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王之尊(一)

第七章 帝王之尊(一)

孟月抬頭看去,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她默然自問,多少年了?比十年還要久一些吧,久到她連夢與現實的界限都分不清了。

那時,她只當他是朋友,而他卻為了她付出了太多太多,每每她最狼狽的時候,陪在她身旁的不是那個她心心念念之人,而是他,這個她只能以朋友之禮相待的男子。

孟月伸出手去不動聲色地扶著蘇堯的手臂,借力越過了門檻兒,腳踝上的疼痛,讓她不禁顰了顰眉。孟月收回手,蘇堯瞧著她蒼白的面容,道,「可要我喚人送你回去?」

孟月搖了搖頭,「謝謝你,我沒事兒,可以自己回去的。」

蘇堯欲言又止,她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她不用他不過是怕引起誤會,這樣的理智,就像是一道難以破除的屏障,他無法穿越,只能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卻難以觸及。蘇堯終是斂眸掩下眸底滾滾翻騰的情緒,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了。

孟月怔怔瞧著蘇堯的背影,不禁迷離了雙眼,若說她對之不住的人,蘇堯便要算上一個了。

年少之時,他雖傷過她,可再相遇,他為她做的這些已經夠,豫州之行,若不是他手下留情,她怎會那般輕易便偵破那一灘渾水中的貪污案?她落入山澗,若不是她不顧腿疾下水相救,她豈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如今是她欠了他的,可是他想要的,她給不了,而他所要守護的,又與她堅守的對立,國家大義就像是一座山,巍然屹立在她與他之間,他的愛讓他吃盡苦頭,而她的無意讓她原地不動,這樣的大山僅憑一人之力,又怎麼越得過?

孟月正獃獃地站著,猛覺手腕一緊,她還未回過神兒來,便被人拖著往前走,腳踝上痛楚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幾度張口,她卻終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前方明黃色的身影晃花了她的雙眼,她喘息著咬緊牙關,卻終是撐不住,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劉瑜正自忿忿,猛覺手中一沉,他扭頭看去,卻見孟月倒在地上,她面色慘白,額頭上沁出一層密密麻麻地汗珠兒,他心中一驚,忙俯下身去扶她,卻聽得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氣,他只怕害得她更加痛苦,便不敢妄動,只抬手為她拭了拭額上的汗珠兒,關切道,「你這是怎麼了?」

孟月勾了勾幹涸、蒼白的唇角,「皇、皇上,哀家沒事兒,只是有些累了。」

臉色已經差成這般模樣了,還說沒事兒?她這愛逞強的性子,究竟何時才能改改?

劉瑜抬頭瞧著匆匆跟來的林祿,道,「快準備御輦,再命人去請太醫來。」

林祿見著孟月的模樣,禮了一禮,便匆匆離去了,一刻之後,劉瑜將孟月抱上了御輦,吩咐道,「回朝陽殿。」

孟月深吸了一口氣,吃力地道,「皇、皇上,還是回空庭苑吧。若是、若是去朝陽殿,讓人知曉了,怕、怕是……」

劉瑜不禁顰了顰眉,「怕什麼?他們想說什麼,自去讓他們說便是了,朕替你頂著。」

「可、可是……皇上……」

劉瑜截斷孟月後面的話,「你是太皇太妃,生了病,朕這個晚輩照應於你,不是理所應當嗎?」

孟月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從前總是搬出輩分兒上的禮數壓制於他,誰曾想,今日竟被他釜底抽薪反打了一把。

腳踝上的痛楚讓孟月的腦子有些不大靈光,她心思電轉,卻始終想不出應對之策,去朝陽殿養病是極為不妥當的。她私自回宮本是一樁罪,若此事再傳到朝臣與后妃耳中,豈非火上澆油?到時,只怕她將會淪為眾矢之。

眼看著轎輦要起行了,卻見林祿驀然跪在地上,「請皇上恕罪,方才奴才命人去請太醫的時候,說的是將太醫請至空庭苑,想來此時太醫已經行至空庭苑了。奴才若再命人傳話將太醫請到朝陽殿,只怕延誤了太皇太妃的病情,還請皇上治罪。」

劉瑜恨恨地盯著林祿瞧了幾眼,道,「送太皇太妃回空庭苑。」

劉瑜抬腳山上了御輦,方才起了行,往空庭苑而去。

太醫為孟月診了脈,開了方子,玉秀為孟月上了藥包扎妥當,劉瑜這才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瞧著層層繃帶下她腫得似個饅頭的腳踝,不禁顰了顰眉,縱是有宮人在場,他亦忍不住罵道,「孟月,你是笨蛋嗎?」

孟月微微斂莫,一言不發,劉瑜轉眸瞧了瞧玉秀與小元子,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劉瑜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直直地盯著孟月那張神色淡淡的面容,直到聽到「吧嗒」一聲關門聲,劉瑜方才抬腳走到床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讓她面對著他,斂眸瞧著她,問道,「是不是在朕將你尋回來之前,你便受了傷?」

孟月扭頭避開了劉瑜的手,漫不經心地道,「皇上不必擔憂,哀家這傷沒什麼大礙,想來休養幾日便好了。」

沒什麼大礙?腳都快廢了還叫沒什麼大礙?他又不是聾子,怎麼會聽不到太醫方才說的話?

一個能跳出飛仙神舞的女子,究竟花了多少心思練就?他即便沒見過,卻也想象得到,如今她的腳成了這般模樣,她怎麼還能從容至此?這一刻,劉瑜真的很想問問孟月,問她究竟是披著人皮的木偶還是一個被人掏了心的人,他卻終究不忍將這樣的字眼說於她聽。

劉瑜抬手撫著隱隱作痛的額頭,雙腿一曲,便坐在了床邊的腳踏上,他沉默良久,終是無力地道,「朕累了,真的好累好累……即便當年費盡心機,奪權登基的時候朕都沒有這麼累過。朕的心思,看透的人那麼多,你究竟是不曉得,還是當真鐵石心腸?朕不想再如此糾葛下去了,今個兒你給朕個準話,若是你拒絕了,朕絕不再來打擾於你。」

半晌不見身後的人有所回應,劉瑜一顆懸著的心更是七上八下,他終是深吸口氣轉頭瞧去孟月,卻見床上的女子已經歪著頭沉沉睡去。瞧著她那張蒼白的容顏,他不禁搖頭苦笑著扶她躺下,而後嘆息一聲,起身出了寢房的門。

「吱呀」一聲開門聲后,孟月驀然轉了個身,睜開眼睛,她怔怔瞧著綉了並蒂蓮的床帳子,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都給了你這樣的機會了,孟月啊孟月,你為何說不出口?為何說不出口?為何要覺得為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為何……這般猶豫不決?

孟月只覺胸口處一陣刺痛,細碎地咳嗽聲自口中溢出,走進來的玉秀見了,忙倒杯水遞過去,孟月喝下之後,深吸口氣,平復了心緒,這才漸漸止了咳嗽。

玉秀擔憂地瞧著孟月,關切道,「太皇太妃,您這是怎麼了?不是腳踝受了傷嗎?怎麼這會兒子又咳起來了?」

孟月搖了搖頭,道,「無妨,不過是小毛病了。夏季乾燥,嗓子難免不舒服。」

玉秀這才稍稍放心了些,「無事便好,奴婢這幾日為太皇太妃熬些潤嗓子的湯藥,想來吃上幾回便會見好。」

孟月伸手拉住玉秀,讓她在床邊坐下,「不礙事兒的,這樣的小毛病,用不著吃藥便會自個兒好的。況且,現下我正在吃治傷的湯藥,若是混著潤嗓子的葯吃,誰知會不會相衝。」

玉秀點了點頭,道,「太皇太妃放心,奴婢會去太醫院問問太醫的。」

孟月不禁有些無奈,她本意是讓玉秀不必這麼麻煩整什麼潤嗓子的湯藥,吃了也不會見效,哪裡是不放心啊?

玉秀起身禮了一禮,「太皇太妃好生歇息吧,奴婢先行告退了。」

孟月頷了頷首,「去吧。」

孟月回宮的消息似是長了腿一般迅速傳開,最為訝然的自然莫過於雲昕與雲鋒,由於滿三日之期時,楊忠義並未尋著應對涼國獻舞之法,因此對於孟月回宮之事,縱是朝堂之上屢屢有人上前彈劾,楊忠義卻不曾附議。在這件事兒上,無論如何,孟月都是立了功的,況且此事的背後是劉瑜,就此來說,孟月算不得是私自回宮,既如此,自然是無罪的。

劉瑜當日作此決策的時候,便料想到會有今日,待彈劾之人將想說的話都說盡了,他方才開了口,「諸愛卿所言皆有道理,只是此事非是太皇太妃私自做的決定,而是朕與老丞相商討過後想出的決策,與治太皇太妃的罪相比,景國的國威更為重要。既知會『飛仙神舞』之人,為何不讓其與涼國第一舞姬對舞,揚我大景國威呢?」

劉瑜話音一落,大殿之上又是一陣喧鬧,「皇上,功是功,過是過,即便太皇太妃以『飛仙神舞』為景國立下了大功,但其之前所犯下的罪仍是不可輕恕的,請皇上三思。」

「請皇上三思啊!」

劉瑜起身環顧大殿之上附議的官員,道,「朕有一解決之策,說於諸愛卿聽聽,若是可行,再行執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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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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