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五)

第十一章 指間砂(十五)

孟月紅若朝霞的臉龐,不禁讓劉瑜迷離了雙眼,他本是要逗弄她,卻不想,竟將自己搭了進去,最終,情難自已之人,仍是他。劉瑜不禁伸出手來,撫上孟月的臉頰,卻被她轉頭避開了,「皇上裡面請吧。」

孟月在前方引路,劉瑜微微一怔,啞然失笑,跟在孟月身後進了庫房,她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一絲不苟的彙報著這三個月來,所謄錄、修補的文獻冊數、分類、內容,劉瑜聽得漫不經心,自始至終皆是盯著孟月瞧,終於,她再也頂不住這樣灼灼地目光,轉過頭來瞧著劉瑜,「皇上……」

劉瑜驀然上前,孟月下意識的後退,一時不慎竟撞在了書架子上,數百側文獻自書架上落了下來。劉瑜眼疾手快,轉身將孟月護在懷中,待書架上的文獻盡數落了地,劉瑜這才抬眼瞧著孟月,笑道,「沒事兒了。」

對上孟月烏黑明亮的眸子,劉瑜不禁心中一動,卻兀自斂眸掩下眼底的波光漣漣,「朕不過想同太皇太妃說幾句心裡話,這才走近了些,不曾想太皇太妃竟這般大反應。」

孟月並不接劉瑜的話,也未曾如劉瑜所預料的那般,驚慌失措的退開,反而是伸手扶住了他,道,「哀家扶皇上坐下歇歇吧。」

劉瑜任由孟月扶著坐下,瞧著她自隨身的錦囊中取出一個乳白色的小瓷瓶放在桌兒上,「哀家去喚林公公進來。」

劉瑜轉眸瞧著桌兒上的瓷瓶,伸手拉住孟月的手腕,不禁暗忖:說她遲鈍,有時卻又敏銳的讓人無所遁形,說她冷情,她卻總有似此刻這般脈脈的關懷。她那張漠然的神情,總是太能迷惑人,縱是他頗為了解她,有時也分不清那其中的真真假假,這個女子啊!若非隔了這如同高山一般的輩分,他當真是想要好生教育她一番。

孟月如此細心體貼,這樣的時候,劉瑜本是該動容的,而他卻恨得咬牙切齒,暗暗道:總有一日……總有一日他要她如貓兒般溫順,再不口是心非!

「太皇太妃,朕沒事兒,將這葯收了吧。」

孟月瞧著劉瑜頸子上的淤青,不禁怔了一怔,「皇上,哀家還是去……」

劉瑜聽得孟月的話,則是顰了顰眉,復道,「朕無礙,不必去叫小祿子。」

孟月張口欲言,劉瑜卻徑自截斷了她將要出口的話,「太皇太妃,以你的聰慧當真不知朕在顧慮些什麼嗎?你當真非要朕明明白白的說於你聽,你方才肯相信嗎?」

劉瑜的顧慮,孟月怎會不知?然而,雖是多事之秋,但他是否憂心過度了?

「皇上不必擔憂,林公公乃皇上近身內侍,想來也是知分寸的,定不會到處亂說。」

劉瑜不禁沉默了,他真不知孟月究竟是傻了還是有所顧慮,但無論是那個,都叫劉瑜恨得咬牙切齒。當初趙修儀一案,他雖是未曾多加追究,但其中誰做了手腳,他可謂是一清二楚。最讓劉瑜想不通的是,孟月為何會為了一個陷害自己的人鋌而走險,與虎謀皮,放雲鋒一條生路。今個兒,他這傷倒也不嚴重,但傳揚出去,傷了龍體之人,縱然她是太皇太妃,再加之他的辯護,但她又怎能不受半分波及?

誠然,孟月是固執,可劉瑜又何嘗不是固執之人?先前的一味退避,不過是為了迎合她、遷就她,可他的遷就於她並非是好事,她惱他也罷、恨他也罷、煩他也罷,只要她所行之事不會傷及己身,一切都好。

劉瑜扶著桌子起身了,「時辰不早了,朕要回朝陽殿了。」

臨走前,劉瑜狀似不經意的掃了眼落了一地的文獻冊子,他步履穩健,脊背筆挺,然而走起路來卻難掩僵硬。

次日一早便來了幾名宮人,說是奉劉瑜之命前來整理文獻冊子,孟月面上不動聲色,胸口處卻是一陣刺痛,險些站立不住。好在玉秀眼疾手快,連忙扶住孟月,「太皇太妃,您可是哪裡不舒服?」

孟月深吸口氣,平復了心緒,揮手示意玉秀退後,「無妨,不必擔憂,哀家無事。」

玉秀眼神複雜的瞧著孟月,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夕陽西下,暮色四合。

玉秀向孟月告了假,說是有些事務,要回空庭苑一趟,孟月自是准了,玉秀便離開了皇室宗卷庫,悄然往御書房而去。

林祿進去傳話的時候,劉瑜正坐在御案后批改奏摺,頭都未抬的問道,「何事?」

林祿禮了一禮道,「皇上,太皇太妃跟前兒的玉姑姑來了。」

劉瑜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裝似漫不經心的道,「讓她進來吧。」

片刻后,林祿引著玉秀走了進來,玉秀禮了一禮后便道,「求皇上恩准奴婢與皇上單獨一敘。」

劉瑜不禁抬眼去瞧玉秀,只見她眉頭緊顰,神色肅穆,劉瑜轉眸瞧了林祿一眼,林祿禮了一禮便退了下去。

待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玉秀驀然跪地,行了個三拜九扣的大禮,「皇上,今個兒奴婢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皇上恩准。」

劉瑜上下打量了玉秀一番,道,「說來聽聽,准與不準,朕自會裁決。」

玉秀驀然抬眸瞧著劉瑜,對上玉秀淚意盈盈的雙眸,劉瑜不禁怔了怔,對於玉秀這個跟在孟月身旁多年的老人,在劉瑜的印象中,她有著幾分與孟月極為相似的沉穩,平素里從容不迫、行事有度。然而,這樣在皇宮中生存多年的老人,怎會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劉瑜不禁心中一驚,莫不是……

劉瑜強自壓下心中的躁動,問道,「玉姑姑這是怎麼了?」

「奴婢斗膽問一句,皇上可是對太皇太妃有幾分心思?」

玉秀這話可謂是僭越的很,但劉瑜曉得玉秀不是不懂規矩之人,便一言不發,等待著玉秀的下文。

「奴婢曉得說這樣的話是僭越了,皇上命人將奴婢拖出去打板子也算是容情了的。只是今個兒有些話,奴婢不得不說,只要皇上肯聽奴婢把話說完,屆時,即便皇上要治奴婢的罪,奴婢也心甘情願。」

劉瑜依舊沉默不嚴,算是默認了玉秀所請,任由她說下去,「皇上對太皇太妃的心思,奴婢看在眼裡記在心裡,莫說是太皇太妃,奴婢瞧了也是動容不已的。後宮中自來便難免是非,皇上能頂著諸方壓力,護著太皇太妃,太皇太妃也是銘感於心的。皇上用心良苦,對太皇太妃敬之護之愛之,太皇太妃又何嘗對皇上無情?」

劉瑜雖知玉秀真正要說的事兒並非是這些,然而,這卻是頭一回聽人說孟月並非對他無情,先前他所以為的,不過只是自己的猜度罷了,從未被證實過。而今,他只覺得心中登時踏實了許多,無論前路如何,孟月又是何種態度待他,都不必再似從前那般患得患失了,只要不是單相思,他便有走下去的信心。

「可是皇上您知道嗎?太皇太妃,她縱是有心,卻不能回應皇上,並非是因了那些所謂的……」

一陣急促的扣門聲打斷了玉秀的話,劉瑜不禁顰了顰眉,「何事?」

「皇上,奴才林祿,有要事稟報。」

劉瑜轉眸瞧了瞧玉秀,終是道,「進來吧。」

「吱呀」一聲門開了,林祿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禮了一禮道,「皇上,皇室宗卷庫出事了。」

劉瑜心中驚了一驚,面上的表情不禁沉了幾分,「出了何事?」

「刑部的崔大人帶人圍住了皇室宗卷庫,命人前來請皇上皇上移駕,前去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

孟月待在皇室宗卷庫這三個月來,忙於謄錄、修補文獻,從未外出,更遑論同什麼人接觸,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劉瑜也顧不得許多,自御案後走了下來,道,「擺駕皇室宗卷庫,此時先去命宮人準備,待會兒邊走你邊同朕再仔細說說吧。」

林祿見禮應道,「是,皇上。」

聽得林祿帶來的消息,玉秀也不禁有些傻了,她方才離開的時候,孟月還好好的,怎麼轉眼間,便出了事兒呢?

見林祿出去,玉秀忙見禮請辭,「皇上,奴婢還是先趕回皇室宗卷庫瞧瞧吧?」

劉瑜覺著玉秀說的有理,總要有人先行一步回去瞧瞧,便同意了。

「去吧。」

劉瑜雖是對皇室宗卷庫的事兒擔憂不已,但是方才玉秀的話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玉秀說,孟月縱是有心,也不能回應於他,並非是因了那些所謂的什麼?玉秀尚未說出口的話,在劉瑜心中糾結成一團,兼之方才的消息,他不禁一陣煩躁。

玉秀回到皇室宗卷庫的時候,外面燈火通明,玉秀還未行至門前便被攔了下來,她去下斗篷上的帽兜兒,取出令牌,「奴婢是太皇太妃的貼身宮女玉秀,奉太皇太妃之命,回空庭苑取件物什,還請崔大人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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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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