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漫漫歲月(四)

第十章 漫漫歲月(四)

「涼國與西域也是毗鄰而居的,想來皇后也應當曉得西域人能歌善舞吧?」

蘇慕心思電轉,而後不禁顰了顰眉,她抬頭瞧著面前這個相貌俊美、性子沉穩的男子。嫁給他這一百多個日子裡,蘇慕越發覺著,於她而言,比起丈夫來,劉瑜更似是個優秀的帝王。他能在彈指間將各方利弊分析得極為明澈,他待她相敬如賓,賜她皇后應有的榮寵。在這偌大的後宮中,她表面光鮮,乃諸嬪妃驚羨、覬覦之的,然而,她心中的苦,有誰知曉?

皇后是唯一能名正言順站在他身旁的位置,為了保住皇後頭銜,她學會巧用心機,學會步步為營,她的地位越發穩固,他卻依舊冷漠如初。半年前她曾求那個女子再不要同他相見,那女子始終信守承諾,然而,半年後的今天,后妃無數,楊貴妃更是一枝獨秀,如今她提及要同他一道兒去梅林走走的,不過是打著那個女子的名號相邀,這後宮上下無人不知,梅林,尤其是下了雪后的梅林,是那個女子最愛去的地方。

不曾想卻被他拒絕了,他這樣的行徑豈非當真是了斷了舊情?當這一切終於如她所願,可事實卻不似她所預料的那般同劉瑜越來越親近,反倒是如今的局勢越發危急起來。將一個不願爭寵的女子排除在外,把一個心機深沉的強敵引到劉瑜身旁,這樣非是明智之舉!

比起孟月來,楊依依才是最為棘手的強敵,高貴、無懈可擊的身世,聰慧溫柔,且才色雙絕,當初若不是她前來和親,想來皇后的位置便名正言順的落在楊依依頭上了吧。無論如何,孟月同劉瑜之間都是隔著一個如山般的輩分兒,任憑萬般掙扎,只怕都是難以逾越的。而楊依依不同,她是劉瑜名正言順的妃子,若劉瑜當真是被她傾心了,以他們的名分,是足以相守一生一世的,到那時,即便她貴為皇后,乃劉瑜的妻子,也是挑不出分毫瑕疵的。

「西域人能歌善舞之事,臣妾先前倒是聽說過的。」

劉瑜定定地瞧著蘇慕,「朕想讓皇后親自主持宴賓之時,大殿上的歌舞,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蘇慕眸光微閃,斂眸暗道:果然如此。

「這樣的事情,比起臣妾來,太皇太妃反倒更為適合吧?太皇太妃舞藝卓絕,皇上為何不請她出面主持此事呢?」

劉瑜不禁握緊了袖中的手,神色淡淡地移開了眸子,瞧著窗外的飄飄揚揚的雪花兒,「太皇太妃明個兒便要出宮前去龍佛寺上香禮佛了,要月余之久才能回宮,這件事兒交於太皇太妃,怕是不大妥當。皇后提及太皇太妃,可是不願接手此事?」

劉瑜話已至此,蘇慕便不再多言,禮了一禮道,「臣妾並非不願,若臣妾當真是最合適的人選,臣妾自是責無旁貸。皇上放心,臣妾定當竭盡全力辦好此事。」

劉瑜頷了頷首,「如此,便勞煩皇后了。」

孟月回得空庭苑,進了裡屋,玉秀不禁開口道,「太皇太妃當真要去龍佛寺禮佛月余嗎?」

對於此事極為不解的,不僅是玉秀,小元子即便沒開口,卻是同樣等著孟月的回答。

孟月於榻上躺下,挑了挑眉,調笑道,「怎麼?怕在寺廟中日子清苦?」

玉秀不禁顰了顰眉,「龍佛寺雖是皇家寺廟,卻香火鼎盛,寺中每日來往之人數以千計,可謂龍蛇混雜。若是太皇太妃當真要去龍佛寺禮佛月余之久,還是讓奴婢先行一步,前去打點妥當,太皇太妃再行啟程為好。」

孟月搖了搖頭,道,「不必了。你若是先行前去龍佛寺打點,只怕行程又要延遲了,還是待明個兒到了龍佛寺再行打點吧。況且,龍佛寺中高手如雲,哀家相信,應當是不會有事的。」

玉秀默然了片刻,終是問道,「太皇太妃為何這般急著去龍佛寺?」

孟月久久未言,玉秀不禁抿了抿唇,又道,「太皇太妃可是在……躲避什麼?」

瞧著玉秀緊張的神色,孟月不禁啞然失笑,「莫要多想了,不過是哀家想出宮走走。況且,皇宮裡再寧靜也終究是處於風雲詭詐中的假象,只是暫時未曾被波及而已,哀家想要去個真正的寧靜之地,住上一段日子。而龍佛寺,不正是最好的選擇嗎?」

玉秀欲言又止,終究是未曾再說什麼,禮了一禮告退,「奴婢去打點行裝,便不叨擾太皇太妃歇息了。」

孟月頷了頷首,道,「下去吧。」

玉秀離開后,孟月不禁斂眸輕笑了一聲,「不愧是跟在哀家身旁八年之久的老人,竟如此觀察入微。」

自八年前入宮那刻起,孟月便再也不信神佛了,若是當真有神佛於天上主持天下事,那麼,為何她這半生竟過得如此慘淡?她自認從未做過虧心虧德之事。

禮佛之類的行徑,在孟月看來,不過是擺給旁人看的罷了。至於此次前往龍佛寺上香祈福,與其說是躲避什麼,倒不如說是,為了隱瞞什麼。半年前,她費盡了心力才得以同劉瑜劃清界限,若是讓他知曉了藏在她身上的秘密,怕是會生出什麼變故來。再度攪渾皇宮那一池污水,於她而言,是沒有半分好處的

前些日子,當孟月聽聞了西域派遣使者前來景國和談之事,便暗自籌謀著出宮避避風頭,她身上藏著的秘密畢竟與西域有些關聯,若是被前來和談的使者看破了,後果當真是不堪設想。

次日一早,孟月便收拾妥當,坐上了前往龍佛寺的馬車,到得龍佛寺,玉秀帶領著隨行宮人前去住處安置行裝,而小元子則隨在孟月身旁,前去拜會道禪大師。

道禪大師的住處名為「風禪院」,是龍佛寺最後方的一座院落,那院落依山傍水,風景優美,一眼看去,倒真似個世外桃源。

孟月瞧著匾額之上「風禪院」三個不溫不火的大字,她揮手止住小元子上前,親自走前去去叩門,片刻后,一個小沙彌走了進來,瞧見孟月二人,便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而後道,「師父已經在禪房等候太皇太妃多時了,太皇太妃裡面請。」

孟月隨在小沙彌身後進了風禪院的禪房,道禪大師自蒲團上起身,撥動著手中的佛珠,俯了俯身,「阿彌陀佛,太皇太妃請坐。」

孟月於道禪大師相對而坐,小沙彌上了茶后,便攜同小元子出了禪房。瞧著自茶盞中裊裊飄散的熱氣,孟月伸出手來端起茶盞,打開盞蓋輕嗅了嗅,馥郁清芳的茶香撲鼻而來,她俯首抿了一口,竟是勾唇笑了,「道禪大師這裡的茶果然是名不虛傳,馥郁清芳,嗅之清冽,品之綿長,餘韻裊裊,使人回味不已,實乃難得一見的好茶。」

道禪大師聽得孟月的評價,撥動佛珠的手不禁停了下來,「阿彌陀佛。看來太皇太妃也是愛茶之人,能如此品茗入微,太皇太妃當真是心細如塵、通達明秀。」

孟月勾唇回之一笑,「大師才是真正的通達明秀之人,萬事萬物,大師皆能看開放下,且能為人指點迷津。而哀家尚是迷霧中的人,堪不破、放不下,唯有前來禮佛上香,求佛祖指點迷津。」

「阿彌陀佛。世間萬物皆有定數,當堪破時自會堪破,此乃命數。太皇太妃不必強求,順其自然便是順應佛祖指引,終有一日會撥開當下迷霧,回歸事物原本。」

「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太皇太妃不必客氣。阿彌陀佛。」

孟月不再開口說話,禪房之中一片寧靜,唯有道禪大師撥動佛珠的細微碰撞聲,這一刻,孟月只覺心靈通達,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孟月雖是不信神佛,但是不得不承認寺院這樣的地方,當真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孟月復低頭抿了口茶,細細品嘗著其中的滋味,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引路的小沙彌走了進來,道,「師父,外面有兩個施主求見。」

孟月見時候差不多了,便起了身,笑道,「大師既是有客來訪,哀家便不多叨擾了。改日待大師清閑些,哀家再來拜訪。」

小沙彌要送孟月出去,卻被她婉拒了,「小師傅不必客氣。大師既是來了客人,小師傅還是去備些清茶吧,哀家認得路,自個兒出去便是。」

孟月離開后,小沙彌瞧著穩坐如山的道禪大師,道,「師父,這太皇太妃和弟子所想的極不相同,比之從前來上香的達官貴族、皇親國戚,要隨和許多。且看起來極為謙和,身上並無半分戾氣,想來定是個時常禮佛之人。」

道禪大師睜開眼瞧著小沙彌,「明慧,你在修行上還要多多努力,莫要偷懶怠慢。」

明慧雖是不解為何又被師父否認,卻仍是認真的道,「是,師父。弟子定會更加努力修行,早日脫離世俗。」

明慧出去之後,道禪瞧著孟月離去的方向搖了搖頭,道,「為人確是謙和有禮,且身上毫無戾氣,此等品性身為皇室中人實屬不易。可惜……終究不是個信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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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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