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美人(一)

第五章 天下美人(一)

孟月捫心自問:與劉瑜徹底了斷,不正是她汲汲營營所求的嗎?如今有人助她做到了,為何她卻怎麼都歡喜不起來?

莫九黎感覺到孟月面頰上的淚水,身子不禁僵了僵,他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就此作罷的時候,便聽得一聲怒吼傳來,「你們在做什麼!?」

牢房中擁在一起的兩抹身影,幾乎刺瞎了劉瑜的雙眼,驚怒交加間,他不禁後退了幾步,扶著牢房上的木柵欄,維持著僅剩的尊嚴。

莫九黎直起身子來,驚詫地瞧著劉瑜,「你怎麼會在這裡?」

孟月咬緊牙關壓下幾乎要衝口而出的咳嗽聲,抬頭瞧著牢房外嘴唇發白、面色陰沉地劉瑜,她自榻上起身,悠然地理了理衣衫上的褶子,勾唇笑道,「我們做了什麼,不正如皇上所見的這般嗎?」

聽得此話,劉瑜不禁更怒,他狠勁兒拍了拍牢門,吼道,「來人吶!給朕打開牢房。」

孟月笑吟吟地自莫九黎腰間取下一把鑰匙,在指尖輾轉把玩,「皇上是在找這個嗎?可惜,這天牢房門的鑰匙,自來便只有一把。」

瞧著孟月前所未有的囂張模樣,劉瑜恨得咬牙切齒,卻無計可施,他一腳踹在柵欄上,除卻鎖鏈的微微震蕩聲,牢房仍是固若金湯。

「當初下令修葺天牢的人,不正是皇上嗎?這牢房究竟有多堅固,想來皇上是最清楚不過了。」

孟月伴隨著咳喘聲地笑聲,落在劉瑜耳中,如同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劉瑜握緊雙拳,冷冷地掃了二人一眼,便拂袖而去。

劉瑜剛一離開,孟月便劇烈地咳嗽起來,莫九黎瞧著孟月瑟瑟發抖地身子,不禁在想,她若是這般咳下去,會不會連肺都要被她吐出來了?

莫九黎伸手去扶孟月,卻見她捂嘴的手上,沾著點點嫣紅,他將她的手拿起來看去,驚詫地瞧著她,「你這是怎麼了?」

孟月吃力地搖了搖頭,咳喘著道,「沒、沒事兒,扶我到榻上休息一會兒便好了。」

莫九黎扶著孟月躺下,順勢替她把了把脈,怪異的是她的脈象極為正常,並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在醫術上,他雖只是略懂皮毛,但基本的脈象他還是能把出來的,如此怪異的現象,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莫九黎驀然起身,道,「你先歇著,我這就去給你請太醫來。」

孟月伸手拉住莫九黎的衣袖,他扭頭瞧著她,只見她吃力的搖了搖頭,道,「不、不必了,過會兒便好了。況且、況且……若是請太醫之事落入他耳中,只怕、怕這一切就要前功盡棄了。」

莫九黎眼神複雜地看著床榻上的女子,一時間可謂是思緒萬千。他自小便跟在劉瑜身邊,十年前見著劉瑜對她如痴如狂到甘願做一平民,與她攜手餘生,那時候,他是恨她的,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劉瑜未曾遇上她的那些年,劉瑜為了父母仇恨與景國天下耗費了多少心力,可因了她,劉瑜卻要將這一切盡數拋下。那時,他無時無刻不在期望眼前這女子消失,可在劉瑜不在的時候,她總是跟在他後面,追著他喚「易之」「易之」,叫得久了,待機會真正來了的時候,他卻下不了手了。

後來,有一次,他曾問她,「你這般毫無防備之心,便不怕我是來取你性命的嗎?」

她卻道,「縱然你以前可能這麼想過,可是我相信你現在不會殺我。」

那時的他很是好奇她為何會這般以為,難道單單是因為她單純到願意去相信每一個親近之人嗎?

他隨之問道,「為什麼?」

即便過了十年之久,他仍是清清楚楚地記得她那時既認真又天真的目光,「因為易之是這天下間最心軟的人,動了情,便捨不得傷害了。」

他用重重面具包裹著的東西,卻被一小姑娘一語中的,若說不動容,那是不可能的。當時他就在想,若說王柳兒是他在這世間最愛的女子的話,那麼她便是這世間最懂他的紅顏知己。只是,那時候的他從不曾想過,有一天她真的會消失,而且毫無徵兆,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任是劉瑜與他不分晝夜的尋了許久,卻仍是了無音訊,直到三年後。

莫九黎不知當年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劉瑜不願說,他自是問不出來,只隱隱曉得孟月父母的血案與劉瑜有關。後來劉瑜失去了記憶,最清楚的自然是孟月,瞧著孟月今日這般行為,莫九黎都有些糊塗了,她如此用心良苦,究竟只是單單想避劉瑜遠離,還是打心底里仍在為劉瑜著想?

「你不必擔憂,我去請太醫的事兒不會讓他知曉的。」

孟月仍是拉著他的衣袖不放,再次搖了搖頭,「真的不用了,我這病,即便是太醫來了,也是束手無策。現下我已經好多了。」

好多了?

莫九黎瞧著孟月蒼白的面色與時不時溢出的咳嗽聲,怎麼都瞧不出好多了的樣子,「雖是多年未見,你何時得了這樣的怪病?可有法兒治嗎?」

孟月鬆開莫九黎的衣袖,勾唇笑了笑,「這病是一年前得的,沒法兒根治,不過平日里是不會犯病的,沒什麼大礙。」

聽孟月如此說道,莫九黎點了點頭,摘下腰間的玉佩遞過去,「如此便好,若是無事,我就先回去了。若是日後有什麼事兒,便叫人拿著這塊玉佩去朝陽殿尋我吧。」

孟月並不去接那玉佩,而是斂眸道,「不必等日後了,我眼下便有件事兒想請你幫忙。你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後,我再不會出現在皇上面前,影響景國百年基業。」

莫九黎盯著孟月瞧了許久,道,「說來聽聽。」

莫九黎出得天牢,昏昏沉沉地走出十幾步,仍是不禁回頭過去瞧著天牢兩旁隨風搖擺的燈籠,他覺著自己此刻的心就像那兩盞燈籠一般飄搖不定,他怎就答應了她這樣的事情?

莫九黎回到御書房的時候,御書房裡的燈還亮著,這次他沒有再走窗子,而是推開門走了進去,坐於御案后的劉瑜瞧見來人是莫九黎,一把抓起御案上的硯台丟了下來,莫九黎不閃不躲,任由硯台中的墨灑了他滿頭滿臉,他兀自抬手將硯台接下,笑嘻嘻地道,「如此好硯,你若不要,贈我便是,何必暴殄天物的拿來砸人?」

見著莫九黎狼狽的模樣,劉瑜冷哼一聲,並不接話,莫九黎走上前去將硯台放下,「喂!不帶這麼小氣的吧?當年,你還不是娶了我的女人?我不過是親了你的心上人一下,又沒對她怎麼樣,這麼生氣做什麼?」

還沒見過這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劉瑜不禁被氣得七竅生煙,罵道,「你這臭小子!要不是念在你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份兒上,早將你拖下去杖斃了,還容得你如此囂張?」

莫九黎一言不發,任由劉瑜罵夠了,方才道,「我只是想向皇上說明一件事兒,那曾寵冠六宮的太皇太妃可以同任何人交好,卻從不對皇上慈顏半分,皇上可想過這是為何?」

聽得莫九黎的話,劉瑜不禁怔了怔,對於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的,可是他認識了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想,卻始終沒有尋到半分頭緒,「為何?」

莫九黎並未直接回答劉瑜,而是道,「皇上,若當真愛一個人,她若還不愛你,便別把她逼得太緊了……當年,我便是犯了這樣的錯誤,最終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你。此時,她的眼裡心中,擱著的是國家大義,而皇上是景國之君,若能以她之重為重,終有一日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以她之先為先,以她之重為重,急她所急,重她所重。景國不僅是她心中的家國,亦是他這一生脫不去的責任,他們既有共同堅守,何愁不能交際?

當劉瑜回過神兒來的時候,莫九黎不知何時已然離開了。

此時的莫九黎正立於御書房之上,俯視著皇宮黑夜裡的點點燈火,回想起方才自己同劉瑜所說的那席話,他不禁向天牢的方向看去,然而,縱他因練武而耳聰目明,卻因了距離太遠,即便是窮極目力,也難以企及。

方才那席話,是孟月叫他說給劉瑜的,他不過是添加了自己的事情,說的更真切了幾分,果然不出她所料,寥寥數言便安撫了劉瑜。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據此而言的話,在這條漫漫地謀心之路上,劉瑜早已處了下風。

次日下了早朝,刑部尚書崔常前來求見,通報之後,林祿引著崔常走了進去,崔常見了禮后,道,「皇上,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請皇上恩准。」

劉瑜抬起頭來瞧了瞧崔常,放下手中的御筆,道,「究竟是何要事?竟讓愛卿下了朝便急急地趕過來。」

「回皇上的話,是趙修儀的那件案子。」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趙修儀的案子,說白了,也就是關乎孟月的案子,素與雲鋒交好的崔常,這個時候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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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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