。試問真是個風流人,怎麼可能會是……
有風拂過,穿過掛起的窗帘子,撲卷而入。暖風吹的明玉清醒許多,抬頭往外看去,便見一輛車頂垂落藍色穗子的馬車,隨即車已停下。馬夫的身影近在車簾外,「少夫人,今日趕集,人多難行,有車阻了道,您先別下車,小的與他們說去。」
明玉應聲,「去吧,別起了爭執。」
「是。」
一會便聽見水桃與車夫的聲音,對方的聲音聽起來也客客氣氣,想著應該能很快解決。百無聊賴往外看去,就見對方的小窗帘子也已捲起,瞧見一張分外清秀的臉。男子的眼眸十分清澈,迎目而視,下意識多看了兩眼。男子愣了片刻,隨後面上染了笑意。
明玉立刻伸手將帘子放下。蹙眉想著方才那笑色,實在輕佻。正惱著,外頭水桃便說道,「小姐,那人讓我們先行,他們退後。」
明玉頓了頓,撩起帘子一抹小角,「替我謝過。」
隱約瞧見有人看來,聲音輕鬆愉悅,「在下孟平璋,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明玉怔了怔,孟平璋?傳聞中的孟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