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六)

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六)

崔常半步未動,站在皇室宗卷庫門前的台階之上,居高臨下的瞧著玉秀,道,「玉姑姑是太皇太妃跟前兒的人,若是往常,本官自是要給姑姑幾分面子的。只是今個兒本官實在是有公務在身,容不得半分鬆懈,還請姑姑見諒。」

崔常已經講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玉秀自知多說無益,便不再強求進去之事,轉而道,「既是如此,奴婢也不好為難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告知究竟出了何事?」

崔常斟酌再三,覺著此事個中緣由遲早要流出去,便不再遮著掩著,也算得是賣給玉秀幾分薄面,「玉姑姑想知道,臣自當知無不言。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個中緣由不甚清楚,只是聽聞從皇室宗卷庫中流出了幾冊極為重要的文獻,裡面之人皆有嫌疑,老丞便相命本官先行一步守住門,不能讓犯案之人有機可趁。此時,若無皇上的諭旨或老丞相的貼身令牌,莫說姑姑是太皇太妃跟前兒的人,便是皇上身旁之人,也需得按規矩行事。」

聽得此話,玉秀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是心思電轉,當時在御書房的時候,聽聞林祿向劉瑜稟報此事,玉秀便覺著事情並不似表面上的那般簡單,崔常不過是區區刑部尚書,即便是皇室宗卷庫當真流出了重要文獻,且掌握了證據,也少不得先向劉瑜稟報一番,才能率兵前來包圍,如此先斬後奏,實不是崔常這般膽小怕事之人敢為之事。果不其然,身後有這樣一座如山般的後台,自然可以有恃無恐。

不過,此次玉秀倒是不禁對老丞相楊忠義改了觀,楊忠義從前雖是也曾針對孟月,但當時孟月身負命案,楊忠義所作所為雖是極端了些,卻也不外乎是為了景國法度,身為三朝肱骨老臣,固執些也並非不能理解,玉秀倒是不討厭這老丞相。如今看來,他根本是針對孟月,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如此無休無止的糾纏,當真令人厭煩。

玉秀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守在皇室宗卷庫周圍的士兵,尋思著如何進去見見孟月,然而,她還未理出半分頭緒來,便遠遠見著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前呼後擁之下而來。玉秀曉得此事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於是向崔常禮了一禮,便離開尋了一處犄角旮旯躲著,預備見機行事。

崔常見著漸行漸近的楊忠義,便從台階之上走了下來,點頭哈腰的見禮,「老丞相,您可來了,微臣恭候已久了。」

楊忠義應了一聲,而後問道,「可派人給皇上傳話了?」

「回丞相大人,微臣剛到此處,便命人去請皇上了。」

楊忠義並未再說什麼,一干人等便候在門前等著劉瑜駕臨。然而,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劉瑜前來,玉秀也不禁在犯嘀咕,方才她離開的時候,劉瑜還是滿面急色,按道理來說,此時怎麼著也該來了,若是當真有事兒耽擱了,怎麼會半個傳話宮人的人影兒都沒見著?

又過了片刻,玉秀竟瞧見一身青碧色宮裝的薛蓮娉娉婷婷走了過來,楊忠義等人抱拳禮了一禮,「見過蓮美人。」

薛蓮巧笑嫣然,「老丞相與諸位大人不必多禮,嬪妾不過一介小小美人,受不起如此大禮。」

躲在暗處的玉秀不禁暗嘆薛蓮巧舌如簧,這禮也受了,人情也做了,按照禮數來說,即便薛蓮位分低微,但終究是劉瑜的女人,應當受這一禮,如此敬重的態度,自會令這些自命清高慣了的老臣生出好感。

不出玉秀所料,楊忠義面上果然是多了幾分笑顏,道,「蓮美人客氣了,不知蓮美人此時前來所為何事?」

「嬪妾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探望太皇太妃,送些糕點果品。還請老丞相成全。」

言罷,薛蓮裝似不經意的抬手撫了撫髮髻,楊忠義順著薛蓮的動作看去,見著她髮髻之上簪戴著的梅花金釵,不禁微微凝眉,沉吟了片刻,楊忠義終是道,「既是貴妃娘娘派來的,你便進去吧。只是切記莫要四處亂走,快去快回。」

薛蓮笑著應道,「多謝老丞相成全,嬪妾定當銘記於心。」

玉秀見著薛蓮的身影消失在門裡,便貼著牆根兒離開,前往御書房一探究竟。

此時的孟月尚在庫房中翻閱文獻,她一直未曾出去,且少了玉秀這個耳目,她並不曉得外面所發生的一切,只是瞧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見玉秀久久不歸,有些擔憂。這時,一名宮人進來稟報,「太皇太妃,蓮美人來了。」

孟月轉頭瞧著滿屋子的文獻,不禁微微顰了顰眉,「此處不方便,將蓮美人請到前院吧。你先過去伺候著,哀家稍後便道。」

那宮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且不肯離開,孟月只得開口問道,「怎麼了?」

「回太皇太妃的話,現下蓮美人已經到門外了,若再請到前院是不是……」

此時天色已晚,再來回走動確實不便,於是,孟月便道,「即是如此,便將蓮美人請進來吧。」

「是,太皇太妃。」

前去傳話的宮人,出去后便再沒進來,薛蓮是獨自一人提著木食盒進來的,她俯身見禮之後,將木食盒中的糕點,一盤一盤盡數擺在桌兒上,而後道,「太皇太妃,這是貴妃娘娘命嬪妾送來的糕點,太皇太妃嘗嘗吧。」

孟月不動聲色的打量著薛蓮,這個女子,從小小的宮婢走到今日這一步,只怕不像眾所周知的那般簡單,身為後妃卻從不爭寵,除了前去各宮請安,便是足不出戶。孟月從不相信這皇宮中會有那些所謂的清心寡欲之人,若當真是清心寡欲便不會被劉瑜選中,縱是天生麗質,但後宮佳麗無數,為何劉瑜便偏偏瞧上了她這麼個在罪妃宮裡當過差的宮婢?

薛蓮見孟月並未有半分品嘗糕點的意思,不禁想到楊依依的吩咐,即便是要同楊依依虛與委蛇也得將戲作全了,不能讓她挑出半分毛病來。若是到時這糕點一點兒沒動,只怕楊依依定然不會放過她。

薛蓮伸手拈了一塊雲片糕放入口中,待細細咀嚼后咽下,方才笑道,「雖是涼了些,這糕點味道也還能入口,太皇太妃也嘗嘗吧。」

孟月見薛蓮吃了,便稍稍放心了些,畢竟這薛蓮還沒傻到如此地步,不至於親自拿著毒藥來與她同歸於盡吧?

孟月隨之拈了一塊雲片糕吃了,而後道,「糕點味道不錯。有勞貴妃和蓮美人費心了,這皇室宗卷庫一切都好,不必記掛哀家。」

這樣的場面話本是再正常不過了,然而,孟月話音剛落,薛蓮卻是勾唇笑了,「看來太皇太妃還不曉得外面的事兒呢。」

薛蓮的話讓孟月怔了一怔,她卻終究未曾就此事接話,而是道,「如此看來,蓮美人並非單單是為了來探望哀家,若是有事,直言便是,毋需客氣。」

薛蓮起身打開木食盒的夾層,自裡面取出一本冊子來遞過來,孟月接下冊子,翻看了一番,冊子里所記載的東西竟與三個月前來皇室宗卷庫那日,楊忠義給她的那本冊子極為相似,只是仔細看去,又有個別細則不同。

孟月抬頭向薛蓮看去,薛蓮也不禁肅了神情,「太皇太妃,其實這本冊子是……」

孟月見薛蓮欲言又止,便曉得她要說的話定不是那些尋常的場面話,但是由於她不曉得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好冒然介面,只得靜靜等待著薛蓮的下文。

薛蓮見孟月不表態,不禁暗嘆一聲,也只得獨自將這場戲唱下去。

薛蓮驀然起身跪地,「太皇太妃,其實這冊子是貴妃娘娘讓嬪妾拿來的,並且命嬪妾將這本冊子同老丞相先前給太皇太妃的冊子對換。貴妃娘娘的命令嬪妾一介小小美人不敢違背,但是嬪妾又唯恐此事連累了太皇太妃,只得將此事向太皇太妃和盤托出。還請太皇太妃恕罪。」

孟月聽得此話,始終神色淡淡的,暗自思索薛蓮的話中幾分真幾分假,按照道理來說,不過是一本規矩冊子,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來調換?

薛蓮何等樣人?在最底層摸爬滾打得久了,自是極擅猜度人心,於是,她便裝似不經意的補了一句,「方才嬪妾來的時候,丞相大人與刑部的崔大人皆守在門外,而且皇室宗卷庫被圍得水泄不通了。來的時候,嬪妾還嚇了一跳呢,若非是奉貴妃娘娘之命前來,怕是難以進來探望太皇太妃呢。」

薛蓮這番話說的可謂是極巧妙,既道出了外面的形勢,又不動聲色的勾帶了楊依依幾分,說得可謂不露聲色,卻又引人遐想,很難不讓人懷疑到楊依依身上去。

孟月瞧了瞧仍是跪在地上的薛蓮,便俯身將她扶了起來,待她坐下了,孟月方才問道,「蓮美人可知丞相大人與崔大人為何派人圍了皇室宗卷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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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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