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下美人(九)

第五章 天下美人(九)

趙修儀死後,不過短短數日,雖是已然立夏,但初夏的天氣仍是較為涼爽的,屍身頂多只是微微發酵,剛開始腐爛。而棺材里的女子卻已然是面目全非了,她渾身上下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隨著棺材打開,一陣惡臭撲鼻而來。如此程度的腐爛,已經超出了正常之列,想來這便是孟月所說的被仵作忽略了的重要線索。

莫九黎托著下顎思索了良久,方才醒悟,記得前幾日,他在天牢中陪孟月的時候,曾聽她提及那日她去景華宮的情景,莫九黎記得孟月曾說過,讓她極為不解的是,明明已然立夏,趙修儀的房間里卻燃著炭盆,這件事兒確實不同尋常,此時想來,定是有人早已將趙修儀殺害,若要嫁禍給孟月,逝者的死亡時間要相對吻合,因此才點了炭盆,減緩趙修儀的身體僵硬,後來將孟月引至景華宮,將她打昏,再請劉瑜前往,這期間正好製造時間上的吻合證據。

莫九黎又瞧了瞧棺材中的趙修儀的屍身,就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放心了許多,一旦開棺驗屍,趙修儀真正的死亡時間便會浮出水面,到時孟月定能擺脫嫌疑,至於緝拿真正的幕後兇手,那便是后話了,可徐徐圖之,非是當務之急。

莫九黎將撬下來的釘子又一一釘了回去,他再不敢有半分鬆懈,始終守在停屍房門前,等待午時來臨。

午時初刻的時候,天公極作美,雨竟是停歇了。

劉瑜出得御書房,前往天牢,與孟月一同去了停屍房。劉瑜同孟月到的時候,雲鋒等一干大臣已經候在停屍房外面了,孟月隨在劉瑜身後進了停屍房,莫九黎瞧著孟月一眼,輕輕點了點頭,孟月回之一笑。

仵作與匠人一同進了停放趙修儀靈柩的房間,匠人將棺木上的釘子撬起來,將棺材打開,仵作上前驗屍,很快便出了驗屍結果。趙修儀的屍身腐爛的異乎尋常,仵作之前也聽聞了趙修儀臨死時,房間中點了炭盆,若屍體的腐爛程度當真是因了火盆的話,那麼趙修儀的死亡時間是要往前推移兩個時辰的,如果按照這個時間來算,孟月是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據的。只是……仵作伸手撫了撫棺材裡面那些細微到難以察覺的粉末,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不禁面色一變。

仵作從房間里走出來,向皇上禮了一禮,道,「皇上,驗屍結果已經出來了。」

劉瑜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禮,速速道來吧。」

「皇上,修儀娘娘的屍身確有不同尋常之處,按照正常的屍身腐朽,區區數日,本不該似如今這般面目全非。可現下,修儀娘娘的屍身已經腐朽的慘不忍睹,而這其中的玄機,皇上看了奴才呈上的一樣東西,或許會明了幾分。」

「呈上來吧。」

仵作從隨身木箱中掏出一個紙包承了上去,林祿伸手接下,打開來,呈到劉瑜面前,劉瑜瞧著紙包里的白色粉末,不禁顰了顰眉,問道,「這是什麼?」

「回皇上的話,這是自西域流傳過來的一種葯,名叫化顏,是西域的一種禁藥。」

劉瑜不禁又瞧了瞧那白色的粉末,既是禁藥,定有不同尋常之處,「說下去。」

仵作狀似不經意地不禁抬眼瞧了瞧劉瑜,又瞧了瞧劉瑜身旁的孟月,方才繼續道,「這化顏若是沾在流血的地方,就會渾、全身潰爛,若是活人,三日之後便會血肉流進,不治而亡,若是死人,身體會加快腐爛。化顏在西域多是用在死人身上的,西域有種傳說,若是死者的屍身因化顏而潰爛,即便到了閻王殿也不能投胎轉世,只能做孤魂野鬼。在西域,除非是有血海深仇,否則一般人是不會用化顏來害人的。正是因為化顏的惡毒,才被視為西域禁藥。」

自一開始便沉默不言的雲鋒,驀然上前禮了一禮,「皇上,不知何人究竟狠毒至此,還請定要查清此事,還趙修儀一個公道。」

「這是自然,趙修儀無辜受害,朕定是會給她一個交代的。」

「皇上,不知可否讓臣近前一觀?」

聽得雲峰此話,劉瑜不禁轉眸瞧了瞧一旁神色淡淡地孟月,他雖是知道此事對孟月極為不利,且矛頭處處針對著她,但是眼下這局勢,卻容不得他有半分異動,稍有差池,只會將事態推向更加不利的境地。

劉瑜斂眸瞧著跪在他身前的雲鋒,道,「准。」

雲鋒謝恩後起身走進停放趙修儀靈柩的房間,他圍著趙修儀的棺木轉了一圈,而後停下腳步,轉頭瞧著一旁的匠人,問道,「你方才開棺之時,可發覺有什麼異樣?」

匠人上前禮了一禮,回道,「回將軍的話,方才小人開棺的時候,覺著釘在棺上的釘子鬆了許多,似是被撬起過。」

雲鋒出了房間,行至劉瑜面前,跪地見禮,「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如今賊人在此留下證據,還請皇上儘早下旨徹查此案,以免節外生枝。請皇上決斷。」

「請皇上決斷。」

「請皇上早下決斷。」

與雲鋒同來的官員皆紛紛附議,此事結果如何尚未可知,雖是矛頭指向孟月,她若沒做這樣的事,且又有莫九黎在此一直看守,想來應當是沒什麼大事的。思及此,又迫於形勢,劉瑜便順應了諸大臣的意思,「就依眾卿家所言吧。」

孟月再次被帶回了天牢,她仰頭從那小小的窗子看著外面陰沉沉地天空,不禁抱緊了雙臂,想起前幾日她還在這牢房中,同莫九黎商議如何藉此機會金蟬脫殼,離開皇宮。如今,當時的悠然已是不復存在,今個兒驗屍結果,以及種種現象,皆是指向她的,可見對手是有備而來。如今她身陷天牢,一舉一動皆在監視之中,她所能指望的人,若是不能儘快找出足以證明她清白的證據,只怕這次開棺驗屍,很快會成為讓她獲罪的導火索。若真到了那時,可就真的是誰也救不了她。

劉瑜回到御書房,莫九黎緊隨其後走了進去,他轉身將門關上,方才走到劉瑜身旁,問道,「皇上今個兒可是派遣了林公公前去停屍房查看趙修儀的屍身?」

正批改奏摺的劉瑜,眼皮都未抬上一抬,回道,「朕確是同意他去了,有何問題?」

莫九黎敏銳的聽出了劉瑜此話中的弦外之中,他說的是「同意他去了」,而非是「朕命他前去」,莫九黎緊接著問道,「皇上,去停屍房查看趙修儀之事,究竟是皇上命林公公去的,還是林公公主動請纓前去的。」

劉瑜見莫九黎在這件事上問個沒完,不禁便抬起頭來瞧著莫九黎,「怎麼?莫非這件事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

莫九黎點了點頭,「皇上,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此事還真是不同尋常,還請皇上回答我的問題。」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道,「這件事是小祿子自動請纓前去的,朕也不大放心趙修儀的屍身,便同意了。」

「後來呢?皇上可還記得林公公大概什麼時辰回了御書房?」

劉瑜思索了片刻,道,「估摸著,應當是巳時末吧。」

若林祿當真是巳時末回來的,這期間,林祿足有作案的時間,只是讓莫九黎想不明白的是,一個願意為了孟月而甘願受罰的人,為何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會在背後狠狠地推孟月一把,讓她跌入萬丈深淵?

林祿的請纓,獄卒的傳話,棺木旁的釘子,棺材里的化顏……

一樁接著一樁,一件接著一件,看似毫不相關的幾件事兒,莫九黎此時想來,覺著這幾件事兒之間定是有著極大的關係,掩蓋著幕後真兇那呼之欲出的圖謀。

「皇上,當時已近午時,不知為何林公公還要回御書房?是皇上另有吩咐嗎?」

劉瑜放下手中的御筆,道,「今個兒崔尚書來找朕借幾年前的皇室宗卷,小福子找了許久也沒尋到,於是朕便命小福子將林祿尋了回來。」

若是如此,那麼這一切都是巧合了。可是……等等!

「皇上,說的崔尚書可是刑部尚書崔常?」

劉瑜頷了頷首,道,「正是,有何不妥?」

「皇上不覺得今個兒這一連串事情太過巧合了嗎?為何崔常早不來借宗卷晚不來借宗卷,偏偏今個兒前來,還是在將近午時的時候?皇上又可曾想過,皇室宗卷自來便有宮人打理,即便身為太監總管的林祿較為清楚宗卷所在,可打理宗卷的宮人又怎會不知宗卷位置?既是如此,為何要為了這樣一個拙劣的理由將林公公召回來?」

莫九黎一說,劉瑜也覺著此事極為不尋常,他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得莫九黎又道,「皇上,今個兒我在停屍房照看趙修儀的靈柩時,天牢的獄卒來傳了話,說是太皇太妃要見我,於是我便叫林公公在停屍房外稍稍看顧一會兒。誰知,我到了天牢,太皇太妃卻說是從不曾傳話,我匆匆回了停屍房,林公公已經不在了,而我後來在趙修儀棺木旁發現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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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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