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美人(二)
「怎麼?可是趙修儀那案子有眉目了?」
「回皇上的話,趙修儀的案子,臣一直在竭力調查,雖是有些眉目了,卻還不曾水落石出。」
劉瑜打量了崔常幾眼,道,「即是如此,你今個兒前來所為何事?」
「皇上,自太皇太妃入住天牢以來,坊間便興起了一個傳聞。」
「說來聽聽。」
崔常瞧著劉瑜喜憂難辨的神情,便跪地禮了一禮,「請皇上先恕臣無罪,臣才敢說。」
劉瑜抬了抬手,道,「朕恕你無罪,起來說吧。」
「臣謝皇上恩典。」
崔常起了身,卻仍是欲言又止,劉瑜雖不知崔常葫蘆里到底買的什麼葯,不過既是事兒已上了門,躲也躲不過,於是便開口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崔常輕嘆一聲,方才道,「回皇上的話,坊間流傳太皇太妃三度涉案,兩度皆能化險為夷,其中定有內幕,還說、還說……」
「愛卿但說無妨。」
「說是皇上偏私,維護皇室中人,從中周旋,方才救下了太皇太妃。坊間還說,太皇太妃伺候先帝七年之久,怎麼可能還是處子之身,這分明是拿來愚弄百姓的幌子。」
瞧著劉瑜越來越陰沉的臉色,崔常忙跪地請罪,「這些都是那些坊間愚民信口胡謅之言,皇上切莫放在心上,當心氣壞了龍體。臣有罪,臣不該將這些荒謬之言上達聖聽,引得龍心不悅。」
劉瑜不禁一陣煩躁,擺了擺手,示意崔常不必說下去了。
崔常既敢到他面前說道這些,想來早已預料到他會是什麼反應,此時才做出慌亂之態,惺惺請罪,當真惹人厭惡。況且,想來那崔常定不單單隻是來同他說這些坊間傳聞,怕是要借這些坊間傳聞圖謀其他。
劉瑜默然了片刻,道,「依崔大人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方能安定民心?」
「臣駑鈍,雖有對策,卻不敢妄下決斷,還請皇上聖裁。」
劉瑜神情諱莫如深,瞧了崔常許久,方才道,「說來聽聽吧。」
「皇上,臣以為解決此事的最好方法便是將此案全權交由刑部處理,皇上切莫再涉入其中,藉此機會善其身,以表皇上的公正不阿。」
原來是打的這個算盤啊!他若想插手,便是授權於崔常又如何?他若不想插手,便是不授權,也同樣是刑部全權受理。這崔常究竟打得什麼算盤,莫非是雲鋒又在暗中使勁兒,讓崔常打壓孟月了?
劉瑜顰了顰眉,沉默了片刻,終是道,「既如此,便依愛卿所言吧。」
「謝皇上恩典。若是皇上沒什麼吩咐,臣便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
崔常離開后,劉瑜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只讓莫九黎盯著刑部那邊,若是有什麼消息便回稟於他。眨眼間,三日便過去了,刑部那邊卻未曾傳回半點消息,就在劉瑜開始覺著不大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是第四日早朝了。
那日,崔常當著眾大臣的面,在朝堂之上遞了一份摺子,上面寫著,趙修儀一案的審理結果,與依法對罪犯的處置對策。
當劉瑜看到「嫌犯孟氏已將其罪行供認不諱」那句,他面上雖是不動聲色,心中卻不禁驚了一驚。她分明沒有做過的,為何要承認?殺人償命,若是此罪名落實,可是砍頭的大罪,即便他暗中偏私,也至少得落個發配邊疆的下場。景國法度,她應當是曉得的,為何會這般輕易便認了罪?這三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若是刑部當真有什麼動作,為何莫九黎半點消息也沒有傳回來?
劉瑜反反覆復的將奏摺看了兩三遍,直到下面大臣開始微微騷動,他方才將奏摺放下,垂眸瞧著立於台階之下的崔常。他沒有想到,崔常竟能將事情做到這一步,更沒想到,孟月會認罪,看來一開始他便落入崔常等人的算計中。事已至此,追究什麼都是沒用的,當務之急便是如何在這眾目睽睽地大殿之上息事寧人,暫將此事壓下。
劉瑜曉得,若是自己再不開口,定會引得朝臣猜疑,於是他問道,「此案確已了結且並無半分疑點?」
崔常禮了一禮,回得斬釘截鐵,「回皇上的話,此案臣經多方查證,如今已是水落石頭,證據確鑿。還請皇上聖裁。」
就在劉瑜左右為難,苦思應對之法時,一名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禮了一禮,將一封文書呈了上來,「皇上,這是自涼國送來的八百里加急文書。」
劉瑜還未有任何反應,林祿便極有眼色的走下去,將文書送了上來,劉瑜看了之後,哈哈大笑,然後將文書遞給林祿,吩咐道,「念。」
林祿接下文書後,禮了一禮,而後展開,念道,「我大涼國皇帝已派遣第一舞姬隨明親王前往禹州,獻以舞樂,永結兩邦之好。涼國拜上。」
百官皆跪地行禮,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瑜抬了抬手,道,「眾卿平身。若此次獻舞成功,我景國便又多了一個友邦,離天下和平更近了一步。」
「吾皇胸懷天下,以德治國,實乃景國之福,萬民之福,天下之福。」
「吾皇仁德。」
早朝在一片恭維之聲中結束,出得承乾殿,劉瑜方才舒了口氣,僥倖也罷,運數也罷,無論如何,總算是將此事暫且壓了下去。能將他逼到如此境地,也真算是崔常的能耐,這摺子若是私下裡呈上來的,便沒有今日這般的驚心動魄了,將事情策劃的如此縝密,由此看來,崔常定是蓄謀已久了。若是沒有涼國送來的文書,依照當時的情形,只怕他真要迫於當時的情勢而下旨了。
回到御書房,坐於御案后,劉瑜瞧著御案上那兩摞子厚厚地摺子,他不禁回想起莫九黎前幾日同他說的話。
「皇上,若當真愛一個人,她若還不愛你,便別把她逼得太緊了……當年,我便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最終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你。此時,她的眼裡心中,擱著的是國家大義,而皇上是景國之君,若能以她之重為重,終有一日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自那日他便決定要以她之重為重,可今個兒在景國大局與她的安危之間,他心中傾斜的卻是景國天下。今個兒,他方才曉得,事實上,她與他是一樣的,皆是家國第一,而後才有其他。
劉瑜早就清楚,她與天下是不可能兼得的。天下美人,還是美人天下,經了今個兒這一事,他終於看清了自己心中最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她初被冊封為太皇太妃的時候,那段日子何等寧靜悠然,而今她數次陷入危難之中,不得不說,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來自於他,是他將她帶入了這場紛爭之中。今日,他既是分清了天下與美人孰輕孰重,便須得做個了斷。
劉瑜轉眸瞧了瞧林祿,道,「去將莫九黎給朕叫來。」
林祿禮了一禮,問道,「不知莫大人現在何處?還請皇上示下。」
劉瑜眯了眯眼睛,咬牙切齒地道,「去天牢看看。他若是不來見朕,綁也要把他綁來。」
「奴才遵旨。」
天牢。
孟月瞧著死皮賴臉膩在牢房裡不走的某人,不禁很是無奈,縱然她自詡定力十足,可是被一個人目不轉睛的盯著看了半晌,任誰都會不自在吧?
「易之,你就這麼閑嗎?閑到賴在這暗無天日的天牢里與我大眼瞪小眼?」
莫九黎將撐臉的手由左手換成右手,繼續盯著孟月瞧,「我是有件事兒想不明白。」
孟月輕嘆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放下,「有事兒你問便是,我又不是不回答你,何必這樣折磨人?」
聽了孟月的話,莫九黎不禁不滿的撇了撇嘴,道,「喂!你這丫頭知不知道好歹啊?我這麼一個英俊瀟洒風流倜儻的美男子,大半天什麼事兒都不做,卻在牢房裡陪著你,你怎麼能這樣埋汰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孟月挑了挑眉,笑道,「我可從來不咬人,怎麼也比不上某些咬過狗的人。」
莫九黎怪叫一聲,驀然起身,罵道,「不是吧!?那傢伙真是混蛋!為了博美人兒一笑,連兄弟都出賣。」
孟月努了努嘴,一言不發地瞧著莫九黎抓狂的模樣偷樂。莫九黎來來回回地走了好幾圈,扭頭瞧見正背對著他悠然品茗的孟月,他不禁眼珠子一轉,道,「皇上,你怎麼來了?」
莫九黎話音落了半晌,卻始終不見孟月有半點兒反應,他繞到她面前,看見她眉目含笑的模樣,冷哼了一聲,「你這丫頭比十年前更鬼了!別人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卻從不上當。」
孟月闔上茶盞蓋子,揚眉笑道,「我也不是不上當,只是從來不上易之你的當。」
聽得此話,莫九黎不禁更是怒由心生,他咬牙切齒地道,「你既然自詡比我聰明,那你便猜猜我方才想問你什麼吧。若是猜到了我任你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