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美人(四)

第五章 天下美人(四)

莫九黎驚詫地瞧著劉瑜,「我答應你不再去天牢便是,何須派人盯著?」

劉瑜搖了搖頭,神色恢復如常,「我還不了解你嗎?說好聽點兒,叫率性而為,說難聽點兒,和脫了韁的野馬有什麼區別?此事關乎太皇太妃的身家性命,這幾日已經傳出了不少流言,若不找人盯著你,誰知道你會不會一個隨性,又去了天牢?」

莫九黎欲言又止了半晌,卻終是半句話也沒吐出來,這是他第一次被劉瑜噎到。莫九黎承認劉瑜說得有根有據,所以他無從辯駁,可是劉瑜若真派個人跟著他,那他要怎麼往天牢里傳信兒?孟月要謀划的事兒,是萬萬不能讓劉瑜知曉的,不然誰知劉瑜曉得後會出什麼亂子。

消息不通的孟月,只怕此時仍以為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一點兒防備也沒。若是到了明日,劉瑜當真迫於朝臣的壓力下了聖旨,而崔常等人卻是早已謀策好了的,自然會去仔細盯著,怎麼會留給他們這麼大的空子讓他們鑽?若是到時候假戲真做,當真害得孟月丟了性命,豈不可笑?

「皇上,真的不必派人跟著了,我定會信守承諾的。」

劉瑜絲毫不鬆口,「你既會信守承諾,又何必擔憂有人跟著?你只當他們不存在便是,過了這兩日,你便自由了。」

莫九黎再接再厲,「皇上,你知道我最受不了拘束的。」

劉瑜橫了莫九黎一眼,「我也知道你有時候作下的承諾跟沒有一樣。」

劉瑜一旦執拗起來,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莫九黎知道多說無益,便悻悻地離開了御書房,預備伺機想別的辦法。

莫九黎怎麼也沒想到,劉瑜竟然「好」到將貼身隨侍派來監視他,聽著四周樹上類似於風聲的細微沙沙聲,莫九黎更是忍不住暗暗咬牙切齒:至於嗎?一個貼身隨侍不夠,竟然還派暗衛來監視,當真是思慮周全啊!

不管莫九黎去哪裡,林祿總是亦步亦趨,不肯鬆懈半分,即便是莫九黎拿出如廁的借口,林祿也仍是堅持不懈、不離不棄地跟著,美其名曰:伺候。

眼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莫九黎不禁暗暗焦急,一旦過了今夜,明日早朝,崔常若是再遞摺子,在證據確鑿之下,只怕即便是劉瑜也很難再一次將摺子擋回去。

莫九黎瞧了瞧林祿那副雷打不動的木然神色,又聽了聽四周似是樹葉隨風舞動的沙沙響,暗道:劉瑜這回可真是將他治的死死,若是只派一方監視於他,他若想脫身簡直是易如反掌,可現下一明一暗,相輔相成,想要脫身簡直是難如登天。

莫九黎心思電轉間,不禁回想起今個兒天牢中,孟月同林祿之間那種怪異的氣氛,若他沒猜錯的話,他們之間定是有些旁人所不知曉的交際。

「跟我來!」

莫九黎驀然起身,一把拉住林祿的手臂,向屋裡走去,房門關上的剎那間,莫九黎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同太皇太妃是不是舊識?」

林祿不禁怔了怔,而後很快回過神兒來,俯身禮了一禮,「回莫大人的話,奴才與太皇太妃是在宮中相識的,距今不過短短數月,奴才斗膽以為,應當算不得舊識。」

莫九黎盯著林祿瞧了許久,道,「不管你承認與否,我都不會追究,也不會告訴皇上。今天我只想告訴你一件事兒,若是再這麼下去,只怕過了明日早朝,太皇太妃便會被定罪,輕則發配邊疆,重則性命不保。你只需告訴我,這樣的結果可是你想看見的?」

林祿不禁抬眼瞧著莫九黎嚴肅地神情,他一改之前低眉順眼的姿態,驀然跪地,堅定地道,「奴才跟在皇上身邊多時,皇上對太皇太妃的心思,奴才皆瞧在眼裡,若是太皇太妃當真落難,想來也不是皇上的本意。奴才願為皇上赴湯蹈火,在所辭不辭,請大人吩咐。」

莫九黎垂眸瞧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祿,他一時分辨不出林祿究竟真如話中所說,還是藉此來掩蓋什麼,不過這些對於此時的莫九黎來說並不重要,當務之急是如何將消息傳給孟月,順利躲避明日的危機,林祿既是應下了,便是一個轉機,至於其他,皆是容后之事。

莫九黎俯身扶起林祿,「你去天牢替我給太皇太妃帶封信,切記這件事一定不能讓皇上知曉,否則你我受罰事小,到時承受皇上雷霆之怒的,可是太皇太妃。」

林祿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後退兩步,俯身禮了一禮,「奴才遵命。」

黑夜裡的天牢,在燈火的掩映下,一改白日里的莊嚴肅穆,遠遠看去,有幾分陰森可怖,如同張著血盆大口的野獸,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獵物。

劉瑜抬頭瞧了瞧一丈高的門上那塊「天牢」匾額,抬腳走了進去,轉了好幾個彎兒,他方才來到孟月所居的牢房,他抬手止住了宮人的唱諾,瞧見未上鎖的牢門,便兀自推開門走了進去。

此時,孟月正坐在桌兒邊品茗、看書,神情安然,好不悠哉。

劉瑜見此,本是焦急的情緒,此時卻有些哭笑不得。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能有這份閒情逸緻的,除了眼前這女子,劉瑜再沒見過第二人。劉瑜不禁憶起他們初見那日,他率兵奪宮,到微雨宮尋找先帝,她面對諸將從容不迫,先帝逝世,她竟可以鎮靜到在先帝的屍身旁悠然品茗。這樣的女子,劉瑜不得不承認,是朵奇葩,不然,決心走帝王之路的他,怎會發了瘋一般瞧上她這麼個註定不能在一起的女子。

「太皇太妃真是好氣魄啊!身陷牢獄,仍舊怡然自得,叫朕好生欽佩。」

孟月放下手中的書卷,轉過身來,「既來之則安之,焦急只會自亂陣腳。皇上怎麼到這裡來了?」

劉瑜盯著孟月那張漠然地面孔瞧了許久,一時思緒萬千,這幾日時不時自天牢中傳出她與莫九黎的消息,聽到下面的人來報,劉瑜簡直是難以置信,他想象不到,一個如此冷漠之人,同人嬉笑怒罵,究竟是何模樣。

「朕今個兒來此是有一事想問問太皇太妃,還請太皇太妃直言不諱。」

迎上劉瑜複雜的目光,孟月不禁怔了怔,而後道,「皇上但問無妨,哀家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太皇太妃,為何要認下那莫須有的罪名?」

孟月並不作答,而是道,「皇上,坐吧。」

劉瑜撿了個孟月身旁的位置坐了,孟月自火爐上取下銅壺,為劉瑜泡了杯茶遞過去,「皇上來嘗嘗哀家今個兒的手藝如何吧。」

劉瑜接下茶盞,只是淺淺抿了一口,便將茶盞放下了,孟月見了,笑道,「看來皇上今個兒是沒心思皇上了,不過也無妨,哀家將皇上想知道的事告知便是了。」

孟月起身走到牢房中那狹小地窗子邊站定,斂眸道,「皇上,趙修儀是被哀家害死的。」

聽得孟月的話,劉瑜不禁怒火叢生,他冒著被人詬病的危險來見她,就是為了來聽她扯這些無稽之談嗎?

孟月驀然轉眸,定定地瞧著劉瑜,「皇上,趙修儀真的是被哀家害死的。」

對上孟月明亮的眸子,瞧著她似落寞又似感傷的神情,劉瑜不斷上涌的怒火,霎時便不見了蹤影,「太皇太妃,還請你對朕實話實說,只有這樣朕才能幫到你。」

如果追根究底的話,孟月並不算是說了謊,趙修儀的死,是有些人為她設下的局,如果從這種意義上來說,趙修儀確實是受她所累,方才被人害死的。

「皇上將此案全權交由刑部審理之事,哀家已經曉得了。皇上不要再為哀家的事費心思了,同江山社稷與民心所向相比,哀家一人的性命,輕若鴻毛。皇上莫要為了哀家一人,而讓景國子民心生不平。」

劉瑜不禁暗暗焦急,她若如此下去,即便他想幫她,只怕也是有心無力,「太皇太妃,你可知今日朝堂之上,崔常……」

孟月閉了閉眼睛,截斷了劉瑜後面的話,「皇上!時辰不早了,天牢這樣的地方,皇上不宜久待,還是早些回去吧。」

劉瑜瞧著孟月一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不禁暗嘆一聲,恨恨地瞧了她幾眼,方才起身離去了。

劉瑜出得天牢,竟瞧見林祿正立於天牢前,不知與獄卒說些什麼,劉瑜不禁眉頭緊顰,這個時候林祿不是應該守在莫九黎身旁嗎?來天牢,究竟所為何事?莫非是莫九黎那裡出了什麼事兒?

劉瑜上前幾步,道,「小祿子,你在這裡做什麼?莫九黎呢?」

林祿未曾防備,心中一驚。慌亂間,袖中的書信竟是隨著身子的顫抖落了下來,林祿慌忙彎腰去拾,卻被劉瑜搶先一步撿了起來,瞧著他問道,「這是什麼?」

林祿支支吾吾地半晌說不出話來,便「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皇上治罪。」

劉瑜一言不發,只橫了他一眼,便徑自伸手去拆信封。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妃子策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妃子策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天下美人(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